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消息
娄青蔷将这番话说的很通透,语至关键之处还特特的顿一顿,好教高演能听明白着些。一则是道清楚了原委,让高演明白这个中缘由,晓得这皇位本就该是他的,他若是继承了皇位并不算是对不起高湛。并且提及了往事,好教他明白若是要算一算人情帐,郁氏亦是欠了他们母子一大笔的债。二则是点醒了高演,令他明白他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这个王位若是他想要,皇后自然也是会帮着他去争夺的。
高演听了她一番话,略垂了眼眸,面上看不出息怒。
昭君甚是惊悚的望着她,觉得这个姑娘同从前真的是不一样了。当初娄昭送她进宫之时曾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连累得昭君不待见了她好几
,可如今这样看来,这个姑娘岂止是聪明,她简直是聪明过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青蔷这一番话虽说很能打动人,可若是换成平时,怕是也打动不了高演。大约是昨
清晨她同他说了的那些话在他心中起了点作用,令他愿意朝着这个方向去想一想了。
昭君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左手覆上额头,失声笑了出来:“本宫竟然未曾想到这一点。”继而转过头来望着高演,略沉了脸色道:“演儿,你从前说你不愿意做这个皇帝,你说怕欠湛儿的情太多,母后便断了让你做皇帝的念头。可如今,湛儿不知所踪,大齐的皇位也唯有你可以坐上去了。”
高演眸
几番明暗,垂在身畔的手圈成了拳头的模样,苍白手背之上清晰的映出青筋的痕迹。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那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对皇位全然没有想法的人应有的神情。昭君心下了然,他这个样子,只需再添一把火便足够了。
昭君不知自己现下面上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的神色,但是想来同猜想之中的差不多,定然是久睡方醒的疲软模样,还有几分为继子下落不明所痛心的悲伤之
,亦是有几分为大齐江山惶惶不安的踌躇。她咳了一声,道:“母后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怕湛儿回来,瞧着你坐上了皇位会伤心是不是?”
高湛僵了僵,偏过头来望她,眼睛里的东西忽的暗了一暗。
昭君被他瞧得有些不大自在,便咳了两声将脑袋转过去一些,道:“其实这些你不用怕,母后今
只想问你一句,大敌当前,你愿不愿意当这个皇帝?你若是愿意,那么往后的那些罪孽都由母后一人承担。倘若湛儿回来了,他要怨你恨你恼你气你,母后都替你挡下了。你只需明白一件事情,只要是你想要的,母后都会替你争取到。”
昭君这个话说的很合适宜,既拂去了他所有的后顾之忧,又时时刻刻的彰显了自己对他的母子情谊。
殿内点了多只暖炉,窗扉便也略略敞开了道窗
来透气。此刻窗外夜幕正浓,像是一段浓稠幽黑的锦缎一般,瞧不出来是个什么时辰,只觉得整个宫廷似乎彻底静了下来,就连往日里最热衷于在半夜吹奏一曲金戈铁马,飞沙走石之铮铮萧曲的那位仁兄也消停了下来。
昭君叹一口气,缓缓道:“这是你父皇打下来的江山,若是被魏国贼子夺了去,怕是你父皇九泉之下都合不上眼。”
高演身形猛地一颤,甚是女气的一张面皮之上竟
出了几分傲气,恍惚间仿佛令人瞧见了当年高
的模样。他冷了嗓音道:“魏国竖子!想从我大齐铮铮大好儿郎手中抢走高氏江山,简直就是做梦!”
昭君心中很是欢喜,面上却依旧是一贯的淡淡之
,只问他:“演儿,你可是决定继位?”
高
拂袖转身,烛台上散发出柔和的橘
烛光落满了他一身,冠上玉带显得他那张俊美的脸越发的清朗。他静了一会,只缓缓道:“是,儿臣决定继位,若是
后阿湛安然回来,儿臣定然把皇位还给他。儿臣向诸天神佛起誓!”
昭君默默无言的将他望着,虽说他如今还是觉得亏欠了高湛的,亦是决定要等高湛回来之后便将皇位拱手让回给高湛。可比起从前那样子的高演来,还是进步良多的。昭君并不指望这个儿子一夕之间便能来了个大转折,能同她一起联手对付高湛,他能稍微向着她一些,能不时时刻刻给她下点绊子,她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况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日子还很长——
昭君伸手想要掀一掀被子,可抬了抬手才发觉手心有些乏力,那软乎乎的一
被子盖在她身上竟然像是千斤巨石一般,她提不动它。倒是一旁的楼青蔷眼尖,忙的过来将昭君扶了起来,并甚是贴心的在她身后垫了只金丝鹅
软垫。
高演踱回到
边,背倚着
栏同昭君道:“孙太医开药的时候便提过了,说是服了这贴药之后会全身疲软,渴睡。但是母后莫怕,您睡一觉,明早便能好。”
昭君觉得自己身心深处渐渐的浸出些许疲软的味道来,骨头之间隐隐作痛了起来。她唔了唔,同高演摆一摆手道:“夜深了,你也会去吧。登基一事需得从长计议,朝中张相等人这些年来一直都支持着湛儿继位,如今湛儿出了事,他们少不得要揣度我们母子俩…”
被高演急急打断:“难道他们以为我们会因为觊觎皇位而害死阿湛吗?阿湛可是我的亲兄弟!”
昭君有些乏力,这药效来的很是迅猛,这么半会儿功夫她便觉得自己眼皮也开始打颤了。听见高演这般说,她便强撑起些许意志来,缓声道:“他们这么揣测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前几
你父皇中风之后,本宫便一直都未曾出面,他们即便是不怀疑你也应该会怀疑本宫的…”
高演越发急起来,连累着往日温润的嗓音也开始沙哑起来:“父皇中风当
,母后刚刚赶到昭
殿便急的晕了过去,直到昨
才醒过来。且昨
若不是因为阿湛,母后也不会昏
到现在。他们怎么能这么揣度母后!他们怎么能!”
昭君将他一双手握在手中,有气无力的拍了拍,算作是安抚。她缓缓道:“你也不用急,旁人怎么揣度你母后的,母后都不介意。只要演儿相信母后便足够了…”话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小了下去,倦意似
水一般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卷进了滚滚涛水之中一般,没了挣扎的力气,只能随着波
时上时下的起伏着。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渐渐响起娄青蔷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般,落在耳朵里听得并不太真切。
她说:“夜已经深了,殿下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皇后娘娘这里有青蔷在就够了。且再说了,明
还需应付长相那班人,还有后宫之中的这些嫔妃,到时候有的头疼了。”
继而又响起高演的嗓音,唔了一唔,算是应了。
从前昭君常听府中老人提起,说是梦中三
,凡间才是一
。虽说这话说的有些不实了些,可这么些年下来,昭君也渐渐发觉出了些许意味来,虽比不得三
同一
的悬殊,但多少也是有些差别的。
是以,昭君在睡梦之中觉得高演应了一声之后将一双手从她的手心里
离了出来之后好似又过了好些时间,可她强迫着自己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高演才从
边走出去了几步的距离。
昭君唤了一声,高演便停了下来,回过身来定定的望着昭君。
昭君缓缓朝他一笑,道:“湛儿下落不明,唤云那丫头估摸着正在发急,你若是得空了,便去看看她,陪陪她,好教她不会一个人胡思
想。”
高演身子一颤,眼眶红了红,半晌,才道:“儿臣会的。母后可还有什么吩咐?”
昭君勉强撑起些许眼皮,缓声道:“夜路难行,你小心着些。唔,我记得前
好似还下了一场大雪,母后这里有件狐裘,你裹了再出门,仔细别冻着。”
高演应了一声,双手垂于身前,作出临行听言的样子来。可昭君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了,连被窝都未曾钻进去,便阖了双眼径直睡了过去。这一睡便十分深沉,连高演是什么时候离了仁寿殿的都不曾晓得。
大约是因为先前做了那场梦的缘故,亦或者是那晚药的缘故,此番入睡便未曾再梦见那些
七八糟不堪回首的往事,只觉得一夜无梦,睡的很是香甜。这是上一世她断断不敢奢望的。那些煎熬着的苦日子里,她一个人坐在窗前等着天明,不敢入睡。
这是一种恐惧,说白了就是良心未泯。她终究成不了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纵使那些过往令她疼的受不了。
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悲哀的事情。
昭君沉睡一夜,待到第二
将醒未醒之时才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来。她撑开眼皮,殿内依旧是香烟袅袅的模样,只是大好阳光已经撒满了她整张
褥,令人觉得惬意非常。
她略愣一愣,发觉这阳光是自身侧那扇敞开的窗户落进来的。她侧过头去瞟了一眼,便瞧见洗漱干净,十分精神的青蔷正站在窗口,昭君望过去的时候,她正好抬了抬手,一只灰扑扑的鸟儿便从她手中“扑啦啦”的飞走了。
青蔷拍了拍手,回过身来,瞧见
上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的昭君,不由的愣了一愣。随即,她便笑了起来,甚是得意的朝着昭君扬了扬手中的寸余长的布帛,道:“姑妈你猜猜看,那些被我派出去杀高湛的暗士们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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