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可怜的申时行,虽然不懂军事,却深知这么一种制度对于军队,对于皇帝意味着什么…首。发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重用此人,而是不能让这个人
离大明的掌控。不然等到这人自己弄出这么一支军队来,一旦成了气候,对大明的威胁,要远远大过白莲教。
万历又好气又好笑,暗示随身太监扶起他,无奈地说道:“先生尽管放心,此人目前身处锦衣卫京师右所之中,谅他也没有那个本事!”申时行做过一段时间万历的老师,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比起张居正,万历对他的印象可要好得多,平时皆以先生称呼之。
“陛下可是打算任用此人负责右所改制?”随身太监扶起几天没合眼,虚弱无比,颤颤巍巍的申时行,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正是。毕竟这只是试点嘛,若是不行,朕自会将其取消,同时将他押入死牢。”万历点了点头。不管这个人心眼怎么样,毕竟还是为大明着想的,比起那些光吃饭不干事的,要强了太多。
连申时行这么稳妥谨慎的大臣都如此反应,看来这个改制还是对的。万历心底里想到。
可怜的申时行又跪了下去:“恭喜陛下得此良才!但臣有一话必须要说!”
“先生请说就是。”万历疑惑了,他还有什么想说的,难道是反对?
“改制开始之时,请允许臣随军观察!”申时行的头磕的相当结实,大青石地面已经被他头的血给染红了。
万历一口气没来,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京师右所大营。
看着远处越走越近的轿子,朱一刀木呆呆地发着愣,半天才问江飞道:“不就是个试点改革嘛,至于那么大的动静?居然连当朝首辅都跑来监工,这不明摆着把本千户架在火烤么?”
“那有什么办法,皇都同意了,你还能反对?而且这个老家伙要求吃住都在军营,还是赶紧给他准备卧房!”江飞也是无奈不已。
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当朝首辅申时行要到京师右所去监工改制。这说明什么?说明皇是不朝不代表他不管事!谁要是触了他的霉头,弄不好就被拉出去满门抄斩了!第一个慌张的是朱希孝,他敏锐地感觉到,皇这么干很显然是不信任军队了。很有可能要在短时间内对军队进行调整,那锦衣卫就有得忙了。自己这个指挥使还能干多久,就全看那个小千户朱一刀了!
其次是李成梁李如松父子。那个什么劳什子助理,他已经得到了全面的消息,也是把自己关进房,没
没夜地研究了好几天。出来之后李成梁长叹一声:“此人可为帅才!这等匪夷所思的制度一旦成型,再无武将造反的可能了!”
李如松却是兴奋不已:“这么一改制,意味着作战模式也要改变!我早就觉得火器会在战斗中发挥最关键的作用,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有如此眼光!”
李成梁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还小,根本不知道这么一来,军政大权将彻底集与皇一身,政权虽说还在内阁和司礼监的手里,可皇却从军队先下手。这帮子文臣难道不知道,彻底掌握军队之后的皇帝,第二个就要向他们开刀么?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天色很快就要变了,北方的气候向来都是反复无常的。谁说皇帝怠政了?这哪里是怠政的皇帝所干的事情?对军制进行改革,张居正都做不到的事情,居然让一个小小的千户做到了!如果没有皇帝毫无保留的支持,他哪里能改什么东西?皇想改的他能改,不想改的他根本就动不了!
李成梁摇了摇头,万历再也不是那个能让张居正捏在手里想怎么玩
就怎么玩
的小孩子了!从今往后还是夹着尾巴做人!
申时行看着身边的军士唱着军歌,热火朝天地训练,那所谓的助理在旁边热火朝天的鼓劲加油,始终一言不发。他详尽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每个人的动作,军营里那些细致的布置。甚至还走进大营,观看军士们的宿舍。
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清扫干干净净的地面,一尘不染的武器,擦拭的铮亮的火器…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颠覆着申时行对军队的印象,冲击着他那传统的思想。
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一名军官正在指着墙的大明地图,给军士们讲解着什么。申时行好奇地走近前去,想听清楚他在讲些什么,原来他正在给军士们讲解着现在大明边境的形式,风俗人情地理无所不讲,西北,北方,东北都有那些民族,这些民族的特点是什么,依靠什么为生;东南南方都有那些国家,特点是什么,外表是什么,平时的吃住都是怎么样的…
这些地方的地理都有哪些特点,比如北方以草原为主,是骑兵的天堂,不过现在咱们有了火器,就不会再让他们在草原肆
了;南方却都是以丛林为主,气候
闷热不说,而且环境复杂无比,不知道的人一旦进去就很容易迷路…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申时行喃喃自语着,他在担心,这些人万一要是有哪怕一丝异心,现在让他们这么了解形式,只怕就会给大明带来灾难
的后果。朱一刀看着他的表情,轻轻在他耳边重复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孔圣人不是让咱们蒙蔽百姓,恰恰相反,如果能控制,就无需让他们知道太多;如果不能控制,就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掌握民心,别忘了唐太宗的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申时行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朱一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朱一刀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那大人您当年又为何要知道那么多?要学那么多?要当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的首辅?那时大人您难道就不知道,民不可使知之?”
申时行不
呆楞在那里,两眼空
无神地望着朱一刀。
他的童年很是富有戏剧
。
嘉靖十四年时,有一位姓申的富商到苏州游玩,偶然间遇到一位女子,两人一见钟情,很快便同居在了一起。过了一段时间,女子怀孕了,生下一个小孩。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申时行。
不过在当时,孩子却不能姓申,因为那富商有老婆孩子,他只能算是个私生子。当然了,像这样的富商娶几个女子都没有问题,毕竟人家
万贯。但事情麻烦就麻烦在,那个女子是个尼姑。
所以百般无奈之下,这个私生子被送给了别人。如果申时行将来不知道自己身世的话,那童年还是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其实他过的确实幸福。这个别人,是当时的苏州知府徐尚珍,他很喜爱这个孩子,于是起名徐时行。虽然徐知府不久就离职了,但他的人脉和积攒的钱却足够一大家子人生活的。所以徐时行从小就没受到什么罪,二十多岁就考了举人。人生顺利的没有一丝波澜。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嘉靖四十一年,就在徐时行二十八岁即将京会试的前夜,徐尚珍找到了他,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秘闻:
其实你不是我的儿子。
这个打击是巨大的。徐时行当时就傻在那里。徐尚珍把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他的生父和生母。
申时行很多年以后才终于理解,当年徐尚珍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他,从现在开始,前面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人,一定要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那一年的会试,他是状元。
中了状元的徐时行衣锦还乡,当然还是徐家。虽然不是生父生母,但养育之恩不能忘。他希望能进徐家的门,认徐家的祖宗。几十年的养育之恩,现在就是报答的时刻。
但徐尚珍却拒绝了这个请求,希望他回归本家,认祖归宗。在这位父亲的心里,只有付出,没有收获。我徐家能把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养育成状元,我对得起徐家的列祖列宗了!
徐时行一步一磕头地离开了徐家,回到了申家。
天终于掉馅过了,状元竟然都有白捡的。虽说此时他的生父已经去世,但申家的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地把他
进了家门。
曲折的身世,幸福的童年,申时行从他的养父身获取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重要经验,并由此奠定了他性格的主要特点:圣人言没有错,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果民不可使由之,那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去读识字,更没有机会进入朝廷,到如今成为数百万生灵大明王朝的首辅。
所以申时行张口结舌,一句说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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