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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分扬镳
 此时的苏公馆倒是离了这座城市,格外的安静。述说者绘声绘,两位主人公却全然不知。苏时婷坐在一架白秋千上,脚点着地,轻轻晃着。就在这二十几年里,她一直活得懵懂无知,自由自在。衣食自不需发愁,七情六的烦恼也从没侵扰过她。

 站在一边的白闻生却是浅蹙着眉,心事重重地凝视着地面。看上去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桑,正在他的眼底重重过目放映。

 周习坤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白闻生惊讶回头,正对上周习坤笑眼。

 “跟我来。”周习坤没有说出声,只是做了个嘴型。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去了一旁不远的白色欧式小凉亭。

 “周先生,票买到了?”白闻生脸上溢出一些期待,一双眸黑湛黑湛。

 周习坤负手站着,皱眉略一沉,显得几分为难。

 白闻生的脸也跟着失落下来:“没买到,是么?”

 周习坤盯着他眉眼:“没买到,怎么办?”

 白闻生身体略略一倒,手扶住了廊柱,眉心蹙颤了一会,才开了口:“也罢…,也罢。那只能认命了吧。”

 “认命?怎么认?”周习坤展了笑,手在白闻生眼前一晃,就如同变戏法似得,手指间多了一张船票。

 “你…。”白闻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船票。

 “别那么紧张,怎么能又我办不成的事呢?”周习坤拿起白闻生的手,把船票放进他的手心里。

 白闻生展开那张船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拇指摩挲过纸面,像是反复在确认这张票的真实:“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有没花多少力气,也就排了一会队,”周习坤笑道。

 “排队,就能买到?”白闻生抬起眼,怔怔的问。

 “当然。现在船票不算紧。”周习坤道。

 白闻生听到这话就像被人敲了一,整个人都木愣起来,过了半天嘴角很勉强的笑了:“是么?”

 “嗯。”周习坤头一点,说得自然而然,将谎话说得不痕迹。

 “我知道了。周先生,我想出门一趟。”白闻生把票攥在手里,目光看了一眼还在草地里秋千的阿婷。

 “要我送你么?”周习坤问道。

 “不用。只不过家里…就先拜托你了。”白闻生说。

 “放心,你只管去吧,家里有我呢。”周习坤说完,双手子口袋里,向正瞅着他们方向发愣的苏时婷走去了,嘴角扬起一丝别人看不见的笑来。他并不觉得有愧,把白闻生留下换得苏家和自己的腾达是值的。更何况跟了那个书呆子似的张贺祥,也不见得好。

 白闻生心里又是风又是雨的,提着心吊着胆坐着黄包车到了荣昌大饭店。

 刚进了一楼厅堂,就看到张贺祥正坐在一楼咖啡厅里与女子谈笑风生。那些女子都穿着学校的校服,俱以无比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张贺祥。张贺祥曾经写过几篇关于爱情的新诗和散文在杂志上刊载,所以在年轻女学生中还小有些名气,其中还不乏一些狂热崇拜者还偷偷给他写过情书。

 白闻生脸色青白,怒视着这一幕。正巧张贺祥一抬头,也看到了白闻生,立马停止了嘴上的滔滔不绝。

 “这位是?”一个女学生在两人身上来回来看了看。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张贺祥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也一定是个大才子吧。”女学生笑看向白闻生,热情说:“你好,我是赵晓玲。”

 “呵…。”白闻生一丝冷笑,转过目光根本不去作回应。

 “子卿,你这是做什么?”张贺祥本来心里就有了芥蒂,如今又被甩了脸,在自己崇拜者中丢了面子。

 “你们好生说话吧。”白闻生转身就走,感觉是再无可留恋了,所以脚步毅然决然地快。他走出饭店,张贺祥却追了出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子卿,你这是做什么?”张贺祥微怒着问道。

 白闻生转过脸,举起手里的船票到他眼前。

 “去日本的船票?你怎么买到的?”张贺祥不可思议地看着白闻生。

 “想买到总能买到。”白闻生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贺祥听出白闻生话中有话,愤慨反问。

 “你心里有数。”白闻生侧片过头,透亮的眼镜片反过一道光。

 “我有数?”张贺祥这几天压抑的怒火全涌了上来:“我就对苏二姑爷和苏二小姐夫情深不离不弃心里有数!”

 白闻生一时气结得说不出话,手里攥着船票,反复磨着。轻微地“咔”地一声,皱巴巴的票断成了两截。

 “既然如此,那好吧。”白闻生松开手,断开的船票掉落到了地上。他转过身,脚步从票上踏了过去。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张贺祥踌躇地看着白闻生的背影,想去追却又迈不开脚。算了,算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以后各有各的路要走。

 周习坤在家里和苏时婷一起玩得颇有些头疼。一会说画画要周习坤当模特,周习坤站了半天,她却开始趴在草地上捉虫子,差点掉到池塘里头去。大家都为她虚惊了一把后,她又开始爬树了。还好有李福在,他倒是笑眯眯地说家里的两个小姐和一个少爷小时候都这么调皮的,孩子都这样。

 周习坤实在有些受不了,他一身大汗地站着用块手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这个时候,便见白闻生从围墙外走了过去。看他的脸色,就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周习坤捏了捏巾,嘴角扬了一下,心里却是复杂滋味,忽然有些担心他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他悄悄跟着人上了楼,进了房间。看到白闻生正坐在书桌前发呆。周习坤走过去,扫了一眼书桌。原来上面放了一张全家照。白闻生的父亲还穿着长袍马褂留着辫子。旁边站着一个光头少年,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来那是谁。母亲穿着旗袍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怎么了?要离开又舍不得家了?”周习坤注视到白闻生的脖子,上面有一段剃出的短寸头发。理发师的技术很少,让它形成一个利落的角度。

 “我不走了。”白闻生侧转过头。“这些天麻烦周先生了。”

 “不走了?为什么?”周习坤明知故问得很真切。

 白闻生重新转回头,看着照片上的父亲:“没那个必要了。”

 “你们,吵架了?”周习坤问。

 白闻生不作声。他的事情已经让周习坤知道得太多,以他的性格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周习坤见他不语,也不再问了,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白闻生的肩头:“总归这个家里还是有我在。”

 “嗯…。”白闻生单音节的回答。在这一天,美好自由的爱情死了。他自己的心也死了。只留下这个躯壳,要留在苏家,为了欠下的恩情而继续无知无觉地麻木生活下去。以前张贺祥不是在诗里高歌生命的伟大和爱情的坚贞么?可这一天他却亲手把这两样都给埋葬了。

 周习坤适时地退出了屋子,他站在门外心里有担心没同情,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胜利者的笑意。张贺祥那个碍事的走了,白闻生总算是他的了。忽然门里面似乎传出一声低闷的哭声。他惊了一下,斜抬起一边耳朵,慢慢贴到门上。

 可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第二天早上,正是去日本的船起航的时间。周习坤看到白闻生安稳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的是婚礼宴会的菜式单。窗帘边放着的落地钟滴滴答答地走过了九点,然后铛铛地响了起来。仿佛是一锤定音般,一切都尘埃落定。

 白闻生头不曾抬,周习坤却看向窗外那片蓝天,想那船也已经驶向了一片碧海。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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