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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秦密走甲板,看着船舱里堆积成山的粮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其中为朱大牛道:“你真的是灾民?”

 “回大人,草民确实是淳安的灾民,草民叫王大牛!大伙都知道!”王大牛连忙说道。刚才的情况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个知县还是为自己说话的,就跟那个朱千户一样,他想也不想的地就答了出来。

 “你买这些粮食,真是为了回去救人?”说这话的时候,秦密显得非常严肃。

 “是啊大人!”王大牛急的满头大汗,赶忙解释道“粮价已经被他们倒八石一亩了,咱们实在是没了办法,才到这粮市上来打算多买一点。好歹也要为明年留些活路啊!邻近的一个村镇,已经开始饿死人呀大人…今年收的粮食,除了留下一小部分,趁着粮价还算高都卖了出去,可是到了如今才知道,还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那些十几口子人的家里,早都已经揭不开锅了…”

 秦密知道他都是淳安的详情,只是没料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已经开始出现了死人的情况。他凝重地点了点头:“民不与官斗,你把乡亲们和船都带回去,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说着望向旁边不知所措的灾民们道“你们也都回去吧,把粮食也都带回去!”

 人们连忙扶着王大牛就往船上走,待走到甲板时候,王大牛突然转过身来,对着秦密就跪了下去。周围的人们纷纷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赶紧把粮食送回去!乡亲们,请你们要相信官府,要相信我们!大明是不会抛弃你们的,浙江遭灾,我大明也在受苦!现在朝廷正在想办法往这边运赈灾粮,困难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说这话的时候,秦密自己的心里也没底,可是必须要安抚住这些灾民的情绪。他们大肆在粮市买粮,很快就会把粮市的价格也给抬上去,这对于浙江来说,只会添乱而不会起到任何实际的好处。

 看着即将远去的船,军士们都把眼神望向了队官。队官却依然在犹豫出神,这可如何是好?拿不到人,自己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可是这俩人一个是淳安知县,一个是杭州知府,哪个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啊!

 “都已经说了,我们跟你们去臬司衙门,你还怕什么?还不带着你的兵撤了,这个差你还想不想当了!”于新武赞赏地点了点头,转身对队官说道。

 队官大声喊道:“放人!都撤回来!”军兵们纷纷又都站到了队官的身后。

 “于大人,鄙人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孙晋这时悠悠地开了口“若是今年改稻为桑的差事办不成,明年三十万匹丝绸的任务就完不成。不知道于府台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可人要都饿死了,我就是想出法子来也没用。”于新武也不看他,而是凝望着远去的船帆道。

 “走吧,去臬司衙门!”待淳安灾民的船走的远了,秦密才扭过头对队官说道。

 织造局别院。

 “那可不行!”宁娘突然开口道,把两个人给吓了一跳,只听她以极好听的声音说道:“于新武是什么人,以陈大人对他的了解,他又怎么会做出反诗?如果出了首反诗,也明陈大人的失察。别忘了,钱宁也是他的学生,到了那时,陈大人是不得不保他的学生于新武呢,还是保浙江呢?”

 这话把杨金山给蓦然震醒了。这个事儿不能这么干,虽然自己是宫里的,可是要想把脏水泼到陈于壁跟赵志高的头上,别阁答应不答应,皇上允许不允许,单单是老祖宗把自己给剥了!

 正在这个时候,那胖太监又笑的乖甜无比地走了进来:“干爹,宫里的信!”

 杨金山疑惑地打开信封,可是越看脸色越差。何进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伸长了脖子想知道。许久,杨金山才把身子重新躺回了躺椅上,闭着眼睛做睡觉状,然后无力地扬了扬手里的信:“想知道信里都说了什么吗?你也不了…改稻为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了。”

 “信里…到底说什么了?”何进贤一头雾水,难道是朝廷的意思又变了?他胆战心惊地接过信,还没看几行就跳了起来:“什么?这秦密居然是张位跟沈一贯推荐来的人?居然还有皇肯?这…这还让咱们怎么做!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活没法干了!”

 “事情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新任的知府是陈大人举荐的,到了浙江就跟你们对着干;新任的淳安知县是张位推荐的,到了浙江也二话不跟你们对着干;我现在又身染重疾,管不了你们的事情…他们在上面拿着刀斗,却都砍向浙江。何大人,免了秦密,撵走了于新武,你自己也递辞呈吧!”杨金山懒洋洋的声音传到何进贤的耳朵里,却显得是那样的刺耳。

 “杨公公,你过虑了吧?”何进贤还是没想明白,疑惑地问道“朝廷落下这么大的亏空,这才想着在浙江改稻为桑,不改国库里就没银子,朝廷过不了关,不改咱们也没有什么错啊,钱宁不正是因为反对这个国策,才丢掉了巡抚的乌纱帽。他们不管是谁举荐来的,再强还能有钱宁强?!”

 “到了现在你还以为钱宁吃了亏?”杨金山实在是忍不住了,坐起身来紧紧地盯着他。

 何进贤茫然地望着他,钱宁不仅巡抚的乌纱帽丢了,甚至跟陈于壁翻了脸。他难道不就是吃亏了么?

 “钱宁高明哪,你以为他是官做大了,心也大了,不识时务了?现在看来,别说你,就连我,连他的背影都摸不着啊!”杨金山看着何进贤,又仔细地回想起钱宁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心生敬佩。

 “这…这话是怎么?”何进贤更加地郁闷了。

 “你仔细想一想,钱宁早出改稻为桑在浙江是步死棋,这才用了苦计,不惜得罪自己的恩师陈于壁,为是金蝉壳。现在好了,朝廷上了他的当,把他的巡抚给免了,让你接了这个巡抚的乌纱帽,可你却高兴的跟捧个宝贝似地,现在就是想回头,也回不了了。”杨金山边说边点着头,论到眼光长远,这个何进贤确实差出钱宁老远一大截。

 “不是,杨公公,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何进贤尽管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却已经知道对自己没什么好处,所以连忙发问道。

 杨金山用一种可怜的眼光看着他道:“还要怎么明白?朝廷要补亏空,担子就落在了陈大人跟赵阁老的身上,他们要是办成了,就还能接着干几年;要是办不成,皇上一脚就会踹了他们!张位跟他背后的沈一贯等那些人,就是要想着法子让浙江的改稻为桑搞不成,借着这个势扳倒他们!到时候最早遭殃的人不止是你,恐怕还有我啊…”实际上他自己也越想越心惊,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钱宁就太可怕了!

 “那陈大人跟赵阁老就得把这件事情办成,不惜一切也要办成!怎么会派个人来掣我们的肘?”何进贤相通了这关节,却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要派于新武这么个书生过来。

 “我原来也是这样想。”杨金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搞成了,给国库里添了银子,一俊遮百丑,陈大人他们过了关,我们也就过了关。但从昨天于新武那么个态度,我就有些不太明白,陈大人跟宫里让我们搞这个事,派个什么人不行,却要派这么个人来?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都是因为张位背后的压力,后来又被钱宁一搅合,打陈大人那里就已经了阵脚。又要我们干剜补疮的事儿,又要派个郎中在旁边看着,还得补亏空,面子上还得光鲜。说穿了,就是要你多出血,买了田改了桑老百姓还要不闹事,赚了钱一分一厘都得上去。”

 “这…他们立牌坊,让老子当‮子婊‬?”何进贤的头皮立刻麻了,他怎么也不能明白,上面怎能这么干“大不了,我不在里面分钱还不行么?”

 “当‮子婊‬,我也认了,”杨金山肃容道“现在只怕连‮子婊‬也当不了了,你我不分钱,宫里的,朝里的那些人要不要分?谁给?!还有,真要是照于新武跟秦密这个搞法,至少不能低于三十石一亩,那孙晋也就不会愿意拿出这么多钱来买田。每年增加三十万匹丝绸的事情暂且不提,今年跟西洋人的生意就做不成。这都什么时候了,拖到明年七月份,改稻为桑也就黄了。到那个时候一追究,毁堤淹田的事情也会暴出来——”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到时候不仅陈于壁赵志高会把责任往浙江的头上推,司礼监也会把责任往何进贤的头上推,现在是要想办法把这个人拉过来,以免到了该让他顶罪的时候他看了出来“何大人,还是大局为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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