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二)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周遭恢复死水一般的静寂,再无一点响动。良久,风离御才放开了烟落,直起身坐于草地之上,抬手轻轻掸去身上佯草屑。瞧了一眼依旧躺在草地之上瞧着暗沉夜空瓦自怔愣的她,顺势将她拉起,揽入怀中,柔声道:“他们已经走远,如今四下无人,烟儿,今晚你在宴席之上暗示我与你前来私下相会,可是有事要问我?”
烟落眉心突地一跳,勉强一笑,道:“没事。”她的笑意淡而稀薄,像透过千年冰山漏出的一缕阳光,带着深重的寒气。她想问的事,其实已然有了答案,只不过是自己心中抗拒着不愿去面对而已。
脑中仔细回想着她与二皇子相遇的一幕又一幕,记忆如排山倒海般翻滚而来,带着几分
霉烂的味道。往昔点滴美好
旎的回忆似在黑暗的夜空之中开了一朵又一朵明
鲜妍的花,她想伸手去留住它们的美好,却,只能眼睁睁任由它们尽数萎谢了…
犹记得那次,她被娘亲相
,前去求七皇子收她做侍妾,被无情的羞辱身心一番,一时迷茫的她神情恍恍惚惚,如徘徊梦中,差点不慎踏入了城郊的敛翠湖中,是风离澈,他及时出声阻止了她的落河。她忘不了,那时的他,修长的身影坐于河畔大石之上,冷冷请清的神情,再无多言一字,可她总觉着他是外冷内热。
犹记得那夜,离园之中宴请他,风离御请了七名女子献上民间难得一见的剑舞,不想那七名女子却是
月盟月宫的杀手,
取他的性命,那时她假以援手,以萧音破了笛音,也正是因为此,当下
月盟为的女子恼极了她,
杀之而后快,是他,带着她飞旋起身,躲过了那枚致命的飞镖。她忘不了,那时的他,衣阙飘摆,丰神朗朗,他们有如在春风中惬意飘舞的飞花般优美落地。
犹记得那
,曹选传于敛翠池边出言不逊,刁难于她,甚至
是动
。是他,阻止了曹选侍的辱骂与劣行,并硬生生地柠断了她的手腕,且将那名眼高于顶势力的宫女打入暴室之中。她忘不了,那时的他,狠绝之余,却对她透出几许温情,嘘寒问暖。
犹记得,宴请南漠使者那夜,映月出言刁难于她,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以一曲画舞赢得万众瞩目。她忘不了,他屡屡向她投来的赞许目光,一跃飞身题字,凌厉的剑锋冷然出鞘,轻抹指尖,一滴鲜红的血飞上画帛,瞬伯便熨成一抹意境绝,美悬挂于郁郁葱葱山头的斜
落
。“山河落
图”她一直以为,他们配合的如此默契,应当是知己才是。
司如今?现实如一把钝重的锈刀,一刀一刀地割裂着她的神经,益的恍惚怔愣,情不自
缓缓向风离御靠去,寻了他肩处一席宽阔的港湾,静静的倚着,沉默不语。此时的她,正像是寻了一处屋檐避雨的孤苦雀鸟,沾
了的翅膀,无法奔向浩瀚的蓝天去飞翔。
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好似落着一阵急促的冰冷暴雨。偶尔几许月光透过叶子细碎的间隙落下来,仿佛在她而前设下了一道没有温度亦无法攀越的高墙,如果,风离澈,他的这些种种,都是有意刻意为之,那么浩瀚的人心,真的是太可怕。如果,每个人都是这般表里不一,都要费心劳神地去一一分辩,那么,她真是分辨地好累好累,是敌是友,她已然渐渐无法分清。
风离御轻轻揽着怀中的人儿,静静垂眸,一双凤眼勾起绝美的弧度,目光渐渐柔然,似有无尽的依恋缱绻,近乎痴怔地凝视着沉浸在了忧思中的她,声音温柔至极,低低道:“若是无事,我只当你是想我了。”言罢,他伸手摘去她髻之上的蝶戏双花簪子,彻底释放她如黑瀑布般柔顺的长,一缕一缕的轻拂着,她的长有着几许
的黏涩触感,许是因着方才
烈的
绵。念着方才极致的快
,他神色益
醉,目光明澈如潺潺
动的一泓清泉,宠溺软语道:“你的头有些
了,替你梳理疏理。烟儿,时候不早了,我真的要走了。”
烟落恍惚间浑然不觉他在做着什么,一味柔顺地贴着他的心口,如一只乖巧温顺的猫咪。脑中细细分析过与二皇子相识的每一募,不漏去任何一个细微之处,突然,有一丝疑惑浮上心头,双眸陡然一亮,刚理顺了些许,却突然听得他要走,心中不由得急了,忙拉住他的胳膊,小声问道:“等等,我想知道当
皇上昏
不醒,司天监测出生辰八字相合的我入宫冲喜,解了皇上的怪病。你觉着这事是巧合还是人为?”
风离御甫一听她柔声唤他名字,眼中有一问奇异的明耀光芒。又听了如的疑问,眉心微皱,此事害得他失去了他与她的孩子,教他如何不恨?英
的轩眉扬起恼怒之气,冷声道:“天下大抵太过巧合之事,皆是人为!我才不信这些个巫蛊之术!必是有人自后陷害于我。”
“是二皇子?”江烟落凝眉问道。
他冷哼,神情问过一丝
鸷,道:“除了他,还会有谁?”
“可为什么是我?为何不是骆莹莹?记得当初骆莹莹可是比我得宠多了。”她又疑道。仔细推敲每一个细节,她绝不合冤枉好人,但眼下,也不想再轻易受人摆布,避世不理,依旧沦为箭靶,险此废去一双手。如今,她不愿再沉默,旁人曾经施加于她的伤害,她必定如数奉还。
他暗讶于她的心思慎密,巡巡推敲,心中更多了几分赞赏,如果他
后想要登临顶峰,身边缺少的便是如此一名聪慧睿智的女子相助,而她,无疑是最好的选挥。缓缓浅笑起来,道:“还记得那
宴请二皇兄,他出手救你躲开了那枚飞镖,之后他时我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烟落想一想,回忆片刻道:“好似他说,既然你从慕容傲手中夺了我,就请好好待我,可是这样?”星眸含了几分探究,她转头望向凡离御。
他轻轻捏一捏她娇俏
立的笔尖,语调含着溺死人般的沉醉道:“同样是男人,你当他看不出我心中重视的是谁?”言罢,眸中含着些许暧昧,瞧着她栓
的侧脸,直
再一亲芳泽。
烟落闻言,面色酡红.只以肘间轻轻推了推他,含羞示意他不要扯远,又问道:“那时你设下此宴,可是你寻来的那七名女子,想要二皇子的性命?”
他冷哼一声,道:“确实是我寻来了民间的剑舞,假作行刺他之状,只不过却没有想要他的命,况且我并不知那七名女子竟是
月盟月宫之人。”
“为何要假作行刺呢?”烟落疑感的问道。
“你知晓,因为彼时父皇委我以重任,命我运送银两物资前去灵州赈灾。我怕二皇兄会从中作梗,是以特地设了此宴,意在宴中假意行刺他,虽不会成功,他亦不全捉住我的把柄。可是在外人看来我们兄弟二人此事之后必生嫌隙。是以,如果我在灵州的公办出了差错,人人只会怀疑是二皇兄携私报复。他这般精明世故之人肯定明白,我这么做,是让他投鼠忌器。”他详细解释道。
她眉心一柠,静默半响,原来当
那场鸿门宴,他是这个用意,难怪她一直兄法想通。此时不得不佩服风离御慎密周全的安排,真真假假,
感了所有的人。当时即便是
月盟真的得逞,截下那此银车物资,也不过是空忙一场,因为真正的物资早就从官道之上大摇大摆的运送抵达至灵州了,甚至不费吹灰之力。脑中只觉得思绪有些
,略一思忖,岔开了思路,低声问道:“我怀疑司天监莫寻是
月盟的人,你觉着呢?”
他眸中问过惊讶,盯了她一眼,问:“你凭何判断?”
“感觉。”她
角扬起宁静如秋水般的凉意,其实她也有没有几分把握,只是一种油然天生的感觉驱使着她这么去揣测,她总觉着莫寻好似见过她一般,也颇为了解她与七皇乎的渊源,以及莫寻无意间曾透
出来的岐山上罕见的茶叶“雪顶”种种蛛丝马迹令她怀疑。
“我也曾经这么想过,苦于没有破绽。”风离御轩眉一柠,冷声道,修长的手指依旧
绕着如柔软的丝,凑近鼻息之间,嗅取着那一丝销魂的芳香。
“那枚丢失的玉佩,亦是被他所盗取。”她凝声道。
他神色一凛,猛一握拳,只听得关节亦是“咯咯”作响,由于他正把玩着烟落的长,突如其来的握紧,亦是扯动了她的长。
烟落只觉得头皮一阵痛麻,惊呼“痛!”
风离御先是歉然一笑,忽的脸色阴沉,
角扬起冷冽的弧度,
了
她的后脑勺,寒声问:“可恨!竟然是他!为何不曾听你说起?”
她不答,只徐徐道来:“我有一层想不明白,如果莫寻与
月盟有牵连,那么二皇子与莫寻有关联,岂非矛盾?我记得,那
宴席之中
月盟月宫之人可是先行刺的二皇子。”
“可以假设为他在做戏,如果二皇兄与
月盟有关联,那
月盟之人极有可能是他自己寻来假意行刺他自己的。”言至此,他冷冷一笑,突然似想明白了一层,含着无比怒气道:“好一个反利用之计!”
“何解?”她蹙眉,脑中已是愈来愈
,只觉得万千线头杂乱无章,却寻不到最初的那一
。
“些许个
月盟的反贼,想要行刺他,无疑是妼蜉撼树,不自量力,必会失败。只是,如果
后我灵州一行遭遇
月盟袭击,如此一来,还会有谁会怀疑是他。”风离御若有所思,缓缓剖析道。
如此似乎能解释得通,只不过她心中还是有几许不明,又问:“
月盟是反天晋皇朝组织,如果二皇子与
月盟有来往.与狼共谋,那又置江山社稷于何地?以他孤傲的
子,可能么?”
他一时愣住,良久才道:“
月盟虽是反天晋皇朝组织,但多活动于凉州,灵州偏远一带,甚少在中原起事。我一直揣测,以他们的实力,颠覆天晋皇朝只是痴人说梦,但是趁
夺取凉州、灵州还是有些可能,这两处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昔日父皇自夏北国手中夺取此二城亦是攻打了数十年之久。如果司以固居于此,自封为王,倒也是十分惬意。”
“所以,你觉着,二皇子有可能是想以二城换取自己的皇位?”她心骤然一紧,
口道。这么做,有可能么?
“也未必,许是他想利用
月盟,事后再做打算,亦有司能。”他略略迟疑道,毕竟同是风离宗室一脉血亲,他总觉着风离澈背后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烟落陷入恍惚中,记忆苍凉的碎片间,她想起了傲哥哥的身影,以及那蒙面人坠崖之时那抹无限眷恋的眼神,渐渐地合二为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底下是无尽的
寒,心中空
得似蚕食过一般,只余些许零星的残片,茫然中,她喃喃轻语道:“如果是这样,想必傲哥哥与
月盟也有联系…”如果没有风离澈的野心,傲哥哥也不会落得眼下的境遇罢,思至此,她眸
暗了几分,掠过阴冷。
“你说什么?”风离御似没有听请划的低
,柔声询问道。
自觉失言,她面上浮起一个苍凉而了然的颓败笑容,垂眉低道:“如是,害我之人,是二皇子无疑了。”
他只轻蔑的嘲道:“除了他,我想不出还会有谁在这样一场阴谋之中获益最大。毕竟,他终究是当上了太子。”
“当上太子又如何?只要没有坐上皇位,一切顶还是未知数!”她冷冷哼道,
边却含着一缕明
笑意,只闲闲拨弄着耳垂之上的海兰珠,微微一动,似能折
数道清冷的月光,那明媚潋滟的风情直教风漓御一阵错愕。
“你有何良策,愿闻高见。”他益搂紧了她,因着夜冷,微凉的
轻轻凑至她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眸中含了几许期待。
她恬静微笑,似五月青翠枝蔓间悄悄绽出的一朵红色蔷,缓缓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既然这一切是利用她达成的目的,那便由她亲自来结束。思绪百转千回中,心中已是形成一策。
他只眯眸凝视她,半响静默。
这样的她,他从未见过,明媚的眸光中含着无限清冷的智慧,直隐
出一种执着的信念,叫做坚定
…
卷二深宫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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