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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木用落叶见证了岁月,可是——

 呢?

 ——题记

 1

 农家少不了

 牛用来做什么?

 这无须多说。耕田耙地,拉车…死都还留下皮和

 农民对牛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有一个词叫深蒂固。

 我家世代为农,皆目不识丁。直到我这一代,爹娘才横下一条心,死活让兄弟姊妹上了学,所学程度虽是参差不一,然总算识得了大字。每个人都能用笔重重地写下一个:牛,爹娘目不识丁,可竟也是欢喜连连,老爱叫我们画这个字给他们看。就有那么几次,爹直直地冲那字儿发呆,嘴角咧咧地,还亏得祖母不住的干咳才把他唤了回来。

 2

 小时候,记忆里,家里穷到荒芜的地步。

 爹出远门跟老板们做石活儿什么的,大抵只落得身在外,粮留屋“去吧去吧,怎么说都省下了粮给我们。”这是娘说得最多的话。

 然后,爹蹭蹭地踱出门去,向着不远处的另一个同样瘦骨零丁的同伴。

 然后,牛角撞击圈栏的声音裹进娘沉重的叹息,一同消融在肆意的冷风里。借着夜的黑,并没有什么被记忆追问。

 那时候,牛总是不安分,整晚用角撞击圈栏,因为它吃的少。

 人都没个隔,更况牛乎。死牛,烂牛,瘟牛…

 实在受不住那烦躁,娘也会冲牛发火。

 牛竟也知趣识情,娘的吼声一起来,它就稍息安分了,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直地向着娘,像是想在娘的身上捕捉些什么似的,还不时传过阵阵低沉的鸣唤。母亲就耐下来,拎过一桶水去。

 3

 村里通上公路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也陆续地大了起来。

 爹仍出远门去。娘还会叹息。风依是嗖嗖地响着。

 牛,却是换了又换。当它撞击圈栏的声音不再如昔般响亮亢长时,说明它已经老了,老了就不能拉车,耙地了——

 爹不容许它老去。在它将近老时,就把它调换给牛贩们了。

 然后,新的年轻的撞击声骄傲地冲破寂静的村庄的夜。

 然后,娘的叫骂,送水——把戏再次不厌其烦地复始起来。

 然后,就有一头快要老去的牛在这个世界上默默地消失了。

 然后,远城里的某些爷们就有了几顿丰盛的牛宴。

 我们也有对不住牛的时光——

 第一次吃牛,是因为邻家的牛害病死了,来不及拉去远城出卖,索请个胆大鬼,剥了皮,与众村民分了。

 我家自是也沾了光。

 哥和我在爹威严的视下,生进几小块,啥滋味?

 没滋味。单单是想着昔日在牛背上度过的快时光就觉得脖子里被生硬进了很多什么东西,生涩难耐。

 娘死活不沾筷,自是挨了爹不少的埋怨。

 爹吃得极快,不忍细品慢尝,对了是囫囵枣的那种样子。

 4

 当村口那漫天尘土的公路变到光洁映人的柏油路时,村里已经是太多的人家不再需要牛了。

 拖拉机,小型汽车——

 新新事物无情地将牛角清脆的撞击声向历史的遗忘角推进。

 有胆识,干劲十足的人们靠路吃路,加油站,补胎加气加水,修理站…

 不起眼的家什发了叫人慕的财。

 连爹娘都在责备起自己的目不识丁,要不然——

 要不然——

 牛少了,放牛场在悄然中隐退。

 我们家的牛,只能在那个狭小的圈栏中蹭角蹬脚。

 在外求学的孩子们不能再带它去远山滚泥,啃草了。

 5

 工作了。

 给家里装了电话。

 娘在絮絮地嘘寒问暧的时候,还孩子气地把牛逗急了,时断时续的牛角声就进来了——

 那大雨滂沱的日子就进来了——

 爹声地高声吆喝着,娘的声音焦急到沙哑无力,三个孩子站在齐膝的泥泞中,不手向前,向着牛车推着,无数的鞭子从爹的手中滑落,在牛贫瘠的背上折断。

 哗哗的暴雨越发地凶猛了,牛,身上,着满载的车无法动弹。

 惊雷劈空直下,和着急速的闪电,孩子的尖叫。

 牛,愤怒了。

 仰天长啸,突地猛直起身子,向后猛烈地蹬着脚跟,鼻孔里出刷白的声的气流,急促地冲击着面前的雨水, 

 泥沼里开始了凶狠的爆躁,撞击声似乎灭了孩子们极至的尖叫,和着旷野的一切声响。

 车子出来了。

 娘和孩子浑身是泥,只留一双惊异的眼睛。

 后来,娘哭了。

 娘说从未见过如此尽力的牛,只怕是人也比之不过。

 后来,跛了脚的牛在爹那沉闷的烟筒声过后,就跟着牛贩子走了,摇来晃去的。

 后来,我竟时常想起那雨天泥沼里不断跪倒又不断趴起的牛,想不通那时候,浑身透的自己怎不觉得丝毫的寒冷。

 6

 年关了,虽是单身,却也好几年都因这因那没能回家团聚。

 今年终于死活挣得了几天时间。

 一心想着给娘制造惊喜,没有事前通电。

 不料娘却是出奇地平静。

 孩子大了,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竟是几近成了奢望。

 如愿了,咧咧呵呵的。一切照旧,洗菜,刷锅各忙各的,互不干涉。除了年迈的祖母。

 她斜躺在沙发上,咧开缺牙的嘴不住地用手遮着前额看我,我知道她就快认不出我来了。

 鞭炮声起来了,惊起了圈里的牛。

 它不住地摇晃着长长的弯弯的角,来回地撞击着圈栏,还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声。

 没有谁有闲情去理它。

 叫声小了直去,撞击几近抚摸。

 借过昏黄的灯光,我轻轻地来到它的面前,这是一头老牛。那弯弯的长长的角印着它走过的痕迹,就似树那道道深黑的年轮。

 我轻轻伸出手来,放在它嘴上,感受着那野的气息。

 它不住地伸出舌来我的手背,刺刺地,柔柔地,那是别样的温柔。

 离家时,我不忘嘱咐娘驾驭它时的小心什么的。

 娘却说道早不用它了,拖拉机方便着呢,只是这些年习惯了,没有它你爹和我睡不好觉。

 说时那样地平静,我一时再找不到什么可以搪的话。

 一切归于沉静。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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