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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善良
 周末的时候, 何小曼又来了, 手里拎着两大袋子,冲到厨房里,现宝似的一样一样往外拿。

 “白菜、雪里蕻, 肋骨、坐…萝卜!冬天的萝卜赛人参!”

 最后把沉沉的袋子往桌上一放:“还有条大青鱼!”

 陶月君打开袋子看了看,目瞪口呆:“这么多!亏你能拎到这里, 也太沉了吧。”

 “鱼头做汤,其余的月君阿姨您看着办,来个一鱼多吃。”何小曼笑地去水龙头上洗手。

 陶月君目测着鱼的份量, 自言自语:“分一部分做鱼丸,还能炸爆鱼, 最好再留点儿腌成咸鱼…”

 突然, 猛地回过神来:“小曼,你哪来这么大鱼?”

 “刚刚菜场上买的啊。我快放寒假了,要年后才能过来, 买条大鱼你们处理好能吃好久了。”

 又是这思路,陶月君终于找到了机会,决定好好试探试探何小曼,看看她是不是真心觉得曾家快破产了。

 “小姐一个月给我两百块生活费, 以前每月下来大概能结余一二十块, 这个月倒好,快月底了, 我才花了三十!”

 两百块!何小曼也是暗暗咋舌。

 C州生活水平比S市稍低一些, 但何家以前连何玉华和王欣, 伙食费也不过一百左右,后来嬢嬢一家出去单过,一周回来一两趟,王秀珍现在一个月在伙食上吃得已经很讲究,也不过七八十块钱…

 曾玉裳和陶月君才两个人,居然一个月生活费要两百!

 怪不得能把家吃穷喽。

 何小曼笑道:“是吗?看来月君阿姨越来越持家有道了。”

 “我一直是那个‘道’哦。是你买了太多东西,搞得我都不要花钱了。”

 “那您就把钱存着呗,总有需要花的时候。”

 陶月君斜睨她:“你自己存着呗,你不也有需要花钱的时候?”

 “月君阿姨,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宅子要养,住的招待所、读的大学,还都由单位报销,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嘛。”

 看吧看吧,养宅子。陶月君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你啊,多存点钱。别仗着现在年轻就不管不顾的,往后不要谈恋爱啦?不要结婚啦?不要存嫁妆啦?”陶月君语重心长。

 “我很年轻的好不好!”何小曼不服气“什么谈恋爱、结婚,都还是没影子的事,不用着急嘛。”

 见陶月君偷笑,何小曼倒是责任感上头,转身抓了一把菜,坐在陶月君身边一起摘菜,说道:“月君阿姨,你听了别不高兴。你和曾小姐年纪大些,要留点钱防身。你们两个又不是在单位工作的,也没有劳保,手头没有余钱怎么成?”

 “傻丫头,这些还要你心啊。”

 陶月君心中一热,才知何小曼是真的为她们两个着想。

 “我这不就是…瞎心嘛…”何小曼有点脸红,知道自己其实也是管得有点多。

 “我们小姐有收入的,你就放心吧。”陶月君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敢贸然跟何小曼说得太清楚,只能含糊的道“整条武青路,可只有曾家没有被抄家,家底还在呢。”

 何小曼也不好意思说得太清楚,也含糊的道:“要是祖上传下的家底,我怕曾小姐拿出去心头还在滴血,都是好东西啊…”陶月君终于忍不住笑了:“好了,臭丫头,别打哑谜了。你是不是说那幅画?”

 她转身就朝厨房门外的客厅一指。

 被她这么直白地一戳穿,何小曼倒不好意思了,脸红道:“那画都不见很久了,你还说拿到书画店去装裱,装裱完也没见回来啊。”

 陶月君沉半晌,才低声道:“其实那画的确已经不在家了。不过,不是卖掉,是小姐捐掉了。”

 “捐掉?!”

 何小曼愣了,这实在大出意料之外。

 “是啊。市博物馆举办明清八大书画名家特别展览,那幅是存世极为稀少的真迹。小姐说,论保存,一定是博物馆更专业,放自己家只有她一个人欣赏,去博物馆却能给世人欣赏,所以给捐了。说这才是名画最好的归宿。”

 说到后来,陶月君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何小曼深受震动。她完全没有想到,那幅画竟然不是卖掉了,而是捐给了国家。

 那画价值不菲,如果仅仅为了有更好的保存、更好的展览,曾玉裳完全可以有其他选择。

 那选择必定可以让她获得丰厚的回报,足以让她可以支撑更优渥的生活。

 可她却偏偏没有这么做。

 捐献会有回报,但极其微薄,与拿出去拍卖的价格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真正的“捐献”不带一丝私的爱。

 何小曼内心对她格外崇敬。这样的行为,真正可以用“高尚”二字来形容。

 静默片刻,何小曼低声道:“我以为这样的人只会在新闻里,在那些华丽的歌颂里,却没想到其实就在我身边。”

 陶月君叹道:“所以我以前那么防你,你该理解我了吧。”

 “月君阿姨,我一直都理解你。就算你曾对我存有戒备和敌意,我也一直理解你。你是全心全意对曾小姐好。”

 这真是何小曼的心里话。

 她的内心从来都有一杆公正的秤。这秤,称别人,也称自己。

 很多人对是非曲直的判断,只从自己是否获益出发,但何小曼不会。她能理解他人,哪怕陶月君当时的行为对自己只有阻碍没有任何益处,她也能设身处地去理解陶月君。

 何小曼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澎湃,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很诚恳的道:“可是这样一来,你们又没有得到回报,你们的生活怎么办?”

 见她还是这样替曾家担心,陶月君摘着菜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前些年,从那段不堪的岁月里熬过来,的确是吃了些苦的。不过后来她侄子回来,处理了以前老爷子留下的部分遗产,所以生活是不用愁的。”

 “那就好…”何小曼总算舒了口气,又不放心地提醒“难得我和曾小姐这样投缘,我在S市举目无亲,她又待我这么好,如果经济上拮据,万万不要苦了自己,就算曾小姐不开口,你也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知道。”陶月君略有些哽咽,终究还是忍住了“放心吧,曾小姐的遗产虽谈不上有多丰厚,维持她的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

 何小曼欣慰地笑着:“曾小姐配得上这样的生活。”

 陶月君望了望何小曼,嘴微微一颤,言又止。半晌,挤出一丝笑容,突然抬高了声音:“你爱吃爆鱼吗?”

 “爆鱼?很喜爱啊。我家弄堂里有个叔叔炸爆鱼手艺特别好,每到过年的时候,谁家发了大鱼,就会请他加工呢。”何小曼也提振起精神,重又让自己欢喜起来。

 “我手艺也很好啊。信不信?”

 “信啊,月君阿姨做的每一道菜都特别好吃,每回吃你一顿,我回去就要清淡三天,不然长。”

 “哈哈,长就长呗,看你这么瘦。”陶月君看着她的细手腕,一脸嫌弃。

 “嗯,那可不行,我还是特约模特呢,长多了,这兼职可就黄了。”

 “黄就黄,你兼那么多职干什么,太辛苦。”陶月君心疼她。

 何小曼嘻嘻一笑:“喜爱就不觉得辛苦。”

 真是个有冲劲有理想的女孩子,陶月君也理解了她为什么当初要想尽办法接近曾玉裳,无非也是因为理想。

 “你快打个电话回招待所,让汤丹来吃晚饭,尝尝我炸的爆鱼。”

 “好勒,她上课去了,我给招待所前台留话就好。”

 晚上,四个老老少少的女人美美地吃了一顿,汤丹还是抢着洗碗,把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才还给了陶月君。

 夜深了,武青路79号洋房二楼的房间,灯亮昏黄而温馨。

 “小姐,吃药了。”陶月君端了温开水进房间,照顾曾玉裳吃药。

 曾玉裳从头柜拿出药瓶,这个瓶拿一粒,那个瓶拿两粒…竟是一把。

 “药是越吃越多了。”曾玉裳苦笑着,一把放进了嘴里,仰头灌下开水,闭着眼睛咽了很久。

 卸了妆的曾玉裳,越加的苍白瘦弱,瘦骨嶙峋的双手在被子上捏了半晌,终于道:“月君,我有些冷,你再给我加一条盖被。”

 陶月君一声不吭地出去,不一会儿,抱了一被子过来,还提着一个热水袋。

 “被子加得多了也太重。给你泡了个热水袋,放在脚那儿暖和些。”说着,陶月君替她把被子铺好。

 曾玉裳皱眉:“是有些太重了。以前我们家都盖蚕丝被,这些年竟见不着了。”

 这些东西,早些年就被当作腐朽奢侈的代表,人人唾弃,的确已经消失好久。

 “老物件有些还是很好用的。你说这热水袋,就没有咱们以前的汤婆子好用。汤婆子不会破,灌上水放被子里,早上起来还烫手呢。”

 陶月君说的“汤婆子”是以前人家暖被窝用的,铜质的圆圆的一个扁壶,壶嘴很小,灌水的时候得用漏头才行。但稳当,放被窝里不怕踢翻,套个布套子也不会烫着人。

 曾玉裳听她提汤婆子,笑道:“汤婆子我记得家里还有一个。那时候炼钢炼铁的,好多人家都没了,我是不出去,都是好东西,不让他们糟践。”

 “家里有吗?”陶月君问“还记得放哪儿吗,我回头找出来。”

 曾玉裳却想了想:“哎,算了,还找什么呀。家里地方这么大,我都忘记了多少东西。”

 说着,抬眼望陶月君:“今天我听你在厨房跟小曼说那幅画,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了?”

 陶月君在她边坐下,替她戴睡帽。曾玉裳不喜爱掉头发在枕头上,睡觉是必戴睡帽的。

 “小曼啊…她真以为那画是卖掉了,还真心实意地觉得咱们一定手头拮据,所以你看,今天居然买那么大一条鱼过来。说可以做个一鱼几吃,打算让咱们节吃来着。”

 “呵呵,我没猜错吧,这傻丫头…”曾玉裳笑了笑,不再言语,缓慢地躺下,睡进被窝。

 陶月君替她将被子掖好,关了灯,只留进门处一盏小灯。

 “早些睡吧,晚安。”陶月君起身要走。

 走到门口,刚扭上门把手,听见曾玉裳幽幽的道:“小曼回去了,我会想她的…”

 陶月君心中一动,停下动作,低声问:“小姐的意思是…”

 黑暗中,只听曾玉裳道:“房子太大了,我们太小了。如果小曼还愿意的话,把辅房给她当办事处吧。”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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