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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两人缓步走进一片绿竹林中,有风来回穿梭,沙沙叶响,徐徐竹鸣。

 她身边清瘦的男人深了口气,终才慢道…

 “…你是老大,自然听你的。往后我…再不那样了。”

 他这话听了该令人安心,穆容华却觉胃袋一沉。

 依行谨爱与她斗嘴、辩的脾,她以老大姿态自居又说教,他不回剌她两句怎会罢休…但,他却乖乖受了。

 “伦成渊出海不归一事应已传至家中长辈耳里。他身为家中独子,我想尚书大人绝不容许此事发生,若得知了也不敢张扬,定然先派人暗中追查。”她寻个话题引他多说些话——

 “来岛上之前,殷叔曾递来消息,查出户部尚书与当朝中书大执宰在政务上多有不合,若将伦成渊干下的事呈上朝堂,他身为国舅爷又是朝中大官之子,想一举定罪还是得依靠中书执宰在朝中之力。”她微耸肩头,似一派轻松——

 “当然,需耗出的银子少不了,但是啊,绝对能一吐怨气,你以为呢?”

 她侧眸瞧去,只见穆行谨喉结略动,眉眼辨不出神色。

 内心怪异感扩大,竟觉得…觉得…

 “行谨你是不是…唔!”嘴上突然多出一只巨掌!

 那人真不知从何处现身,明明肩宽腿长、手大脚大,壮得不像话,却从来灵动如蛇、疾飞似豹,猛一来就从身后捣住她半张脸,不只她遭此“毒手”连行谨也被捣得严严实实以防出声。

 随即一阵眼花,人已被拖至细竹形成的丛后头。

 她与行谨两人四眼全瞪着黄发大汉。

 行谨也是个见事精明的,见穆大少瞠圆的眸底无丝毫慌惧,甚至还闪闪发亮,心中多少有底。但他仍摆出一脸嫌恶,挥掉捣嘴的大掌。

 游石珍要他噤声罢了,他不让他捣,哼哼,他还不想让他吻掌呢!

 这一边,穆容华亦拉下他的手,却未放开,以语询问——怎么了?

 游石珍以目光示意,才须臾,林中传来两人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不远处,那二人正因某事起冲突,可惜离了些许距离,谈话内容无法听得真切,穆容华聚会神去听,勉强捕捉到一些——

 “…之前谈好的,咱的船和人马供你用,连这座岛都任你来去,还帮你养心上人…那份伦氏大族收藏百年的藏宝海图,你非出不可…”

 听不清楚被问话的人答了什么,忽闻过江龙一阵冷笑。

 “没带出来?急着出海,所以没带身上…哼哼哼…国舅爷,伦大公子,你该不会觉得我很好唬哧吧?”仍笑,忽地转狠。“咱帮你一把,得担多少风险,你最好放聪明些,别我翻脸!”

 双方又你来我往飞快交谈,过江龙最后笑笑撂话——

 “我的手下会安排穆行谨到寨子里住,至于是长住抑或小住,就看伦大公子何时将藏宝图取来。”

 伦成渊嗓声拔高,急吐出什么,过江龙的声音重重过他。

 “你何时来换,穆行谨何时离开。可别让我久等,你也知,寨子里虽有姑娘供大伙儿解馋火,还是有几个好男风的,穆行谨是块美得油的天鹅啊,你若来晚了,他被撕个彻底,可不能怪我。”

 骤然爆出狠叫,少年惊怒大吼!砰——身被狠狠摔落在地的声响传出!

 “跟老子耍狠吗?国舅爷,你以为这儿还是你伦家地盘?”低声笑。

 之后,过江龙大步离开竹林,约莫半刻钟后,挨揍的少年才狼狈起身离去。穆容华听个七七八八,却晓得游石珍耳力绝佳,定然全听闻。

 她望着他,等他道出所有细节,他反倒细眯双目,亮出白牙想咬谁似。

 “听见没?嗯?你听见了吧?过江龙只提穆行谨,要下手也是对穆十一下手,没打算对付穆大少。这些天他动不动找你胡聊,莫非真聊出一朵花了?你说说看,这是怎么个意思?”

 他这人…说什么哪?!

 穆容华顿时傻眼,觉得珍二爷又在下重点。

 穆行谨八成蹲伏过久,力气不大足了,他缓缓坐倒在地,目光在自家大少和黄发大汉间转了转,点点头虚弱出声——

 “很好。看来我将会是唯一的受害人。既是如此,可否请教这位壮士,咱们何时能逃?”

 行谨瞧起来不太对动。

 似全身肌理绷得太紧,待稳下神志,心绪陡弛,整个人便要散了架。

 他自是强撑着,面色却一阵红一阵白,穆容华想到之前心中那股怪异感。行谨你是不是…有点在意着那个异常偏执的少年?

 结果依旧没能问出。

 捏着眉心,除了沉沉叹气实无他法。

 见行谨的状况确实得躺平休息为好,游石珍完全不把病人的意愿当回事,当机立断将人扛回去,并嘱咐她在林子里好好待着,有事与她说。

 唔,应该是他那边得了什么消息…

 思绪一转至此,内心疑惑越滚越大。

 她一直没问出,他是如何在短短时内混到过江龙底下当海贼?

 也一直没问出,除了五房叔父和殷叔的两小拨人马由他调度,究竟还有何方的好手前来助拳?那些人他是何时结上的?

 不太可能临时从关外马场调来人手,那太花费功夫,远水难救近火。

 上回两人独处时,不是他忙着发火,就是她忙着解释,要不就是他和她抱在一起忙着火热…咳咳,哪有机会细细询问?

 他还闹她——

 我拿身子去卖,自然有人相助。

 …是赌气才故意这么说的,是吧?

 间莫名窒闷,她下意识,待在原处只觉更闷,于是举步往林坡上走。被层层竹叶筛过,仿佛最最灿烂的才能通过筛选。

 那些灿亮若宝石的碎光落在她发上、肩上,落在她颊面、前,落在她随风的清袖与漾的衫摆。

 上了林坡顶端,从高处俯视,原来能望到下方滨海的一大面沙地滩头。

 距离有些远,但还能看到海里几名逐浮涌的汉子,那些人长年与海为伍,身落海中似蛟龙戏水,相当自得其乐。

 有几个游上岸了,从水中直身躯慢腾腾踏上滩头。

 竟然都赤条条、光溜溜,未着寸缕得非常彻底。

 突然眼前一黯!

 温烫烫的犷大手这次改来捂她的眼。

 她人被往后带,退回竹林中,耳边立即响起男人微绷的嗓音——

 “那玩意儿那么脏,还看?”

 “那玩意儿”…指的是男人间那玩意儿吗?

 脸略烫,她好气又好笑,倏地拉下蒙眼的大手,回身面对他。

 “我就瞧过你的。”她一本正经。

 “我的又不脏。”他较她更一本正经,语气郑重。“知道你会摸,我洗得很勤,总干干净净的。”

 说她氓…他才是氓!

 穆容华略烫的颊一下子烧红,眸子圆亮,芳掀了掀没吐出话。

 不能说他不正经,因他表情着实正经。

 不能骂他胡搅蛮,因他眼神再认真不过。

 她按捺起伏略重的口,抿抿,选择转移话题。“过江龙提到的那张藏宝海图,你听说过?”

 “嗯。”他颔首。“是有那一张图,不过到底有无宝藏,无人能确定。”

 “无人能确定,自然等着谁确定。一张藏宝海图,过江龙之所以与伦成渊凑在一块儿,全为它。若伦成渊不出图,情势将要大变。”

 “嗯。”仍是颔首。

 她飞快瞄他一眼,顿了顿,有些僵硬问:“…你莫非还在生气?”

 “自然还气。”他答得干脆,瞬也不瞬盯着她微敛的墨睫。

 “还要气多久?”

 “不知道。”

 “再一天够不够?两天…三天还不够吗?!”

 “就不知道。”

 “那…该怎么办?”语气绷绷的。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所以他是不打算给她台阶下了。

 好啊,那就僵着,让她在台阶上罚站好了!

 她突然抿不语,杵在他面前动也不动,只有长睫隐隐颤着,低掩眸里似有若无藏着润润碎光,好像…好像他是在欺负她,对她很不好。

 游石珍内心把常骂和不常骂,以及从未骂过的肮脏话全飙过一遍。

 能怎么办?

 还真真舍不得拿她怎么办!

 “今晚子时三刻行动。你务必跟穆行谨待在一块儿。不管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许离开那座竹造小筑。”他口气陡凛。“听明白吗?!”

 她蓦地扬脸。“…嗯。”“时候到了,我带你们走。”

 “嗯。”自认告知完毕,游石珍随即闪身走人,徒留她一个。

 穆容华怔怔在原地罚站许久,才记起,她又什么都没问出…心头沉沉的很是难受。

 因他还在生气,而她没能好好安抚他,竟还继续跟他赌气。欸。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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