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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抵达医院急诊室,照过片子,还好没伤到心肺。

 医生帮方利泽动了小手术,将钢笔取出,让他躺在急诊室病休息。

 护士代。“方先生,回去后记得吃消炎跟止痛药,明天伤口要搽药,换贴布,下礼拜回诊。”护士离开后,江紫薇对方利泽说:“我可以每天过去帮你换药。”

 “不需要你。”方利泽脸色惨白,看向江紫薇身后呆坐的乔安贵。“你叫他过来。”江紫薇过去,和乔安贵一起回病前。

 方利泽看着乔安贵。“怎样?联络了?”

 “已经代过了,那些人就是吓吓不同意的住户,制造压力,不会真的伤你妈…”

 “乔安贵…”方利泽笑了,笑得悲惨。“那时也是在医院…记得我蹲在地上捡发票时,你怎么嘲笑我?”

 “对,所以我现在这么惨,你看着很吧?要告我伤害罪吗?告吧,反正,不可能更惨了。”

 “方利泽需要钱,我们帮他,他连扔在地上的发票都捡——”这句话你说的,跟全班同学说的,记得吗?”

 乔安贵一脸困窘尴尬。

 “嘲笑穷困的人,你知道有多残忍?”

 他一直记着这句话,才穷尽力气扭转命运。“现在,你也尝到了?被钱到丧失自尊,是什么滋味?”乔安贵羞愧得红面孔。

 方利泽说:“光楠社区要是都更成功,盖成大厦,应该会带来至少二十多亿的市场价值。”看看他,又看看江紫薇,他说:“你就用那案子当筹码,去跟银行协商…我会签同意书。”乔安贵大为震惊。“你愿意?”方利泽苦涩地笑了。“可笑吧?现在才知道,你们,对我的人生…一点都不重要…我竟然——”就为了这过不去的坎,失去最重要的。

 “你们走吧。”方利泽别过脸去。“快走,不想看见你们。”乔安贵十分惊愕,不敢相信,方利泽最后竟然愿意帮他。

 “谢…谢谢。”他痛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江紫薇也哭了,他却拒绝她接近,她只能默默看他痛,她劝方利泽。“找你家人过来吧?”

 “不需要。你们走——”方利泽忍着痛,离开医院后,回家,休息一会儿,吃了止痛药后,打电话给妈妈。

 “在干么?”

 “又问我在干么?妈要去旅行,你这么舍不得喔,平常又不见你常来看我。”

 “对方…打来没?”

 “还没,可能还在忙吧。你声音听起来很沙哑,感冒了?”

 “没有,只是有点累。”

 “又忙到现在?你就是这样,为了工作都不休息,人是铁打的吗?有没有吃饭?不要老是吃没营养的东西,我做了一些菜放冷冻室,你明天来拿,带回去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真是,要好好照顾身体啊,不要让我担心OK?”妈…对不起。方利泽捣住嘴,哭了。

 “喂?”

 “…我睡了。”

 “好,大后天见喔。”直到挂电话那刻,妈的声音还洋溢喜悦。

 我真该死,我搞砸了,我真是糟糕透了!

 方利泽痛哭,哭得不能自己。

 剧痛使他动作困难,撕下贴布,沾了药膏,抹上去时,伤口因动作拉扯到,产生尖锐的痛,棉花没拿稳,掉落在地。

 方利泽深呼吸,等疼痛过去,重新再换一枝棉花搽药。

 简单的换药工作,花了快半小时才完成。筋疲力竭,痛到浑身无力。

 他合眼,坐了会儿,刺痛感持续着——

 痛吧。

 他活该要承受的。

 就痛吧——

 他拿起手机,按下那段录像,看着筱鱼逗趣的表情、滑稽的行为。他笑了。以前没意识到,在他苦难艰辛的人生中,她,是他命中的谐星。她能让他笑,能打开他,令他放松,敞开自己。失去地,他的生活就没滋味。

 他很不好。

 筱鱼,你好吗?

 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是我混蛋,不听称的。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好想。

 方利泽关掉录像,挣扎站起,艰难地穿上外衣,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出门,去看妈妈。

 现在,妈应该已经知道,对方消失了。

 他忐忑不安,想着要如何安慰妈妈。她会不会哭得很惨?她身体不好,得起打击吗?拜托,拜托。他怎样都好,妈一定要没事。

 方利泽搭计程车,抵达妈妈住处,拿钥匙,推开门。

 被眼前景象吓到——

 “妈?!”

 “妈?”

 方利泽大为惊愕,这情景跟他想象的差距太大。

 老妈豪迈地盘坐在客厅沙发,电视机开很大声,在播连续剧。茶几上,堆满麦当劳空盒,还有一大堆拆开的零食、爆米花等等。

 老妈披头散发,穿睡衣,吃得很乐。看到他,还大笑招呼。“唉哟,儿子,吃坂没?这还有麦克块,快来吃——”

 “你——这都你吃的?”

 “嘿啊,这儿还有可乐。”

 说完,盯着电视看。“我正看到精彩的部分,这个小三被逮到,她死定了,哈哈哈——男人,你看,他正在跪求老婆原谅,不要原谅他!男人就是!我儿子例外。”方利泽忍着痛,缓慢走到沙发,坐下。他怕妈妈担心,装没事。现在更紧张的是老妈的状况,太反常了,他以为进门会看到哭哭啼啼的老妈,没想到很有活力,还大快朵颐。

 “背。”王淑女抓鸡腿用力咬下。“炸配可乐,加电视,!”前阵子恋爱,刻意节食,这会儿,吃开了。

 OHYES!这才是人生啊!

 “你…那个——”方利泽不知怎么问,老妈倒是随尽接了话。

 “小琉球吗?不去了。唉哟,我想了想,那么远,又要搭船的,很累欸,在家多舒服。”王淑女抖着脚,很江湖味的。“再说啦,那么久没跟朋友出去,还要过夜,不在家啦。妈跟他说不去了,老娘在家看电视、吃炸,舒服啊…”方利泽不吭声。

 静静陪妈妈看电视,听她气地随着剧情起伏或骂或笑。只是她骂得大声,笑得夸张,有点歇斯底里。

 方利泽嗅出不寻常的气息,不管妈妈表现多潇洒,但隐隐之中,有着巨大的悲伤。

 “妈,我今天休假,晚上睡这里好不妊?”

 “干么?突然想当孝子喔?”淑女笑推他一下,他伤口剧痛,硬忍住。

 “你自己拿棉被出来铺喔,我今天酸,没办法伺候我们大少爷。”

 “好。”他痛得冷汗浑浑。“我自己会用。”

 方利泽陪着妈妈,担心着。

 直到晚上,妈妈都赖在沙发看电视,不换装,不出门,就这样邋遢着。

 深夜,母子俩各自去睡觉。

 半夜里,方利泽起,走到她房间外,里面透着灯光,隐约听到声音,他把耳朵贴在门上。

 “为什么不回电话?”妈妈啜泣着。

 方利泽轻推开门,妈妈背对门,坐上,没发现他,对着手机哭喊。

 “你放我鸽子吗?你在乎我装的是义对不対?要分手就明讲啊,干么搞失踪?我王淑女又不是输不起,你有什么了不起?你耍我啊?我没有你不会死啦!什么东西!”扔了手机,王淑女往旁倒,抱着自己,哀哀痛哭。

 妈跟他一祥好强,看起来没事,其实心痛得要死吧?

 方利泽眼眶红,心酸楚。默默退出房间,口好培,天啊,他恨自己,好恨。

 因为太沮丧,筱鱼一直处于茫然恍惚的状态。

 老板娘租了套房给她当宿舍,待她如家人,让她安心住下。

 但是,她的心,安不下来。

 她用大量的时间整理自己,想厘清到底为什么会让自己沮丧成这样。

 不想再犯同样的错,遂努力沉淀自己。

 往事,却会在一个人时,放肆攻击,不断想起过去种种。

 她的过去,因为求那个人,竭力了解他的好恶。

 因为太喜爱、太渴望,而被他无止境影响。甚至,影响到她的种种选择,丧失正确判断力。彷佛戴上镶着那个人的眼镜,去看世界去作决定。

 她没有走在自己的路上。

 筱鱼记得,那时,前夫高伟仁在PUB唱了那首歌(Bohemianrhapsody),筱鱼听见方利泽最爱的歌,以为早已平复的思念,汹涌泛滥,淹没了地。

 于是,她把学会了却苦无机会做给方利泽吃的菜脯蛋,献给高伟仁。

 高伟仁尝过,赞不绝尽,反应激动,提出交往请求——当下,筱鱼是真心悸动着,答应了。

 这是个错误,她这个婚,离得不冤枉。

 她也不是很爱高伟仁吧,是怕寂寞吧。

 越想清楚,就越觉得记忆可怕,爱情恐怖。

 会跟高伟仁结婚,也是方利泽的阴影作祟。否则,为何面对高伟仁次次出轨,她都宽容体谅,却对方利泽放不下江紫薇,嫉妒发狂?在地心里,这两个人孰轻孰重,很明显。

 而今,筱鱼明白,爱人,是危险的。彷佛飞蛾扑火,会被所爱的人,影响深远,搅生活,混沌惘,走错方向。

 以对方为基础,去延伸许多考虑,最终得不到他的爱,就苦不堪言,置身途,然后,又因为已经走太远,耗尽力气,所以由爱生恨,越不甘心,越放不下他。

 筱鱼绝望,然而,绝望却令她深入自己。

 离开台北是对的,她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离开充满他回忆的地方,不离开的话,永远会因为他出现,就软弱,就被影响,就无止境地因为得不到爱,求不满,失自己。

 她死心了。

 人是这样的吗?痛到底,彻底绝望后,才肯面对自己。

 撤开方利泽,筱鱼不断问自己;竟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跟什么样的人?

 她想要的感情,安稳平静,持久的恒温。

 她想要有人陪在旁,永不变心常在。

 她要看电视时,有人一起哭笑,一起讨论剧情,一起吃饭聊天。那个人会陪她讨论晚餐菜、夜市小吃;盖同一张被,聊家中布置、邻人琐事。然后生个小孩,或养只宠物,就这样朝夕相处,过家常生活。虽然也会争吵,但永不分开。

 是啊,忘了喜不喜爱,爱不爱。

 单单就条件面来寻觅,她要的伴侣,是一个稳定的伴侣,让她安心的伴侣,和她组成一个温暖平实的家庭。

 这是一心求胜,又爱着江紫薇的方利泽,不能给她的。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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