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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时令进入四月,谷雨断霜,桃杏灼然,玄鸟归来,天气愈渐转暖,帝京城一片意盎然。

 猎结束,云南王加封护国石柱,大箱小箱的赏赐加在一块,足可绕舟桥好几圈,个中荣耀,于异姓王当中,可谓至高无上,无人能再出其右。

 然,有得必有失,云南王满载而归,柴灵芜则被留在了帝京城中。

 老王爷心里一个百个不放心,临走前嘱咐了她一大车话。

 柴灵芜却心大得紧,一想到从今往后都可同扶微待在一块,爹爹还没发打搅,她心里就跟沁了似的,嫌他啰嗦,巴不得他赶紧走。

 老王爷气得眉毛胡子飞,直骂她没良心,可心里到底疼爱,拉着扶微说了一晚上话,得了他的保证,方才叹气回云南去。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况且这回宝贝女儿还被人攥在手里,老王爷刚一到地方,就马不停蹄地召集府上幕僚,不出两就抓到武英候勾结云南缙绅地主,隐田漏税,侵占额田的把柄,写成奏疏,狠狠向上参了一本。

 倘若真要细细掰扯,这种事在官员中并不足为奇。

 可武英候而今是朝廷的眼中刺,这点小辫子就被放大数倍,加之他从前就劣迹斑斑,是以折子刚一送回帝京,停职入狱的处罚便接踵而至。

 王太妃尚还绵病榻,王芍又被足,王家处境本就艰难,这回武英候再一倒台,王家瞬间分崩离析,摧枯拉朽般,一发不可收拾。朝廷中但凡同这“王”字沾亲带故的,一个都逃不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这回王家是当真无力回天。

 偏生她王二夫人不信,得知顾慈怀孕,带上滋补品,腆着脸进宫求见,想为除夕宴上的事同她道歉。

 顾慈只推说身子不,连人带礼物一块都送了出去。她如今的第一要务,就是养胎,外头事务一概与她无关。

 大约是因为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顾慈这胎怀得十分艰辛,才回宫没两,就孕吐得厉害。

 东宫小厨房都快把御膳菜谱上的菜肴都做了个遍,没用就是没用,顾慈还是吃什么就吐什么。

 戚北落既担心她,又牵挂孩子,几乎把整座太医院都搬来东宫,专门为她调理,可仍旧收效甚微。

 顾慈的脸一圈圈瘦下去,他也跟着吃不好睡不香,白还是要强打精神去上朝,每多久人就消瘦了一圈。

 可即便如此,他每每下朝回来,还是要过来亲自照看顾慈起居,熨帖细致,连云锦和云绣都自叹弗如。

 顾慈感动又心疼,是入夜,她早早命人备好热水,待戚北落从枫昀轩议完事回来,便拉他去沐浴歇息。

 “你就莫要担心我了,我没事的,女子怀孕都会经历这么一遭。我听我娘亲说,她从前怀我和姐姐时,孕吐得比我还厉害,过这阵子,还不是照样没事?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时从位子上起身起太猛,她脑袋晕了下,踉踉跄跄要摔倒。

 好在戚北落反应快,及时将人抱住,一块坐到旁边的软榻上,薄紧抿,仿佛有些生气“还说自己没事?路都走不稳,还到处瞎跑,存心招我心疼?”边说边开她衣袖,伸指搭脉。

 多年行军打仗,号脉这点事他还是会的。自从上回摁月事的事闹出笑话后,他便寻了几本女科相关的医书,自学了点皮

 小姑娘身子这么娇弱,就算为了她,自己也得多学些,以备不时之需。女子怀孕后,因体质不同,害喜的程度也会不同,这点他还是知道的,可要严重成她这样…

 戚北落捏了捏她清瘦的小脸。

 小小的脸蛋只若他巴掌那么大,从前瘦虽瘦了些,但总能掐出来,哪里像现在,只有皮。眼睛没从前亮,小嘴也不及从前红润,虽然还是漂亮得跟仙女儿似的,可这样下去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心如针扎,愧疚难担,搂紧她“都怪我不好,把你害成这样。早知你怀得这么辛苦,当初就不该要这孩子,去宗室里头过继一个,多好。”

 顾慈一听,立马跟他急了,捶了他一下。

 “哪里好?一点都不好!我就要自己的宝宝,就算怀得辛苦些,我也乐意。”垂眸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眸光温柔似水。

 这可是她和戚北落的孩子啊,身体里头着他们两人的血,别家孩子再好,也不及他。

 戚北落自己被捶疼的口,看她这模样,心里委屈。臭小子还没出生,她就已经护成这样,等几月后真落了地,这东宫还有他位子吗?

 “他是你宝宝,你怀辛苦些也值得。哪里像我,每天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地照顾你,也只有挨打的份…”

 酸溜溜的语气,仿佛把全帝京城里的醋都喝了个干净。

 顾慈又好气又好笑,剜他一眼,推开他“连自己孩子的醋也要吃,你知不知道‘羞’这个字怎么写?”

 “不知道。”戚北落耍无赖,皱了皱鼻子冷哼道“我只知道,‘宝’这个字怎么写。”

 话说到一半,他便住嘴,黑着一张脸,冷冷看着顾慈。深秀蔚然的眼波里,竟还透着几分执拗委屈。

 这是想让自己说他是宝呢吧!多大的人了,眼瞧都要当爹,竟越活越回去,跟自己的孩子抢当宝贝?

 “臭不要脸。”顾慈白他一眼,手却老老实实伸过去,抱住他的窄瘦的,往他怀里蹭。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每回自己孕吐得厉害时,喝药都不管用,可只要窝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幽香,再让他细声哄两句,她的胃立马就老实了。

 戚北落深谙她这毛病,猫似的,比小慈和萝北这两只真猫还粘人,捏捏她的脸,一面嫌弃道:“娇气。”一面展开臂膀搂紧她,调整坐姿,好让她躺得舒服些。

 “我今往顾家送了封信,让祖母和母亲进宫一趟,看看你。她们是你长辈,最了解你,没准能想出什么法子,让你好受些。”

 顾慈眼睫一颤。

 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事,祖母和母亲哪里有什么好法子,左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这段时,戚北落在时,她即便难受也尽量忍着,不表现出来,惹他着急,只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掉几滴金豆子。人一难受就会控制不住想念自己的亲人,见不到,她就摸着手腕上的血玉镯子唤祖母和母亲。

 原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没想到他都知道,且还都记在了心上。

 顾慈低头对手指,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种被人时刻捧在手心疼爱的感觉很好,像冬天里晒着太阳一般,暖烘烘,甜津津的。捧住他的脸,吧唧了一大口“夫君对我最好了!”

 小姑娘的吻,胜糖甜。

 戚北落仿佛喝醉了一般,面颊氤氲开两抹可疑的红晕,咳嗽一声,很快又恢复原貌,捏着她尖细的下巴,凶神恶煞地捻了捻“夫君对你好,你该怎么回报?”

 嘴角一勾,扯起几分诈,凑到她瓣边,咬住那点娇滴的珠,轻轻碾了碾,喑哑道:“说,谁是你的宝?”

 又来了!兜兜转转,还是没绕开刚才的问题。有时候,她真想亲自敲开他的脑子,瞧瞧里头的构造,看究竟是哪里出了毛病,能让他对这些小事执拗成这样?

 顾慈斜瞪了眼,不说话。

 他也不急,嘬了口她的小嘴,又问一遍“谁是你的宝?”

 顾慈不答,他又含住她瓣,细细地。顾慈微微防抗,他便坐起身,将她放平在自己臂弯里,无处可逃,只能由他采撷。

 “快说,谁才是你的宝?”

 昏暗的视线,低沉的音调,隐隐约约的冷香,顾慈思绪一片空白,全身力气如水般散去,被他着,含糊又不耐烦地道:“你!你才是我的宝,行了吧,我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放开她。

 顾慈扭着身子,要坐起来,戚北落却着她的肩,让她重新躺回去,两手捏上她的肩,殷勤地帮她舒缓肩背上的疲乏。

 自己随口应付了一句,还能收到这奇效?顾慈很是受用,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享受当朝太子的伺候。

 睡意一点点涌起,她正眯瞪间,肚子上忽然一重,睁眼一瞧。

 戚北落身子半倾下来,侧耳贴着她的肚皮,像是在听她肚里孩子的动静。许是因为什么都没听见,他两道清俊的剑眉拧在一块,一副发愁的模样。

 顾慈忍笑,启刚想说:“这才几个月,宝宝还没长大,你能听见什么?”

 却见他板着一张脸,抬指,对着自己肚皮正儿八经地教训道:“听到你娘亲刚才说的话没有,爹爹才是她的宝儿,你在爹爹后头,以后别弄错位置,知道吗?”

 顾慈:…

 一孕傻三年,怀孕的该不会是他吧?

 戚北落昨夜依旧没能休息好,翌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出门上朝。

 他前脚刚走,顾老太太便和裴氏一道进宫,还将上回给顾慈请平安脉的大夫也给带来。

 最后头,还慢慢悠悠跟了个顾蘅。

 她这几一直在忠勤侯府老老实实安胎,听寿公主说顾慈害喜严重,着急得很,今死活都要随祖母和母亲过来,还把自己安胎的补品全带了过来。

 估摸着是因为怀了身孕,她身子有些吃不住,刚进宫的时候还没怎么,有说有笑、活蹦跳的,可走了几步路,临到门口人就有些发,接不上气,让云锦扶着,暂且先去次间休息。

 北慈宫里没有外人,家人间没有口语上的忌讳,顾老太太拄着拐杖一进门,就着急喊道:“慈宝儿,我的慈宝儿,快让祖母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了?”

 顾慈扶着云绣的手出来“祖母别担心,慈儿没事。”

 顾老太太定睛一瞧,眼眶当时就红了,搂住她不舍得放手。

 “还说没事呢,你瞧这脸,都瘦相了!还有这手,这镯子都、都要挂不住了。”边说边牵起她纤细的手摇了摇,血玉镯子松松挂着,随时都能掉落下来。

 久违的怀抱,久违的檀香,对家人的思念勾得顾慈心里发酸。她才鼻子,眼泪就忍不住哗哗如雨下。

 裴氏忙帮她擦“慈宝儿快莫哭了,怀孕的时候不兴哭,对你和孩子都不好。”自己却克制不住,背过身偷偷抹两把眼角,招呼大夫过去给顾慈诊脉。

 这大夫姓金,最擅妇科,行医大半辈子,见识过的病例不比宫里头的御医少,在帝京城内名气颇大,寻常人家还轻易请不动。若不是与顾老太太从前是故,他也不会走这麻烦的一趟。

 “老金,你说,我孙女儿这身子,到底能不能调理好?”见他凝眉把脉,许久不说话,顾老太太有些心急,催促道。

 金大夫“嘶”了声,摸着下巴连声道奇“太子妃这一系列症状,应是害喜所致的孕吐。可从这脉象看,上回在忠勤侯府时,一切都还正常,可现在…怎的恶化得这么厉害?瞧着…呃,瞧着…”

 他言又止,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顾慈听出他话里有话,心头隐生不祥之感,下意识握住顾老太太的手。

 顾老太太心中亦是不安,但到底是见识过大风的人,拍拍她的手安慰,朝向嬷嬷使了个眼色。向嬷嬷心领神会,领着云绣将屋门都关上。

 “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又是旧相识,有话直说便是。”

 金大夫低头垂视足尖,思忖良久,咬牙道:“我也是把老太太您当自己人,才敢说这话。”四下瞅了眼,低声音“太子妃这毛病,瞧着不像是普通的害喜。”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都大颤了一下。

 在这深宫大院之中,这话是什么分量?不是普通的害喜,那会是什么?

 顾慈捏着手,才稍稍琢磨了一下,后背就汗津津了一片,正待细问,云锦突然闯进门,脸色煞白,泫然泣。

 “不好了!大姑娘她、她口吐白沫,昏过去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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