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出内厅,金宁看见陈氏正在收拾餐桌,一点也没有方才那愤怒的模样,嘴角甚至喰着笑,心中正觉得怪,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娘!娘!你一定要救我呀——”
事情是这样的,话说金玉宝前阵子去了趟江南,说是和一群同窗去赏花,可这一去去了一个多月,不管赏的是什么花,也早都落成花泥。
更奇的是,金玉宝明明是一身光鲜亮丽的出门,回来时却只穿着一件里衣,身上的配饰、外衣全都不见了,身上、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身旁还多了几个凶焊的大汉。
正当大伙纷纷猜测这一回金家的败家子又做了什么好事时,那群大汉的头头已揭开
底,众人这才知道金玉宝到江南赏的是多么“珍贵”的“花种”
和金政德所猜无误,金玉宝所谓的赏花便是沉醉在温柔乡之中,到江南有名的醉香楼赏人家当家花魁去了,还不仅仅是赏而已,据说还睡了,且一睡睡了大半个月,将身上银钱花个
光不说,还骗那花魁说自己是京城有钱的金家大少爷,已派人送钱来,让人将他当成上宾伺候。
说到京城金府,大多数人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勋贵中极为有名的金将军,金述。
花魁自然也这么以为,于是使出浑身解数的服侍他,哪知他说会让人送钱,却一拖再拖,有一晚竟被楼中保镖发现想偷跑,这一追查,众人这才知金玉宝竟是个冒牌货,非但不是风
潇洒的金将军,甚至也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个好吃懒做的纨绔。
醉香楼的鸨娘气得命人将他往死里打,可打死人要偿命,再说人死了钱也拿不到,这才恨恨的让人
着金玉宝回来,要讨回他欠的银两。人
回来,还没进屋,便听见金玉宝大喊救命,陈氏一看见心爱的儿子身上、脸上全是伤,更是傻了眼,心疼得不停的哭,大骂说欠钱她还便是了,凭什么打人,还嚷着要告到官府去,可当她一听金玉宝竟欠下了三百两银子时,血气一冲,当场气得昏了过去。
这么一闹,左邻右舍全都知晓,没有人同情陈氏母子,倒是对金政德及金宁投以怜悯的目光,毕竟金玉宝姓金是不争的事实,出了这等难堪事,他们爷孙俩也无法置身事外。——陈氏晕倒,金玉宝更是一进门便昏死过去,也不知是真昏还是假昏,金政德只好出面,要对方明
再来。
对方见他诚恳,这才答应明
一早再来,可还是派了人看着,就怕金玉宝又趁夜偷跑。
人走光后没多久,陈氏也醒了,一醒来便跪在金政德与金宁面前,又哭又求“宁儿,二娘求你了,要是你不救你弟弟,他就死定了…”金宁俏脸微凝,抿着
,一句话也不说。
她气疯了,早知道金玉宝迟早会惹出事情,却没想到竟惹出这么件丢人现眼的事来,花了三百两和人共度
宵?!他可真行呀!别说她没钱,就算是有,她也不会给。
见她不讲话,一副打算置之不理的模样,陈氏忙拉着金政德的
管,哭喊:“爹呀!玉宝是你的孙子,你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人送进官府呀!爹,求您救救玉宝呀…”金政德也是气得不轻,但他对金玉宝早已死心,这会儿也就不像陈氏这般激动,更何况他都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去救他。
“我拿什么救他?”他叹气,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能耐?既然敢做,他就得有胆子扛!总不能一出事便回来求你这个娘,说到底,那孩子还不是你自个儿给惯坏的!”他早说过要将孙子接来教养,是陈氏不肯,平时他看不过眼,提点提点孙子几句,她便摆脸色给他瞧,甚至在孙子面前说他这爷爷的坏话,现在出了事便来求他,求他有何用?还不是她自己作的孽。
这会儿陈氏可不敢再摆什么脸色,连忙应声“爹教训得是,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但玉宝可是金家唯一的孙子呀,您不能眼睁睁看金家绝后…”说着又哭了起来。
金政德被她哭得心烦意
,百般无奈地道:“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就算将咱们这宅子给卖了也凑不出钱。”陈氏
噎噎的哭个不停,好说歹说,他们爷孙俩就是不松口,不
气得咬牙道“你们真这么心狠?区区三百银而已,安家会拿不出来?”
见金宁变了脸色,她忙又软下声“宁儿,玉宝是咱们金家的独苗,况且咱们也不是没办法,只要你到安家开个口,一切都解决了,宁儿…”
“不要说了!”陈氏一愣,本以为打断她话的会是金宁,没想到出声的却是金政德。
金政德铁青着脸,忍不住咳了起来,吓得金宁忙为他抚背。“爷爷,你别激动,小心身子。”直到顺了气,他才抬起咳到涨红的老脸,哑着嗓子道:“宁儿刚发的毒誓你没听见吗?你口口声声说是二娘,怎就没想到宁儿的处境?难不成真要为了救那败家子,害上我乖孙女的命?!”
“我…”陈氏被堵得哑口无言。
在她心中,金宁那条
命当然比不上她儿子,可这情况下她怎么敢说?
紧咬着牙,陈氏原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想到稍早前偷听到的话,心头一振,忙垂下双眼,掩去眼中的喜
,面上依旧假装哀戚的道:“媳妇哪敢这么想,可要真是这样,玉宝就得去坐大牢,再说,那群人没拿到钱也不会善罢罢休…”
陈氏这话说到了重点,也正是金宁担心之事。就算把金玉宝送进官府,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就在三人心思各异时,原本昏
的金玉宝总算幽幽醒来,一看见陈氏,马上大声哭喊“娘!你一定要救我,我不要被送去官府…”他这一哭,陈氏顿时又气又心疼,也跟着哭了起来。“玉宝,我的儿呀!不是娘不救你,是娘也没钱…”见他们母子俩抱头痛哭,金宁与爷爷对看一眼,十分有默契的走进内厅。
进到厅内,金政德没有马上回房,金宁也没走,两人沉默不语,过了不知多久,金宁才咬着粉
道:“爷,要不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金政德给打断“我方才和你二娘说的话你没听见吗?”闻言,她马上闭了嘴。
是呀,她怎么又心软了?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只不过这回的事闹得大了点,但她应该坚定立场,好让他们母子趁机学个教训。
见孙女想清楚了,他才缓缓地道:“不这么做,玉宝永远不会长进,这次也是他自己惹来的,好在你话说在前头,要不这一次肯定又是一样。”
金家的药铺一间间全让金玉宝给败光,铺子没了,他们母子便打起庄子的主意,最后就连土地都变卖了去,现在他们就只剩这间祖宅了,他却依旧故我,闹出这么一出事来,金政德是真对他死心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再管了。
叹了口气,他又道:“明天一早,你就将玉佩拿去还人,我怕你二娘不会这么容易死心。”金宁点点头。“我知道了,爷爷也别想了,早点歇着。”金政德拍拍她的手,这才起身回房,途中止不住的咳嗽。
望着爷爷的背影,她心头一酸,眼眶微热。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能解
?难不成真要到了倾家
产的地步,这一切才能消停?
次
,为了去还玉佩,金宁比平时稍微睡晚了些才起榻,打了水洗脸,挑了件洗得刷白、却是唯二件体面的衣裳换上,依旧扎了条辫子,便要出门。
然而当她打开妆台抽屉那只她用来放玉佩的匣子时,俏脸倏地变了
。
“怎么不见了?我昨晚明明才检查过…”她巧眉轻拧,忙又东翻西找,却什么也找不难道是脑中突然浮现陈氏昨
收拾餐桌时那怪异的笑容,一个念头闪过心头,让她霍然站起身便往陈氏的房间跑去,毫不意外的看见紧闭的门扉。
她猛拍房门,却没人应声,说明房内根本没人。
“可恶!”金宁低咒一声,再匆匆来到爷爷房内,说了声要上安府,不过没将玉佩不见一事同他说,便快步出门。
一路上,她再也忍不住不断地暗骂,那对可恶的贼母子,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她敢肯定玉佩就是让陈氏给偷走的,毕竟昨儿个才出了那样的事,且原本守在家门口的那名大汉也跟着不见,若她还猜不到是怎么回事,她就太蠢了,只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陈氏会趁她睡觉时,大胆的潜进她房里偷东西。
愈想金宁愈是气恼,脚步也就愈发急促,若不是碍于女子的矜持,她早
起裙摆用跑的。
原本昨夜她还是有些犹豫,虽然答应爷爷不会心软,可金玉宝毕竟是爹的骨
,也是她唯一的弟弟,尽管他
没把她当姐姐看,但她对他仍有一分亲情在,可没想到…粉拳紧握,她眯起映着熊熊怒火的圆眸,直到这一刻,她心中才真正没了任何犹豫。不要怪她无情,是他们让人无法对他们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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