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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上卷--20
 自从目睹同病房的病人去世,虽然空立马填补了新人,但妈妈的情绪一直有些不稳定。加之疼痛和不适的加剧,症情每况愈下。

 有一天,她和黎糯说:“我要回家。”

 疗程还没结束,黎糯当然不同意,但妈妈就是不依。

 她只得去找岳归洋出主意。

 当归看了妈妈最近的报告,问她:“胰腺癌晚期,转移得一塌糊涂,如果你是这位病人的位医生,你会说什么?”

 “回家好吃好喝?”她迟疑地说道,但的确也是第一反应。

 “那就对了,”他说“面对病人,医生的判断总比家属的正确。”

 “是吗?”她将信将疑。

 “是的。”他回答得异常果断“虽然医生一般面对的是别人的家属。但当自己成为家属走投无路时,不妨换回职业的角度思考。”

 她点点头“好,容我再回去考虑下。”

 “对了糯米,”岳归洋叫住她“黄芪马上要去云南了,这一走至少三个月。”

 “所以呢?”她没有回头,说道:“你知道的吧,我们离婚的事。”

 他们离婚的事,没有让家长知道,知情者只有他们自己以及岳归洋和樊师伦。而除了当事人,外人也只知道事情的结果,具体不详。

 “可是你明明是喜爱他的,而他对你…”“当归哥哥,其实吧,我是一个超级俗烂俗到烂的人,有着每个女孩都有的新娘梦。梦里穿着白色婚纱,戴着something blue,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做个幸福的六月新娘。既然他什么都给不了我,那就只有离婚。”

 她截住了他的话语,转身灿烂一笑,又说:“还有一个版本,他惹我了,然后我怒了。”

 “两个理由,你选哪个?”她问。

 岳归洋静默了片刻,说:“我都信。但是,你可能错怪了他…”

 黎糯打断了他意图的解释“木已成舟,还能怎样?”

 是啊,木已成舟,还能怎样。

 一模一样的八个字,曾经也有人狠狠甩给过他,表情也如出一辙:无奈,决然。

 他一下子被回忆晃了眼,等回过神,黎糯已经离开。

 周五考完教办组织的坑爹‮试考‬,已近傍晚。她匆匆赶回学校处理学分上的事,顺便去领自己的助学金。

 一附院与学校其实只有一路之隔,和所有年代久远的小马路一样,窄窄的,两车道。

 由于地处市中心,又依傍医院,所以无论何时,车辆都堵成一团,下班时分尤甚,简直寸步难行。黎糯倒是轻巧地在一辆辆车之间东跳西跳,三下两下就过了马路。

 处理完事情,她倒也不急着回那头永远人声鼎沸的医院,想找个自习教室写她每月十份的病史作业。

 夜晚的一教,整个底层只有一间教室在上课。她从后门朝里偷瞄了一眼,教室里噤若寒蝉,学生们各个头仰得高高的,聚会神。

 什么课上得如此用功?

 黎糯心下一好奇,便偷偷溜进去,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

 看看学弟学妹的书本,《肿瘤学概论》,再抬头,讲台侧方赫然立着岳芪洋。

 他授课的部分,自然是常见消化道肿瘤。

 为了能让大家看清PPT,教室前排关掉了部分光灯,大屏幕惨白发亮,而其实他的讲义上只有一张彩消化道局部解剖图而已。

 按C大医学院的传统,所有专业课皆双语教学。

 岳芪洋站在暗处,侧对学生,倚靠在第一排课桌旁,有条不紊地讲着他的课。他开着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当提及某些术语和特定用语时,混杂着她所熟悉的德式拉丁。

 没有中文注释的解剖图就着没有中文翻译的讲课,她竟然全能理解,黎糯顿时崇拜起自己来。嗯,果然经过多年医学院双语的摧残,效果显著。

 大学老师大致也能分成几类,一类渊博儒雅,颇具大师风范;另一类风趣幽默,极受学生;还有一类慷慨昂,适合教马哲之类的大课;而岳芪洋属于最后一类,他的讲解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过多的延伸,甚至连PPT都不做。他的重点,似乎仅仅在于用最一目了然的方式讲通一个知识点。就像下医嘱般,一怎么怎么样,二怎么怎么样,三怎么怎么样,井井有条到令人发指。

 但是医学的确需要清晰的条理,她听完三节课后,顿时有了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课程最后,他打开灯,关上电脑,走到阶梯教室的走廊中间,按次序开始提问。

 不是吧…

 黎糯直冒汗,策划逃离,结果教室的椅子收起时“吱嘎”一声,引起全教室的注意。

 站在最后一排的她,或许是错觉,看到一丝讶异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划过他漆黑的眼眸。

 直到很久以后,黎糯仍在怀疑,那天晚上她是不是被什么附了体,乃至做出了些荒谬的举动。

 比如她本想离开,但终还是没有。

 比如岳芪洋在走廊里叫住她,问她第二天有空吗,她鬼使神差地点头,说“有”

 也许她是发现了,哪怕她认为自己已经将微小的情窦初开整理完毕,但埋在心底的残还在不断地叫嚣。

 她是这么想的:放下妈妈的事,看喜爱的人最后一眼。然后用三个月的时间彻底斩断,再无关联。

 想通了,黎糯便调整好心态,回归到爱笑开朗的糯米同学,高高兴兴去赴第二天晚上的约。

 月朗星稀的春日双休,夜晚的老城隍庙依旧人涌动,多是举家出行的游客或是一对对小情侣。

 他们皆生于斯长于斯,却同样对这个著名景点生疏不已。随便找了个古朴牌楼拐进去,倒也渐渐走上了灯火辉煌的小路。

 黎糯坐在屋檐下,抬头望向天空,不陷入过去:“我人生最早的回忆就在这里。”

 “那是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国庆带我来城隍庙看灯,然后在绿波廊外的小路上巧遇爸爸的同事,他们还带着一个哥哥。那对叔叔阿姨还帮我和哥哥一人买了一个塑料榔头,很大的那种,和当时的我差不多高。”她说。

 “家长让哥哥带着妹妹玩,可是没玩多久,妹妹就用力地砸了哥哥一下。”岳芪洋接过她的话。

 “是啊。”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人,眯眼笑道:“可是我真忘了,我为什么要打你?”

 “我爸爸叫我和你一起玩,我不干,说不和不会说话的小朋友玩。然后你直接挥了我一榔头,甩了句‘谁说我不会讲话?’。”

 “…”从他嘴里听说了小时候的彪悍劲,她想想就好笑。可看到面前走过不少谈笑风生的一家三口,又生出些不争气的感慨。

 “那之后不久,他们就出事了,那时候我四岁还差几天,此后再也没了这种明亮的记忆。再后来,逢年过节,去你们家成了固定节目,或者妈妈会一个人去静安寺抢头香,剩我一个人在家里,连个塑料榔头都没有…”

 话正讲着,他突然起身,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就走进人海里。

 半晌过后,岳芪洋买了一个会发亮的蝴蝶结发箍和牛角发箍回来,在她惊讶万分的目光中挑了个牛角的戴在头上,将蝴蝶结的递给她。

 她忍俊不,差点笑趴在地,说他像“牛魔王。”

 他没有介意,竟然有些无奈地轻语:“现在好像没有塑料榔头卖了。”

 刹那间雾蒙上双眼。

 她跟在他的身后,只觉得他的背影如此不真实。

 拒人千里的冷医生,为她找塑料榔头的岳芪洋,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随着人向前,走到了九曲桥。

 她从人群中探出脑袋,往桥上瞅了一眼,立刻乍舌,连忙把岳芪洋拖出了队伍:“我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这桥估计快塌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又打量了下四周,说:“也行,灯光这块最好,有水有桥有人,拍照留念吧。”

 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心里还在嘀咕这种到此一游的事不是观光客干的么。

 岳芪洋没带手机,而她又忘了充电,电量只剩1%。

 解锁,摆pose,咔擦。

 然后,彻底关机。

 她刚想检查一下有没有照残了,无奈嘴角,徒劳地按了几下电源键,讪讪地又放回包里。

 第二天,岳芪洋在院领导的送下踏上了奔赴云南的征程。

 而她不上班,一觉睡到上三竿,懒洋洋地从电源拔下手机。

 开机的同时进来了一条短信,来自岳芪洋,发信时间为凌晨。内容只有短短三个字:“对不起。”

 她不是滋味地笑笑。猜测他终是因为没有救“丈母娘”心中有愧,所以才有了昨的夜游。

 直到她翻到了昨天拍的照片。

 先是一愣,接着猛然坐起,捂住即将跳离口的心脏。

 照片里的她比着“V”地笑着。他站在她的身边,没有看镜头,而是直直凝望着她。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柔情。

 我本以为,我们的婚姻是一段啼笑皆非的孽缘,结束了对谁都好,即使抱着留恋的心,也只配被生生斩断。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你是否在我身边,有种感觉,很近,很遥远,不知道互相在想什么的我们是不是很可悲。

 你的眼神让我无法忘怀,但因为妈妈的事,我亦不会后悔。

 事已至此,我们该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上卷结束。

 关于为何岳芪洋要在援边前一夜做出这种类似告白的举动,因为其实援边是件危险的活儿,每年都有人因此命丧他乡。

 关于男主是什么时候对女主开始动心的呢,前文有,好几个瞬间,比较含蓄…猜吧,相信最后岳芪洋会给出答案的。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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