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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211。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狄小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轻盈如燕的背影。

 你来做什么?

 筱云说着站住了。

 怎么,不能来看看你?

 他也站住了,定定地看着她。

 筱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幽幽地笑起来:我觉着你的农民意识特别强。记得汉刘邦就曾说过,富贵而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是不是?

 那当然,你难道不明白,我骨子里就是个纯粹地道的农民?

 我要提醒你,农民意识是狭隘的小生产意识,连**那么伟大,最后犯错误都与他浓厚的农民意识分不幵。我相信,如果击主席从小出国留过洋,可能中国的今天就不是这样了。

 筱云又走起来,边走边踢路边的小石子。

 但是,历史是不能选择的。其实,我们中国人哪个人骨子里不是农民?即使他不是,他爹也是,他爹不是,他爷爷也是。中国的城市,充其量只是在农村的粪土上长出的_朵小黄花。

 狄小当时旧能说得龌龊一些,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表达心里的不满似的。他不知道筱云领着他去哪里,但他当时就感觉到,不管经过了多少风霜雨雪,筱云对他的那颗心却始终未变。他的心也有点颤栗了…也许他真的应该改变这既成的一切?

 但他万万没想到,筱云竟领着他回了自己家。

 在学府路幽深的胡同里,隐蔽着一座古旧的四合院,筱云就是在这里度过童年的。早知道筱云的父亲是名震全国的大作家,却一直没见过面。当终于见到这位名声在外的老先生时,狄小真的感到相当惶恐。颀长瘦削的身躯,窄长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几乎是颤巍巍地站起来和他握手,然后便朗朗地笑起来:

 你就是狄小吧,云云讲了你不知多少次,你可是第一次登门哟…来,让我仔细瞧厂瞧,看你算不算一个真正的官僚吧。

 老头子拉住他的手,定睛地看着,他分明地感到筱老的手有点不自觉地抖。他倏然想起来,老先生有很严重的糖病,这发抖便是病的缘故了。在学校的那个时候,他曾经多次设想第一次见面该怎么说,老头子会怎么横挑鼻子竖挑眼,因为凭直觉就觉得老先生幷不愿接纳他这个农民的儿子。许多年过去,星转斗移,物是人非,想不到却会是这样一个场面。他当时真的有点发窘,大姑娘似地红了脸。

 筱云把东西往上一丢,小燕子似地扑过来,一下抓住了老头子的手:哎呀,我的好爸爸,有你这样看人的吗?你可别小瞧我们这位同学!人家现在是新任的县委书记,大官儿了。边说边做着鬼脸,硬把老头拉坐在沙发上。

 狄小于是也坐下来。所谓沙发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了,一点也不舒服。看着这个幷不豪华的家,他的心里似乎安定了点。不知怎么搞的,对于一切豪华的东西,他都本能地有点儿厌恶,感到内心的压抑。

 多次听云云说起你,现在看来你这后生的确还是不错的。如果将来搞竞选,我这糟老头也一定投你一票。至少嘛,你在那个高寒山区的华光工作,今后我这糖病的特殊食品…莜面是不成问题了。

 正说笑着,院里响起了脚步声,狄小又慌忙站起来。筱云已飞跑到院里,接过妈妈的菜篮子。与老头子相比,筱云妈要显年轻得多,一派知识分子的利落打扮,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妇女。筱云连忙介绍说:这是我大姐,单名一个雨,这是我二姐,叫筱雪。她们,可都是这省城里有名的人物。然后便拉着她妈到里屋说话去了。不一会儿,一家人便又说又笑,围着圆桌,吃起了晚饭。

 离幵筱家的时候已是傍晚,狄小觉得自己真的醉了,摇摇晃晃跟在筱云身后。筱云问他有住处没有,他说没有,筱云便领着他去附近寻找旅馆。历史对于他们这一代人,委实太不公平了。就像人们常说的求学赶上了“文革”谈恋爱赶上了主义,生孩子赶上了计划生育,再不抓住眼前的每一点机会:就可能一切都失去了。看着树影下一对对相拥相抱的小青年,看着娇小的筱云在他面前飘飘忽忽,他觉得自己好可怜,连一个家庭的牢笼都冲不幵,还谈何改造世界。当打幵房间,打幵一盏盏刺目的灯,他已不顾一切地把筱云拥在了怀里。

 吻着她,就像又端起一杯醇酒,火辣辣又甜丝丝,那样忘情又那样绵长。怀里的她不声不响,只微微颤栗着,好久,他才感到了冰冷的东西。

 你哭了?

 捧起她的脸,像掬着一捧清澈的水,那清泪已把两颊模糊成一片。

 他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着,好久好久,才相拥着跌坐在沙发上。

 小云,我们结婚吧。

 筱云头枕双手,眼望着天花板,什么也不说。好久,才吐出几个字:

 这…可能吗?

 这回我想清楚了,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挡我。我必须甩掉她,我不能毁在她的手里。

 他一边说一边捏紧了拳,两眼就像在火,如果那个臭娘们儿在眼前,他相信自己会一拳把她砸个稀烂的。

 可是你想过舆论的谴责、想过你周围的环境吗?现在的报上,不是正谴责当代陈世美,还在讨论路遥的《人生》?一时冲动,就可能毁掉你一生的政治前途…

 不!这我都不管!他立刻打断了筱云的话,命运既然把你这样一个珍宝送到我面前,我怎么能失之臂。只要能拥有你,就是一切都失去,我也会感到无比幸福…

 说着话,他又感到自己冲动起来,猛地伏到她身上,又一阵热烈的狂吻。不仅吻她的,吻她的面颊耳朵,还不住地吻她的脖子…那脖子白而长,就像一茎葱,他平生再没见过那样人而消魂的颈…她已蹬掉了鞋,**的脚十趾光光,每个趾头都很满…

 她的身子又颤栗起来。

 她三把两把撕掉全身衣服,把一个光的身子呈现在他的面前。刺得他眼都有点疼…

 什么叫牺牲,什么叫奉献,什么叫无限的爱,他就是在那一刻懂得的。

 他慌乱地着眼,一步步后退了,定睛欣赏这大自然的造物,好一会儿,他突然用被子蒙上了头,耳朵嗡嗡直响…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等他重新抬起头来,筱云已穿上衣服,坐在沙发上,头发却依旧披散着,两颊上闪闪的泪痕依然…

 他慌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能…再伤害你!只有等到那一天。明天我就回去,把她处理掉…

 不会有那一天了。下个礼拜我就要结婚了。

 谁?

 韩笑天。

 他…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现在也不晚…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再等等…

 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筱云已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他追到楼道里,看着她一直向前很快消失在楼梯口。他还想追下楼,一个服务员问了他一句什么,他怔怔地哼了一声,又怅然若失站了好一会儿,才返回屋里,身子沉重地靠在门上。

 人常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筱云对于他就是这样。几十年间有多少或老或少的女子主动上门,其间也不乏极其美丽的佳人,但几乎都没能拨动他心里的那弦。在仅有的几个短暂的接触中,他也难以达到那种仙的消魂境地,反觉得不如与老婆在一起更加协调也更加忘情。

 然而,每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一个人躺在上,却会一次次情不自地想起这一夜,想起与筱云交往的每一个细节,眼前就会晃动着那一团炫目的自来,幷立刻感到全身的血都往一处涌,直的,憋得他格外地难受。不管他做了多大的官,他的地位曾经达到多高,他都有一个难以启齿的毛病,这餐是由筱云带给他的。这事没有人知道,却总是时时苦恼着他,使他感到一种自渎,感到灵与长久分离的痛苦与人生的悲怆。

 这,是否也是对他的一个惩罚呢?

 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只能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把这一束野草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不管多少年过去,这样的文字都让他着、让他感动、让他震撼。在来无多的时候,狄小更是反反复复地读,读一遍就有一遍的感觉,但他已不愿再表白或叙说什么,只是在苍老的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就像老牛反刍一样。

 华光是一个让他梦魂萦绕的地方,幷不因为那是他的家乡。这些年来,他走过了好好坏坏许多地方,又担任过大大小小许多的职务。特别是在他政治上春风得意的时候,身上究竟担任着多少虚虚实实的职衔,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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