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爱打麻将的至友，朋友们在一起时群起而攻之。她指着我说：“她才是真正的赌徒！我赌我是赌小钱，她是拿自己的人生来赌。在座的哪位有她那样胆大妄为？你们只知道指责我，怎么不说说她？”朋友们都愕然地盯着我。
我真的是赌徒么？也许是吧。虽然从来不是有意识地去赌，可实际上，我就是在拿自己的人生当赌注。
初中毕业，我上了中专分数线。在八十年代中期的农村，一个女孩子能考上中专，早早
掉“农皮”端国家的饭碗，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田里和母亲、一个本家姑姑一起栽蒜。那位本家姑姑说：“女孩子越大学习成绩越差，能考中专不一定能考大学。我弟弟那样聪明也没能考上大学，我看雪雪能上中专是她最好的结果了。”儿子在县委宣传部当部长的郭大娘拄着拐杖来了，她说：“我儿子说护士校今年招生是替成都各大医院委陪的，毕业肯定分在成都，就让你家雪雪上护士校吧。”妈妈说：“她爸还不知道呢。要问问他的意思。”我
嘴道：“为啥没人问问我的意思？”郭大娘说：“你还能有啥想法？等着到成都府当护士吧！算是走出这山沟沟，一步登天了！”父亲的态度让我终生难忘，他微笑着问我：“说说你的想法，是上中专还是上高中？”我豪不迟疑：“我要上高中！”“有把握考上大学吗？”“没把握我也要试试。”“不后悔？”其实我心中是没底的，还是说：“不后悔！”那位姑姑和郭大娘听说后，叹息我们父女俩
来，不知好歹。这是我的第一次赌博。赌赢了。到了高中，我的成绩越来越好，高考顺利地上了大学录取线。老师的意思是让我读师范大学，可以进重点师大，也能保证被录取。山区的孩子嘛，首先考虑的是跳出“农门”对专业就不要挑剔了。父亲的意思是让我读中医大学，有一技在身，将来没有失业的危险，失业了就自己开业。我可以不听老师的，可没有理由反对父亲。因为我只知道自己爱读书，读完书干啥却没有想法，只有听父亲的。
差
错，我却被南方的一所华侨新办的大学的招生人员看中，先于中医大学把我的档案提走了。当收到录取通知书时，老师和父亲都迟疑了，不放心让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上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学校，虽然那专业着实让人心动——金融！老师劝我过一年重考，父亲看着我微笑：“你自己怎么想？”“管他学校有名无名，我还是想去。”“不怕？你敢去我就送你去！”其实我心里很是忐忑不安，但依然硬着头皮说：“去！”老师们为我捏了一把汗。这是我的第二次赌博，我又赢了。崭新的学校，清新的气息，读的是金融专业，却享受着师范专业的待遇：免
学费，免住宿费，还有生活补贴和医药费用。更可喜的是学校开架式的图书馆，每次可以自己进去挑五本书——幸福死了！几年里我的大部份课余时间就泡在那些书里。婚姻也是人生的一大赌博，谁也不知道和结婚的对象能过到哪一步。在婚姻上我就输得差点爬不起来。2004年，我的婚姻生活已进入第十二年，而我已在几乎全盲的状态下生活了十年。我和他的感情不但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淡漠，反倒随岁月的增长而愈加深厚。他把头枕在我腿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总要说：“有你在，我就心安了。”六月，他到上海做肾穿刺，我在家里守着电话机，等着他随时可能打来的电话。多少次，他在电话里哽咽着说：“雪雪，我要回家！我怕自己死在外面，再也见不到你。要死，我也要回去死在你怀里。”二十天后，他回来了，进门没有放下沉重的行李，先搂着我泣不成声：“从今后我不让你离开我太久，没有你在身边，我心里空得受不了！”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此生已无法分离，生死相依。十几年里，每当他搂着我的肩深情地对我耳语：“雪，我爱你！”我就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是让我终生不见光明，我也心甘情愿。可国庆一过他却告诉我，他想和别人结婚，他想让那人为他生个孩子，以后还能给他一个肾。他说他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他不爱我，只是为了让我不至于太悲惨才装出来的。他说我和他都有治不好的病，相守下去只有绝望，只有悲惨的结局。我无言以对，他要的我不能给他，我不能拖着他不去接受另一个女人高尚的付出。而那位高尚的女士亲口对我说，她可以为他奉献一切，当然能用一种不破坏双方家庭的方式更好。我牙一咬，不管自己能不能承受失去他的痛苦，能不能以重病之身和失明的双目生存下去，把自己撕裂了，给了他自由，让他燃烧自己的
情去了。朋友说：“赌大了！以后你怎么活呀！”老天是公平的，他在关掉我生活的大门时，为我打开了一扇窗。七个月后，我的眼做了第一次手术，戴一副厚得惊人的眼镜，我能看清东西了。原计划第一次手术后三个月进行第二次手术。到了该做手术的日子，医生却迟迟不安排手术，反而再三劝我：“戴眼镜能生活自理，这就比过去只有光感强多了，保险起见还是不做第二次手术的好，失败的结果就是彻底失明。”我决然地说：“没做手术前我也能自理。第一步都走了，我就要把第二步也走完。”“赌上了？”我心一横：“赌上了！输了后果自负。”术后的第二天，当蒙在眼上的沙布揭开，一眼看到对面墙上的字时，我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赢了。
回单位上了一年的班，一个人孤独的日子让我摆
不了过去。健康状况好了些，精神却始终在生死边缘挣扎。生活没有了目标，生命失去了意义，灵魂终
被绝望和悲伤统治。我强迫自己接受新的情感，开始新的生活，想摆死神的纠
。他的气息在家乡却无处不在，景、物、人，无不带着他的记忆。我扯断千丝万缕，决定和一个一无所有的船员到遥远的北方过一种与曾经的生活完全不同的日子。朋友说：“越赌越大了！要是去了他待你不好，你怎么过呀？”我是赌徒我怕啥？天下谁人不曾赌？天下何事不能赌？大千世界，瞬息万变，对未来的事谁人能知晓、几人能把握？驻足不前，不如赌上一把。套用一句歌词“爱拼才会赢”我说“爱赌才会赢！”再说正如胜败是兵家常事，输赢也是赌家常事，何必太在乎输赢呢？即使这一次我输了，也比守在过去的记忆里终
只知哀怨，如同行尸走
强。至少，我是在积极生活，而不是无意义地消耗生命。拚过，输了也心甘，愿赌服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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