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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见我使了个眼色给他,他才恍然大悟,眼中不出一丝感激。这厮大概真如鲁卫所说的那样,并不全然是个狼心狗肺之徒!我暗忖道,见喜姐儿沉不语,便追问了一句。

 “大人这话,奴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喜姐儿陪着笑脸道:“奴家和俞淼好似亲姐妹一般,倘若她能嫁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君,别说赎身银子,奴家还要送她一副嫁妆哪!可若是不可心,就是银子再多,奴家也不放她离开的。”

 我顿时心知肚明,因为这套说辞,本就是家千锤百炼的产物,我再熟悉不过了,都能倒背如

 在秦楼的时候,我几乎天天要说上一遍,甚至一天要说好几遍。这番话解释得通俗点,就是一切由银子说话,至于银子是多是少,是一万两,还是一千两,那就看姑娘究竟爱你多深和你现在以及将来的身家究竟几何了。

 见高光祖脸上微微出一丝患得患失的紧张来,我心头不由暗叹一声。静下心来,我已经猜到了高光祖为什么对俞淼情有独钟。俞淼与高原来的情人严落碧有两分相像,且容貌远在严之上,更兼温柔大方,于是一下子抓住了高光祖的心。

 可俞淼对他能有多少情谊?来送往,见识最广,绝不是单靠下一小弟弟就能征服得了的。那韩家姐妹铁了心跟着蒋迟,除了蒋迟十三经功夫过硬之外,太半是像妹妹说得那样,姐姐已经猜到,蒋迟的身份贵不可言。

 而高光祖显然在四人中身份最低,却偏偏又是年龄最大的一个,任谁的第一印象都将是,这厮的仕途大概坎坷得很,这辈子纵然不见得被钉死在九品上,但八品也该到头了。

 他又不像赵真一那样浑身上下充满了成男人的魅力,想让俞淼一见倾心,自是难上加难。不过,对我来说,眼下俞淼喜不喜爱高光祖并不重要──当然,如果俞淼自己想从良跟着高光祖过日子的话,谈判的筹码自然多一些。重要的是,高光祖喜爱她,而我现在需要高光祖替我卖命。

 “我知道,大姐为了俞淼,定是费尽了心血,且不说吃饭穿衣这等寻常之事──当然,这绝不是小事,为增其娇,食不厌、脍不厌细、衣不厌洁自然是少不了的。

 就说这琴棋书画,每一样让人赏心悦目的技艺都是银子和汗水堆出来的,银子还有价,大姐的心血却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众女都惊讶地望着我,这番话本该是喜姐儿说的,我怎么反倒替她说起话来了?喜姐儿也是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小心问道:“听说苏州秦楼少东家王解元的名字也叫做王动的,是否就是大人?”

 “不是他是谁?!”蒋迟白了喜姐儿一眼,似乎在笑她后知后觉。蒋逵这才知道他大哥方才笑什么,忙表示不知者不怪,又说,这一榜解元自然是和寻常举人不可同而语。

 喜姐儿慌忙道了个万福:“奴家听说少东家是苏州的推官,没想到您又高升了,一时没认出您来,您可别怪罪,怪也要怪少东家您这官儿升得太快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是几女心思却各不相同。韩家姐妹见有我这个风月场上的大行家坐镇,心愿十有八九能得逞,笑得最是开心。谢真眼珠转了一通,不顾容楚儿的脸色不那么好看,越发腻着蒋逵。

 而我身边的林淮似乎藏着心事,笑容就有些牵强。奇怪的是,俞淼倒是躲在厨房里不肯出来,若说先前她是觉得喜姐儿能应对得了的话,那么现在她还不出来帮衬一下,可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喜姐儿似乎也察觉到了俞淼的反常,脸上略略有些不安,迟疑道:“大人是行家里手,奴家也就实话实说。

 俞淼是我娘的弟子,我们打小一起长大,情逾姐妹,我娘前年过世,把留香舫交给了我,俞淼怕我支撑不起来,这两年回绝了十几个人,算起来真是我欠她的,到现在,不给她找个好人家,我心里委实不安…”

 “大姐,这好人家该是俞姑娘自己来判断才是。”“奴家这个做姐姐的,总要替她把把关吧!若是少东家,奴家自然没话可说,可少东家分明是为了那位高大人。高大人好是好,不过…”

 “大姐,你看走眼喽!光宗他人物自不用说了,眼下屈就巡检司,不过是因为他才入官场的缘故──几天前,我才说动他,把他请出山来。

 俗话说,饭得一口一口吃,这官儿也得一级一级的升,可不能光看眼前啊!”这时俞淼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说要和喜姐儿说点悄悄话,两人便进了旁边的舱里。

 我开动六识,自然把两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才知道俞淼是对高光祖许下的正室之位动了心。我不由诧异地望了高光祖一眼,看他全神贯注的模样,显然也是在偷听两女说话。

 娶在德,娶妾在,像俞淼这种家出类拔萃的人物,等闲人家娶不起,而达官贵人、豪门巨贾通常不会轻易让出正室之位。

 然而妾之位相差悬殊,寻常人家的正对妾室几乎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就连在竹园,宝亭那么谦冲和煦,在众女面前都自有一股威严。

 许多女子宁做贫家,不做富家妾,高光祖虽然位卑官小,可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许俞淼正,难怪她动心了。

 知道了两女的底细,我自然有成竹。先是许了万两银子,又开出了人的条件,要么秦楼送两个资质上佳的雏儿给留香舫,要么留香舫干脆加盟秦楼,让喜姐儿自己挑选。

 喜姐儿犹豫再三,最后说还是自己做逍遥自在些,便要了两个女孩。当即银契两清,俞淼眨眼就成了自由身。

 虽然有点吃亏,但在秦淮河上安两个线人也算略有小得。至于高光祖,我并不奢望能买到他的忠诚,但看他对待少林寺,并不是全然不顾香火之情,看来这厮骨子里还留着一点忠义之心,能让他安心替我卖几年命,这一万两银子就值回票价了。

 等霓裳舫的李嬷嬷来了,却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蒋迟原本和颜悦,韩家姐妹也说非蒋迟不嫁,请嬷嬷高抬贵手,不料李嬷嬷却错估了形势,先是执意不肯,后又开出了十万两银子的价码,终于惹恼了一干人。

 把李嬷嬷强留下来,让高光祖去了趟霓裳舫,顿饭功夫,他就转回来,手上已经多了十几张卖身契。

 我一张张仔细翻看起来,很快就发现了破绽。说来家难得有不违法犯纪的,而其中最多的自然就是和拐卖女婴的犯罪团伙相勾结。

 一来江南富庶,少有人家愿意卖儿卖女。二来贫苦人家也少有绝,人贩子从甲地富家偷出女婴,再到乙地冒充女孩的父母将女婴低价卖给家,这是盗销一条龙最常见的模式,而官府因为吃了家的好处,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李嬷嬷大概就是自恃在官府有强硬后台,在卖身的契约书上就不够用心,结果出了纰漏,有三个女孩的父亲名字虽然各不相同,可签字画押的手印却是一模一样。

 见我拣出这三张卖身契,李嬷嬷就有点慌了神,可还嘴硬,说要见官。蒋逵正在听蒋迟讲这卖身契上究竟有什么破绽,闻言不由踢了李嬷嬷一脚:“见官?这儿都是官!

 怎么,是不是你觉得到了应天府,你就能变成良民了?做你丫的白梦吧!孙府尹是有名的清官,他是能包庇你这个犯妇,还是能纵容他属下贪赃枉法?!”

 “没必要到应天府,四少,你看卖身契上说,三个女孩都是吴县人,正好是我的治下,把这女人解到苏州府也合情合理,应天府挑不出毛病来。”

 我冷笑两声,又转头对李嬷嬷道:“韩家姐妹的赎身银子是多少,卖身契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一千二百两,我不会少你一文钱。不过,你有没有福气享用,可就难说了。”李嬷嬷这才知道惹了不能惹的主儿,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上。

 韩霓、韩裳见状,念及养育之情,便苦苦哀求要我们放过李嬷嬷。蒋迟看她俩是真心求情,又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痛,便转睛对我道:“别情,你看…”我心道,蒋迟你是皇亲国戚,你都不在乎大明律变成一纸空文,我又何必那么在意!

 只是我不能留下什么把柄,这桩案子自是不能说放过就放过的。我沉道:“我还要去趟九江,一时也无暇顾及此事,大少,你看这案子交给应天府可好?届时和孙府尹打声招呼,请他秉公断案就是。”

 “孙府尹那边,我去就成。”等蒋迟说出这句话来,李嬷嬷才知道自己有救了,明白自己是砧板上的,也只好忍气声,陪出个笑脸来。

 可到办赎身手续的时候,她还是假装丢三落四的,藏着心眼预备后好翻案不认帐,却没想到这几个人全是行家,事情办得滴水不落,她只得收了一千两百两的银票,恹恹而去。

 得到这样的结局,韩霓、韩裳自是悲喜加,不过蒋迟鼓动起如簧之舌,姐妹俩很快就转悲为喜。

 只是几个姑娘家原本都是倚门卖笑的女儿,转眼间却是身份各异,舱里的气氛难免有些尴尬,于是匆匆吃了宵夜,就各回自己的舱里。

 林淮伺候我梳洗,她本就不擅此道,又满腹心事,自然是手忙脚。我知道她见俞淼和韩家姐妹有了归属,就动了从良之心。果然,等我上了,她便怯生生地跪在了边。

 “林姑娘,实不相瞒,我身边妾十数人,侍女无数,实在是无意再置婢纳妾了,只有辜负林姑娘这份心意了。不过,若你真想从良,我倒可以帮你物一个良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林淮怅然道:“一旦从良,就要谨守妇道。可奴家管得住自己的身,管不住自己的心,就算嫁给别人,却思夜想着大人,不仅对不起丈夫,也对不起大人的一片好心。如此,奴家宁愿去死,也绝不肯嫁人!”

 “哦,这么说,倒是我害了你?”我冷冷地道,走马章台近十年,自然少不了碰上这种以死相的女子,而我却是极讨厌别人来要挟我的,而眼前这个少女,虽然似乎并没有相之意,但为了断绝她的一点痴念,伤她也就伤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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