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是谁?
顾慈一时间呆愣在原地,惘惘地睁大眼睛,不知所措。
那人又笑一声,揭下盖在脸上的书,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拍去衣裳上的草屑,双手对
着袖子看她。
手捏在天青色滚云纹褖口,指尖圆润白皙,仿佛凝结了一排
冰,泛着清浅的粉。
顾慈这时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双目轮廓狭长,眼波明净,红
嫣然,嘴角些些挑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漂亮得不可方物。一片红枫自他头顶飘落,仿佛怕弄脏他衣裳似的,打个旋儿绕开走。
如此好相貌,竟生在了男人脸上?
“你的住处在南面,怎的到北面来了?难道家中没人给你引路不成?”
他突然开口,声如空山簌玉,入耳时叫人心旷神怡。语气
稔,仿佛是在和久别重逢的人叙话。
顾慈心里隐约冒出个猜想,迟疑了下,问道:“你是不是…”
“慈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裴灵徽从身后跑来,笑
拍了下她的肩。
顾慈转身,裴灵徽便瞧见了她身后的人,双眼蹭的亮起“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裴行知笑笑,指了下身后的鱼竿“前些日子都在下雨,今儿难得放晴,就想出来钓鱼,散散心。”余光瞥向顾慈“正巧遇见迷路的二表妹,还打算为她指个路来着,你们就来了。”
话音里透着几分惋惜。
顾慈浅浅皱眉。
虽说他们二人是表兄妹,可从小到大,见面的次数全加起来,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这么个半陌生的人,一上来就如此自来
,她有点不大习惯。
裴行知淡淡瞧她,眸光里涌动着异样的情绪。待顾慈转过头来时,他早已不动声
地将视线调开。
顾蘅原是跟着裴灵徽来寻顾慈的,不曾料到竟会在这遇见裴行知。
她心头骤然缩紧,忙停下脚步,躲到顾慈身后,偷偷瞧一眼裴行知,便慌慌垂覆眼睫,不敢再看第二眼。
顾慈颇为意外。
一向大大咧咧的姐姐,竟也会有害羞的时候?莫非当真是属意这裴行知了?
奚鹤卿随后过来,双手环在
前,一张脸拉得老长,剑眉沉沉
下,死死盯着顾蘅,怒火几乎要破眶而出。
这火要真烧起来,只怕是三味真火吧…
顾慈下意识抖了抖,想趁他彻底被点爆前,赶紧先拉顾蘅走。
裴灵徽却没觉察这处的怪异,一门心思沉浸在顾蘅即将做她嫂嫂的喜悦中,推着顾蘅往裴行知面前凑。
“哥哥,哥哥,你瞧,谁来看你了?”
裴行知挑眉,向后退一小步,礼貌地朝顾蘅拱手行礼“表妹万安。”
他笑得如清风朗月,挑不出半点错,可这笑却只
于表面,并未触及眼底。
顾蘅觉察到他的刻意疏离,虽说起初有些不悦,但很快就将这抛诸脑后。
毕竟,她也并不喜爱这门亲事。
出发前几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郁闷了好久,想着反正自己最后都要嫁人,自己也没有特别想嫁的人,那嫁谁不是嫁?嫁给
人总比嫁给陌生人好,就这么把自己说通,来了姑苏。
可心里总觉得有地方空了一下。
没见面之前,她还有几分紧张,眼下见他对自己无意,她反倒轻松不少。
裴灵徽却没这般开心,立在二人旁边左瞧右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顾蘅是姑娘家,不敢主动也就罢了,自己这个哥哥怎也这般畏缩不前?
“这里是哥哥的鸟语林,蘅儿也是头一回来,不如哥哥你就领她此处逛逛,看看风景,如何?”
边说,边在顾蘅身后轻轻推了把。
顾蘅猝不及防地往前栽,下一刻就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
肢,往他身边轻轻一带。等她醒神的时候,奚鹤卿已挡在自己和裴行知中间,手还紧紧攥着自己腕子。
她扭动挣扎,娇俏的眼尾沁出一颗泪“你松开!松开!疼、疼…”
奚鹤卿的手一颤,应声松下,旋即又握紧,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低吼道:“安生些!”
相识这么多年,顾蘅还是头一回被他吼,气如山涌,张嘴想还嘴。
奚鹤卿一眼瞪来,深邃的眼眸中,熊熊怒火,还夹杂几分她看不透的情愫。
她心跳停了一瞬,随即又猛烈地“咚咚”撞跳,毫无章法。
他的眼睛原来生得这么好看,自己从前怎么没发现?
小姑娘难得肯听一次他的话,奚鹤卿满意地哼哼,转向裴行知,皮笑
不笑地道:“这林子不是树就是鸟,至多再添几点花草假山,站门外瞧一眼,就能琢磨出里头的模样,实在没意思。看久了,还废眼睛。”
话毕,他便拽着顾蘅转身就走。
顾蘅竟难得没有反抗,垂着脑袋,老老实实跟在他后头,任由他牵走。发丛中,两只小耳朵微微泛红。
“喂!站住!你要带蘅儿去哪儿?喂!”
裴灵徽气不过,拔腿要追,面前突然横出一只素手,将她拦下。
顾慈福了个礼“表姐,我姐姐她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想来现在也乏累了,就让她回去先歇着吧。左右我们还要在这待上一段时
,想来这林子赏玩,随时都能来,何必急在这一时?”
说完,自己也告辞转身。
“既然大表妹对这林子没兴趣,不知二表妹觉得如何?若觉有趣,不如同我们一块逛逛?”
一直沉默如金的裴行知突然开口,顾慈微讶,回头就见他在对自己笑,不是方才面对顾蘅时无情无绪的冷笑,而是带着融融暖意的笑。
裴灵徽亦惊讶地合不拢嘴。
哥哥爱重这林子,素来不喜外人随便出入。过去有姑娘仰慕他,特特寻到家中,妄图在这林子里同他来回巧遇,竟被他放鸟啄出去。
怎的今
突然转
,竟主动邀请人一道游玩了?
顾慈眉心深蹙,越发捉摸不透这人,冷冷回道:“大表哥好意,慈儿心领了。只是慈儿眼下已许配人家,不好再同外男私下亲近,还望大表哥见谅。”
话音未落,她便匆匆离开。
纤细的身影行在风中,裾带飞卷,如弱柳扶风,一副不堪采折之态,我见犹怜。
裴行知眯眼凝神瞧着,狐狸眼中浮动着异样的光,闭了闭目,一切情绪又都全然收敛,再寻不到半点痕迹。
鸟语林里发生的事,很快传回到裴老太太耳中。
老太太气得不轻,恨不得把孙儿的脑壳敲开,亲自理顺。
从前这臭小子不喜跟姑娘们说话,是他君子识大体,懂分寸,可眼下他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是不开窍,再这般下去,这到手的媳妇儿,也得被人抢走咯!
冥思苦想了一晚上,老太太拿定主意。
翌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都还没醒,她就打发人去催裴行知起
,带顾蘅一道出城上香。
为免二人拘谨,她又叫上裴灵徽、顾慈和顾飞卿陪他们一道前往。
至于奚鹤卿…他住的院子已经“咣当”落锁。
钥匙被送回到老太太手里,老太太紧紧攥在掌心,终于能踏踏实实躺回
上补觉。
可她眼睛才眯上,下人们就连滚带爬地冲进屋。
“老祖宗!老祖宗!那人撬锁跑了!”
裴老太太一骨碌从
上坐起“那他现在人呢?”
“追着马车出城去了!”
快晌午时,裴家马车终于至青溟山下。
裴行知礼貌地扶弟弟妹妹下车,轮到顾慈,他手已经递上去,顾慈却绕开,改扶丫鬟的手。
裴行知笑了笑,淡淡收回手,并未说什么。
寺庙依山而建,山脚下的前殿供奉弥勒佛,半山
上的主殿则奉有西方佛陀并东方菩萨,另附五百罗汉殿。
山门两侧各立一尊金刚护法神,法相庄严,不可亵渎。长阶环山而上,薄云缭绕,一眼望不见尽头。
眼下虽已入秋,道边树木依旧葱茏,间或点缀着几簇不知名的各
小花。雾气涳濛,钟声阵阵,鸟鸣应和佛偈徐徐而来,一种超然世外的静谧。
裴行知将家丁都安排在寺庙外围,裴灵徽则领着顾家姐弟三人去前殿上香。
顾蘅昨夜仿佛没睡好,心不在焉,眼圈泛着淡淡的黛
,时不时往身后张望。裴灵徽唤了她好几声,她才醒神。
“蘅儿可是哪里不
利?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裴灵徽关切地伸手探她额,忽想起什么,喜道“正好我哥哥精通医术,我这就让他过来,给你切脉开方子,保准药到病除!”
她说走就走,顾蘅忙拦住她“我没有不舒服,没有,真的。就是昨夜睡得不大好,等回去补一觉就行。”
“当真?”裴灵徽还有些担忧。
顾蘅扯了个笑,欢喜地拉她去佛前参拜上香。裴灵徽见她神色轻松,也便没再坚持。
可顾慈看得很清楚,她眼眸里并没有光。
姐姐同奚鹤卿之间,其实就隔了层窗户纸,捅破便好。前世他们也是这般犹犹豫豫,后又因自己的事而闹僵,最后彻底分道扬镳。
顾慈一直心怀有愧,这辈子定要好好补偿他们,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外间忽然传来吵闹声,香客们
头接耳,面上显出几分不悦。殿内僧人停下手头活计,出去探看。
顾蘅本在低头看签文,耳朵动了动,脖子蹭地直起,扭头就往外头跑。顾慈和裴灵徽不明所以,随她出去。
山门外,僧客和几个裴家家丁围成圈,正中之人正是奚鹤卿和璎玑。
家丁们得了裴老太太的信儿,不肯放他们进来,这才吵开。
顾蘅扒开人群,挤到前头,翘着下巴对奚鹤卿吆五喝六,又恢复成昔日帝京城中张扬恣意的顾大小姐。
“你来这作甚?别给我们丢人,快走快走。”
奚鹤卿哼笑“你以为我想来啊?要不是璎玑说要看佛像,我才不费这劲儿大老远跑这来。”
璎玑瞪圆眼睛,连连摇头。
奚鹤卿瞪她一眼,璎玑才不情不愿地垂下脑袋点头,嘴巴噘得老高,都可以挂油瓶。
奚鹤卿咳嗽了声,她又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个荷叶包,瓮声瓮气道:“顾姐姐是不是饿了?璎儿请你吃螃蟹。”
见顾蘅没接,她便垫起脚往前走两步,将荷叶包往顾蘅脸上拱了拱。香气随风飘来,她细
的小脖子微不可见地滑动了下,可还是乖乖捧着,眨巴两下大眼睛,巴巴望着顾蘅。
顾蘅诧异“人家上山都带点心果子,你怎的带螃蟹?麻烦不麻烦?”
璎玑重重点头,小眼神怨怼地往旁边瞟“就是就是,麻烦不麻烦?”
奚鹤卿脸一黑,她立马迈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顾飞卿身后躲起来。
“你不吃我吃!”奚鹤卿一把夺过顾蘅手里的荷叶包,风风火火往山道上走。
可这时,顾蘅肚子里的馋虫已经被螃蟹的香味勾出来,哪里肯让?当下忙提裙追去。
奚鹤卿刚剥好一只蟹钳,顾蘅便就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啃上去,险些咬到他指头。可她一点也不脸红,扬起下巴,耀武扬威。
奚鹤卿伸手去抢,她轻盈地闪身避开,吐吐舌头,趁他不注意,又抢走他剥好的另一只蟹钳。
“你不是说不吃么?这会子又来抢什么?”
“我何曾说过不吃?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给你治治耳朵?别等将来聋了再后悔!”
“那不如先请个大夫过来治你,把你治住了,我耳
就清净了!”
…
熟悉的吵架声入耳,顾慈掩嘴轻笑,头一回感觉这般顺耳。
直觉有人在看她,她转目去寻,那感觉又没了。唯见裴行知笼着袖子,懒洋洋地侧靠在湖边柳树下,
间漫浮着一丝浅笑。
裴家家丁还不忘自己的使命,想上前赶人,裴行知摇摇头,他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作罢。
顾慈捏了捏手,深
口气过去行礼“大表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行知曼视她一眼,又转回去“有话在这说便是,无人听见。若是去了别处,孤男寡女,落在外人眼里,不就成了二表妹与外男私下亲近?到时二表妹不又得反过来埋怨我?”
顾慈一噎,心中暗自咋舌。
这人面上瞧着云淡风轻,与世无争,没想到竟这么记仇。
她语气冷下几分“既如此,那我便直言了。我姐姐生
天真,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但想必大表哥这般聪慧,应当也看出来,她并非没有心仪之人,只是自己没发觉罢了。”
“别看我姐姐如今活蹦
跳,她只是喜爱把事儿都埋在心里,若有一
,姐姐想通这事,只怕要终
以泪洗面。想必大表哥也不想娶一位心中念着他人的
子,将来同
异梦吧。”
顾慈一口气说完,呼吸有些接不上,身子微微摇晃了下。眼前伸来一只手,扶住她胳膊,帮她稳了稳。
等顾慈站定后,裴行知又立刻将手收回宽袖中,侧倚柳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倘若我说,我不介意,枕边人心里装着别人,二表妹又该如何?”他似笑非笑地道。
顾慈忡怔住,全然没料到他竟会这般说话,折起眉心焦急道:“大表哥这是强词夺理,你既对我姐姐无意,又何苦耽误她,也耽误自己?天下之大,定也有独属于大表哥你的良人,作何要画地为牢?”
裴行知脸上笑的丝缕散尽,一声不吭,只凝神看她。
顾慈尴尬地移开视线,心里无端有些慌乱,总觉有另外一个人,在透过那双狐狸眼看她,神情哀伤,叫她心生愧疚。
柳枝拂过湖面,点开
细细的涟漪,亦如顾慈此刻的心境,忐忑、内疚,又有那么一丝丝期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行知才偏头轻笑道:“想结这门亲事的不是我,是祖母和姑母。嫁过来的不是你姐姐,就是你,莫非…”
他侧眸看来,轻慢地调侃道:“慈儿千方百计阻止大表妹嫁入裴家,莫非是慈儿自己想嫁我?”
宛如一声闷雷劈下,顾慈脑袋“嗡”了声,瓷白小脸因怒气而泛起绯红“你、你…”见他面上笑意变浓,抬手似想替自己拂去额前碎发,她便冷冷拍开,寒声道:“裴行知,请你慎言!”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连大表哥都不叫了。
裴行知眺望她的背影,笑意淡下,神色冷漠至极,许久又笑了一声,满满皆是自嘲。
是
傍晚,众人回来。
璎玑玩闹出一身汗,趴在顾飞卿背上呼呼大睡。
奚鹤卿还在和顾蘅吵螃蟹的事,只负责把璎玑带出门,却并没打算将人抱回去好生安置。最后还是顾飞卿将璎玑背回屋子,招呼丫鬟替她沐浴换衣。
裴老太太得知今
寺庙中的事,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孙儿头疼不已。
但她仍旧不愿放弃,又命人在鸟语林预备了一大桌晚膳,打算入夜后挑灯,边用饭边赏枫叶,届时再寻个什么由头,让裴行知和顾蘅去林子里单独逛一圈,总能处出些许感情的。
可偏生顾蘅早间吃多了螃蟹,回来就开始闹肚子,别说去鸟语林用饭,就连地都快下不了。
裴老太太自觉机会来了,忙打发裴行知去号脉,可等他磨磨蹭蹭过去时,奚鹤卿已经把全姑苏城的大夫都抓来,在院子里候着。
裴行知打院子里走了一遭,边拎着药箱,怎来的就怎么回去了,好像就是去那散个步,气得老太太差点抄起拐杖敲他脑袋。
顾慈在顾蘅身边守了许久,亲耳听见大夫说她无事,心才彻底放下。裴灵徽知她自幼身子就弱,三催四催地将她赶出去吃饭。
此时秋月已升至柳梢头,潋滟清晖,照得满园如积水空明。
顾慈踩着一地碎光,慢
踱回自己院子。小慈和萝北瞧见她,便立马“喵喵”地跑来,分别蹭着她两只脚。
顾慈将预备好的小鱼干喂给它们。两小只欢喜地“喵”两声,便蜷缩在一块吃起来。
顾慈瞧了会儿,心中有些欣慰,亦有些怅然。左右眼下并无睡意,她搬了张小杌子,坐在庭院中赏月。
今夜月朗星稀,南天上的那颗北落师门在夜幕中越发耀眼,几可与月华争辉。
离京头几
,顾慈还能从奚鹤卿那,听说一些关于戚北落的事。越临近姑苏,消息便越少,如今基本是完全断了联系。
这次黄河汛情较之往年都要严重,地方官都自
阵脚,若不是戚北落及时出现,稳定民心,只怕洪水还未褪去,叛
就要先滋生起来了。
也不知那呆子现下如何?灾情这么严重,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夜风萧瑟,竹影缭
。顾慈拢了拢衣襟,抱膝坐成团,侧脸枕在膝上。
姐姐生病,有奚鹤卿陪着。璎玑这时候大约已经睡醒,吵吵要吃东西,卿儿会帮忙照顾。就连小慈和萝北也成双成对,唯独只有她,一影伴一人。
她由不得叹口气,仰面,怔怔望着那颗北落师门,伸出一
手指,将它周围为数不多的星星连成线,边写边低声囔囔:“戚…北…落,戚北落,戚北落…”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眼眶微微
热,她
鼻子,将
睡的小慈和萝北安顿好,自己也回屋。
墙头忽然想起一阵簌簌细响,顾慈猛地警觉,屏住呼吸回身呵道:“什么人!”
又是一阵簌簌声,比刚才要大许多。她捏紧手中的灯笼杆,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不停响动的树梢,脚一点一点朝着院门倒退。脑袋飞速转动,琢磨各种逃脱线路。
不等她想明白究竟哪种法子更妥当,人影已从树上腾身而下,直
站在庭院那端。
稀疏的月光透过繁枝照在他脸上、身上,玄
衣裳便
淌出暗银色的光。面容五官棱角分明,线条利落,如刀削成,与生俱来就透着种高不可攀的尊贵气韵。
只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她时,依旧明亮炽热如昔。
咚——
灯笼从手中滑落,烛火晃动两下“嗞”声熄灭。
顾慈仿佛不知道,思念太长太久,反叫她忘了眼下究竟该做何反应。小慈和萝北被动静惊醒,从窝里窜跳出来,绕着他蹦跳叫唤。顾慈却全然不知,就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
戚北落失笑,抬手招了招“慈宝儿,过来。”
顾慈依旧没动,飞蛾振翅的声音,夜
滴落的声音,和远处丫鬟婆子们走动的声音,都在耳畔虚化。
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已经在院子里睡着了,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一个梦…
如是想着,她抬手掐了把自己的面颊“嘶——”疼得直
气。
戚北落愣了一下,旋即笑出声,上前拥她入怀,帮她
脸“你个傻的,想知道是不是做梦,掐我不就行了?怎的这么老实巴
,掐自己玩?”
了片刻,松开手,低头“我瞧瞧,掐没掐红。”
顾慈的脸没被掐红,可眼圈红了。
拼命往他怀里钻,唯有这般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她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他是真的回来了。
戚北落如她所愿,什么也没说,就这般静静抱着她。只要她想要,抱多久他都不嫌累。
熟悉的温暖和依赖盈满心间,顾慈孤寂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双眼似浸在水中的黑曜石,经他点亮后,顷刻间
光溢彩“你怎么到这来了?”
戚北落剑眉一轩,指了指天上的那颗北落师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你从前不是说,若是你对着那颗星星唤我名字,我就要出现。今
你唤了,我便来了。”
顾慈一愣,不过小时候的一句玩笑话,他竟然还记得?面上微微发热,羞愤地捶了下他的肩“我说正经的!你到底怎么过来的?外头的事都忙完了?回京了没?陛下和皇后娘娘那里可有打过招呼了?他们没有不高兴?臣工们可有微词?”
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似的砸来,戚北落莞尔,在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上轻轻啄了一小口“我也在同你说正经的,没骗你。我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没有旁的理由,也不会有旁的理由。
哪怕路上累死三匹千里马,只要能瞧见他的小姑娘,他便不觉可惜。
毕竟…这里可是姑苏啊,柳眠风的老巢啊…他就算爬,也得爬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让仙女们久等了,这章全员红包~
评论里有仙女提醒了我一件事,皇帝也该有名字,所以…从今天起,他就是戚风蛋糕了!(反正都姓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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