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坐在发烫的凳子上,将飞舞的发丝别到耳后,看着陈恕靠在铁锈的护栏前,黑色T恤被风吹得凌乱,高大而结实的身影在这辽阔的碧海蓝天里竟显得有些单薄。
她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挽住他的胳膊,陪他一起眺望海滩。烈
炎炎,靠岸后陈诺从背包里拿出遮
伞打开,因为身高差距,他好心地接过来替她撑着,倒真让她受宠若惊。
两人先去商场买手机,柜台一个个看过去,最后选了一款红色的诺基亚6300,两千三百三,比她一个月薪水还贵。买完手机,他说:“还有没有什么生活用品要采购的,现在去逛逛吧。”
陈诺说:“不用,该带的我已经收拾好了。”他又说:“东西太多,我后天送你去。”她点点头,抿嘴笑起来,觉得他今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她好得有点过分。离开商场,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去第一人民医院。”陈诺还沉浸在欢喜里,问他:“谁生病了吗?”
陈恕默然稍许,转头看了看她,然后抬手抚摸她的脑袋,说:“高考压力很大,你又长期自己在学校没人照顾,加上法语课的补习,负荷太重,我怕你吃不消,提前去看看医生,做个心理疏导比较好。”
陈诺眨巴眨巴眼睛,愣愣望着他“什么…心理疏导?”陈恕避开她的视线,揽住她的肩膀:“没事,就是看看医生,一会儿就好。”
车外街景飞速而逝,参差斑驳的光束穿透玻璃窗洒进车厢,她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那颗小痣,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不一会儿抵达人民医院,陈恕在门诊挂完号,带她上六楼临
心理科找主任医师。“不用怕,只是跟医生聊聊天,爸爸在外面等你,进去吧。”
他好像心有不忍,安抚似的吻了吻她的额角。陈诺手脚冰凉,恳求他:“我不想去…”他摇头:“已经来了,很快就好,乖,听话。”
“爸…”这时医生出来,半哄半劝地牵她走进办公室,然后关上了门。顶上电风扇呼啦啦转着,隔壁是静悄悄的住院大楼,从窗外望去可以看见红色砖墙上爬满绿色藤蔓,夏意悠然。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陈诺脑子嗡嗡作响,指甲掐得手背发紫。
“你父亲大致和我谈过你的问题,他很担心你。”“女孩子多少有一些恋父情结,尤其是单亲家庭,因为母亲角色的缺失,导致你会更加依赖父亲。”
“进入青春期,
意识萌发,容易将父亲作为释放
压力的对象,这就和青春期孩子出现恋师情节一样,那是一种幼稚的不成
的情感初见。
等你慢慢长大,有了生活阅历和个人圈子以后这种心理会逐渐淡化。”“…不,你这种感情是畸形的,你现在处在性格养成的关键时期,必须纠正,否则会给你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
“…好了,小诺,你先别激动。”“…你们已经发生过
关系吗?没有吧?”一个小时后,陈诺从办公室出来,脸色惨白,手不停地发抖。“诺诺。”
他唤她,声音很温柔。她望着他,红着眼眶,惶然无措。“爸,我是心理变态吗?”陈恕仿佛被一记重拳砸中心脏,整个人瞬间破碎了。她抱着自己蹲到地上去,泪
不止。
“我不是变态,爸爸,我不是变态…”***那一个夏天的热
太盛,及至深秋,草木萧索,仿佛还能感受到它焦灼的余温,熨烫着心头的伤口,不能痊愈。
陈诺已经很久不去想夏天的事情了。就读的高中是百年历史名校,曾出过一位开国上将和数名科学家,连续数十年高考成绩全省第一,是清华北大以及港大名校生的摇篮,也是本届文科状元的母校。
不过这些傲人的战果和陈诺这样的学生没有多大关系。傍晚天凉,她坐在学校后花园的矮石凳上吃泡面,远处的足球场被夕阳光线晒成发红的暗
,几个男生叫喊着跑来跑去,悠闲玩球。
“陈诺,”同桌薛玲抱着饭盒坐到她身旁,石桌上的会考卷子被笔袋
着,薛玲拿起来,笑说:“我刚才看了排名,你比上次进步不少呢。”
陈诺哀叹:“上次年级四百多名,这回挤进了前三百,看上去是还好,但我初中可从没下过前五十呢,这差距也太大了。”
“没关系,慢慢来吧,你就是理科弱了一点儿。”薛玲打开饭盒,又撇撇她:“干嘛不去食堂呢,吃这个没营养的。”陈诺摇头:“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能吃得下吗?”
薛玲噗嗤一声笑了。晚饭过后,两人收拾东西朝教学楼走。花园里林木参差,光影横斜,羊肠小道幽僻寂静,桂花尚未凋落,有暗香浮动。
薛玲看着陈诺的侧脸,叹气说:“你是真的很漂亮啊,好多同学都想跟你做朋友,真羡慕。”陈诺冲她笑:“我还羡慕你成绩好呢。”
又说:“你性格也太过内向腼腆了,放开一点才能
到朋友啊。”薛玲低下头,眼底浮现一丝暗淡:“算了吧,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正说着话,远远瞧见她们班班长和一群女生从综合楼里出来,天气寒凉,那群女孩穿着薄纱似的舞蹈服,颜色
丽,很是惹眼。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元旦晚会了,”薛玲说:“其实一开始周老师想让你参加的,可是…”可是班长那伙小团体说她的长相不适合跳中国古典舞,她自己也没有出风头的心思,就搁下了。
“我本来也不会跳舞,”陈诺说:“班长真优秀,琴棋书画什么都敢来,成绩还那么厉害。诶,这次你考全班第一,她第二是吧?”薛玲点头“初中我们就是一个班的,较劲了三年,没想到高中还在一起,也算缘分了。”
“是孽缘吧?”晚自习下课,回宿舍的路上,薛玲问陈诺:“元旦放假你回家吗?”“不回。”薛玲想了想“真自由。”陈诺说:“我上补习班认识一个朋友,她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家里只有保姆和司机,所以放假的时候她就邀请我去她家小住,如果你也不想回家的话,我跟她说一声,多一个人更热闹,没事的。”
薛玲纠结许久,面
无奈:“还是不用了,我家里不会同意的。”“小玲,你是不是…”陈诺想问她是不是在外面
了男朋友,或者老家订了什么娃娃亲,但看她一副警惕又惶恐的样子,又不忍心问出口了。
想起十一长假返校那天,薛玲像是病过一场,郁郁寡
,心不在焉,连老师让
作业她都置若罔闻。直到班长站在她桌前提醒,她才慌慌张张地翻箱倒柜,然后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就掉了出来。
当时陈诺发现她的脸变得惨白。班长怪道:“什么东西啊?”陈诺抢先一步捡起来,自然而然
进自己抽屉里:“哦,我让她帮忙买的隐形眼镜护理
。”薛玲的身体僵硬得不像话。那是一瓶妇科炎症清洗
。
虽说未经人事的少女也有患
道炎的可能,但薛玲的反应…听闻她们老家那个地方曾有不少娃娃亲的现象,孩子年满十四以后家里人甚至会给他们举办婚宴,尽管暂时没有法律保障,但实质上也算是夫
了。
陈诺不知是否如她猜想的一样,她没有问过薛玲,也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件事,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让她们变成了朋友。
“真羡慕你啊,”薛玲躺在
上对陈诺说:“自由自在的,没有父母约束,多好。”陈诺看着手中的单词本,表情寡淡,随口附和:“是啊,很好。”***周
午后,步行街东街入口人
涌动,陈诺站在肯德基店门前,看见琴琴背着书包从街道对面跑过来,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诺诺姐,等久了吧?”
“刚到,”她揽着她的肩:“走吧,请你吃汉堡。”“好嘞!”两人坐在角落聊天,琴琴兴致
地告诉她说:“最近岛上来了一个很有钱的老板,准备开什么温泉酒店,我听我爸说,他正在疯狂地追求菲菲西施呢。”陈诺想了想:“一直以来追她的人就没断过,没什么稀奇的。”
琴琴的五官顿时皱在一起:“可现在这个梁老板丑得稀奇啊,又肥又矮,看人的眼神猥琐到极致!我在杂货店见过一次,差点吐了!”陈诺笑:“那他没希望了,菲菲西施是外貌协会,只喜爱帅哥。”
“是只喜爱你爸吧?”琴琴贼笑起来:“她对陈叔叔可真是死心塌地啊,我看陈叔叔也
喜爱她的,诶,他们俩要是结婚,姐你同意不?”陈诺看着盘子里的薯条,愣愣的:“他们结婚…那我怎么办?”
“你就多了个小后妈呗。”从肯德基出来,琴琴告别陈诺去找同学玩,她下午要上补习课,时间尚早,便顺道去银行取钱。自从办了身份证和银行卡,陈恕就不再让琴琴给她带生活费和补习费了,她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他也是。
两人之间唯一的
集只有每个月按时汇到卡里的钱而已。取款机上显示的余额比上次多了一千。陈诺深
一口气,突然眼眶发酸,喉咙哽住,难受的感觉就像输
,冰冰凉凉蔓延血管,寒冷倾袭。
原来不知不觉,冬天已经到了。***元旦晚会如期而至,陈诺她们班的参赛舞蹈《彩云追月》在班长的带领下夺得文艺类表演一等奖,原本是要出尽风头的,不过当晚掀起巨大高
的却是学生会副主席,荀默同学。
“这首歌送给高一六班的陈诺,希望你喜爱。”话语刚落,底下起哄声呈鼎沸之势掀起巨
,陈诺在众目睽睽之下望向最前排的校长,不知道他老人家此刻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观赏他外甥
情演绎的《死了都要爱》。
元旦假期过后,回到学校,陈诺发现薛玲比之以前更加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班主任找她谈过一次,似乎也不见成效。那天晚自习,薛玲突然问陈诺“你过得开心吗?”
陈诺楞了一下,一时不晓得怎么回答。她又问:“是不是上了大学就会变好一点?”“也许吧,”陈诺说:“不过你老是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无论哪个阶段都会很辛苦的。”
薛玲摇摇头,把脸埋进胳膊,声音略带哽咽:“我好累啊,快累死了…”陈诺再想安慰些什么,她却不愿多聊了。半个月后的周末,陈诺上完补习课回到学校宿舍,发现寝室门口围了几个人,议论纷纷。
“薛玲在里面哭得好惨啊,好恐怖…”正在这时,舍管老师拿着钥匙疾步而来,打开门,只见薛玲坐在地上,用水果刀把自己的手臂划得鲜血淋漓,脚边还有一个验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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