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
今年四月初八
,母亲离开我们整整十年了,可是,白天,我常常会想起她,晚上,又常常在梦中见到她。她虽然只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农村妇女,但在我心中,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她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母亲姓宁,一九一八年农历正月初一
生于隆回五都湖桥村东湾村一个平常的农家。外祖父是一位勤劳的农民兼生意人,薄有田产,农闲时,常往返于宝庆、益
、汉口等地放木排,赚点松活钱;外祖母则是一位贤淑的家庭主妇,不仅把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而且管教儿女也慈严并致,尤其做得一手好针线活。母亲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逐渐成长的。
一九三八年冬,母亲与家父成亲,当时,父亲家里也有十几亩典当而来的田产,祖父兼营杀猪、蒸酒、卖豆腐等生意,家境还算宽裕。可惜好景不长,由于
寇侵略,国民
政府大量发行纸币,1940年冬,祖父一生操劳典当而来的十几亩田产,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堆废纸,家庭的经济支柱突然被摧垮,祖父也从此一蹶不振。在这种情况下,母亲只好带着不满周岁的长子,同父亲一起从桐木桥铺里搬回了老家向
庄老屋院子,以开荒种菜维持生计。从此,开始了她艰难困苦的人生。
在向
庄,父亲虽然有一亩多水田和几块荒地,但由于人口不断增加,又是兵荒马
的年代,生活越过越困难。家里的经济来源主要靠父亲打零工和挑脚担,常常是吃了上餐没下餐,多少回没有粒米下锅,父亲清早出去打零工,到天黑后才能领回一升米给大家做饭吃。因此,哥哥、姐姐们常常被饿晕了。相对而言,外祖母家的条件较好,因此,母亲总是隔三差五地往娘家跑,每次都要尽力背一大袋米回来给孩子们充饥。从向
庄到娘家有二十多华里,有时,她回到娘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立即背着米往回走,以免嗷嗷待哺的孩子们被饿晕了。这样的苦难日子,一直到一九四九年冬家乡解放和土地改革之后才结束。
土地改革之后,我家里分得了十几亩水田和山地,还有几片山林,生活逐步有了保障。但是,随着儿女们的不断增加,母亲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她先后生育十一胎,哺养成人者七男二女,一家人的吃、穿都得由她亲手
办,同现在的家庭相比,其难度真是不可想象。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大家,母亲却
持得有条有理:孩子们的衣服虽然难免补钉加补钉,但她都补得整整齐齐,洗得干干净净;一家人的饭,常常要用大铁锅来煮,但饭是
,粑是粑,粥是粥,素素净净;母亲炒的菜,更有特色,孩子们总是吃得津津有味。在农村,能够吃上那样可口饭菜的家庭,真是太少了。于今,我能做得一手可口的饭菜,主要得益于母亲的传授。
母亲心地特善良,自家经济虽然不宽裕,但常喜爱接济别人。有人上门乞讨,半升一碗,总要打发;邻里之间有困难,她总是全力周济。我老家门前,从前是一条驿道,过往行人在我家投宿,打中伙,或走夜路讨灯火者极多,母亲总是尽力帮助,很少收过别人的钱财。最使人受感动的是上世纪八十代末的一个冬日,我回家探望二老,早上十点多钟,我们刚吃过早餐不久,有个二十多岁的妇女背着一个小孩,还带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到我们家来讨饭吃,她们是小沙江虎形山瑶族同胞,因当年气候反常,田土欠收,所以外出乞讨。母亲和父亲看到这种情形,马上招呼她们进屋里坐,并吩咐我说:“快热饭菜给她们吃,别饿坏了孩子”我立即热了饭菜,让她们吃
吃好。之后,母亲还打发了她们两升大米。这一幕,我至今记忆犹新,因为,把素不相识的乞讨者当客人一样款待,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母亲的性格耿直刚烈,嫉恶如仇。在旧社会里,因为家里穷,常常受财主恶霸的欺辱,可是,母亲不信
,敢于同他们斗。有一年,父亲开垦了一块祖传的荒地,种上了茄子南瓜,待到瓜果成
时,被一个财主摘走了。母亲找到财主论理,财主说那块地是他的,瓜果当然要由他收。母亲知道那财主是强词夺理,于是大闹天空地吵起来,直到财主认输为止。解放后,父亲当了基层负责人,由于性格耿直,难免要得罪一些人,每当政治运动一来,那些人就会无中生有地给父亲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母亲相信父亲的清白,总是据理力争,辩白是非。
母亲对子女慈严有度。她常常说:“十指(子)连心,儿女都是娘的心头
。”她哺育了九个儿女成人,其中一人读了大学,五人高中毕业,一人初中毕业,两人读了小学,个个成家立业,耗尽了她毕生的精力。我高中毕业之后,一直在家乡务农,1977年恢复高考时,父母已年届花甲,而我是每天10分工的主要劳动力,参不参加高考,是我们家里的一项重大决策,没考上,对家庭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考上了,又将给家里带来很大的经济压力。当时,我自己是有点犹豫不决,而母亲以惊人的毅力,极力主张我参加高考,并想方设法为我筹集学费。当初,如果没有她的支持和鼓励,我就只能终老乡村了。母亲对儿女们的品行要求极严,她要求我们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作人。她常说:“便宜不要,
稻不收”不图小利,要重小节。我们兄弟姐妹九人都能正正端端做人,并成家立业,与母亲慈严有度的家教是密不可分的。
母亲对儿女倾尽了毕生的心血,而她对子女并无苛求。父母晚年,我们兄弟姐妹都已成家,大家对父母的生活负担议定了一个规矩。但是,父母并没有按规定向儿女们收取钱物,而由儿女们自愿,
多
少,
早
迟,很少催讨。兄弟们对此有时也有异议,但母亲总是说:“一树结果,有苦有甜”何必强求一致。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这句话却富有多深的哲理啊,令我终生难忘。
母亲从小体弱多病,结婚后又生育了这么多的儿女,加之经济条件差,得不到应有的保养和医治,因此,常常全身疼痛,尤其是患有严重的支气管炎,经常咳嗽不止。看到她那痛苦的样子,我真是揪心地痛。后来,大哥参加了工作,母亲的医疗条件有所改善,经常能打针、吃药,使她的痛苦减轻了许多。我由于在农村呆了几年,对母亲的病情比较了解,参加工作之后,也经常给她买些营养保健药品,以弥补她虚弱的身体。一旦母亲患了重病,总是尽力送她进医院治疗,以减轻她的痛苦。一九九三年农历四月初八
,病魔终于耗尽了母亲的全部精力,她永远合上了双眼,离开了关爱她的亲人们。在母亲去世十周年忌
来临之际,谨以文纪念。
二00三年岁次癸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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