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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时小小说四题
   (一)树桩

 一九四五年冬。徐州,丁庄。

 抗战胜利,我军某部驻扎于此,负责监管军降部。

 是时,丁庄已是残垣断壁,满目焦黑。昔日浓荫蔽野,如今树木皆为军伐去,惟余大大小小的树桩,似一只只惊怒的眼睛。

 忽一军战俘遣使前来,叽哩咕噜一阵,觍颜称冬日酷寒,无柴取暖,请求许其掘树桩若干为柴,并甘愿与我军三七分。

 祖父时任驻军长官,闻言痛斥;后念及优待战俘政策,遂忍怒允之。

 时人责怪祖父,曰:一棵树,两次伐。罪行滔天,当受天谴。岂可允之?

 (二)瘟疫

 抗战时期,我军某运输团驻于鲁地,因物质匮乏,无枝配备,仅配发杠子绳索。兵士自嘲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是杠子队,我也没有。不仅如此,食粮亦难,‮物药‬更已悉数上援前线。

 时年,瘟疫肆,举团上下,染疾者过半。因无药可济,患者均隔离于一黑屋之内,奄奄待毙。

 祖父时任团部文书,夜操劳,亦不幸罹患此疫;隔离后,经团部特许,独卧于一门板之上,每由勤务兵看候。

 病员已损近半。祖父夜闻哀哭呼号之声,无以入眠。历数,仍未见好转,自忖沉疴难愈,不愿坐待死期,空耗食粮。遂嘱勤务兵购得巴豆若干,超量服下,以期速死。孰料未及半,腹内痛如刀铰,响似雷鸣,继之大泻不止,排出浊臭之物。后昏死。

 数后醒转,竟气通上下,渐思饮食。思之,盖因巴豆毒,以毒攻毒,始得祛除顽疾。

 休数月,乃起。然药所致,双目已不复见物。

 时举团缟素,疫病去后,存者百人而已。是时,忽闻寇投降,祖父百感集,泪如泉涌。

 (三)军马

 一九四五年秋,祖父属部参与纳降。交接前夜,寇将数百军马悉数毒毙于槽头。祖父检视之时,偶救得一匹,后经调治,康健如初。

 中秋之夜,思家之情弥漫军营。祖父枕戈待旦,执酒出营,对月独饮,以遣乡愁。醉于野。遂驰马扬鞭,沿铁路狂奔。铁轨尽处,是其家乡。

 奔出数里,祖父不胜酒力,滚鞍落马,卧于枕木之上,酣然入梦。军马守护其右,以衔其襟,拖曳不动,弃之而归。至营中,踏灭篝火,撞翻几案,奋蹄刨土,长嘶不已。众皆怒,骂曰:狗的,念其旧主乎!

 一长者曰:不然。其鸣甚悲,或有难。遂持,随其行。

 至祖父醉卧处,祖父酣然如故。是时,铁轨震颤,隆隆之声不绝,车将至矣。

 (四)哀舞

 天皇降诏,令军就地投降。闻此讯,军鬼哭不绝,盖因失势也。

 粮草已断,威风不再,沦为阶下之囚,难为掳掠之事,军官兵渐拮据。天生好皮囊,怎耐得天寒地冻,窝头菜汤?于是乎,有身怀手艺者,支起剃头挑子,临街媚笑相。余者多变卖军刀、军衣、眼镜、水笔,能换钱者一概倾出,转身即隐入小食铺,填了肚肠。随军女眷中有更甚者,沦入烟花柳巷,来送往。

 中秋之夜,我举国庆,爆竹声声,锣鼓喧腾。军战俘营内却别有景象:触景生情,思慕家乡,遂彩衣妆,粉饰登场,舞之蹈之。其扮相类同于猴,滑稽不堪。一曲即终,四围喝彩。

 一人突发悲声。继而,恸哭波起,漫至整营,成震天之响。四外夜幕之上,烟花爆裂,绽放幻彩奇光。

 2005-7-4修订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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