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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背后(十二)
 “我跳舞,因为我悲伤。”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用不同的速率,不同的语调,不同的感觉,但我依然想不明白这句话对我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意义。此刻,我正发着烧。不要以为高于正常温度的体温,会让我神智不清,其实我的意识是极其清醒的,如一汪见底的清泉。发着烧,我会想到很多,比如关于自己私生子的出身;比如脚底这座有着两条灵魂,到处是谎言和冷漠的城市;比如我对阳光过敏的反应;比如在拥挤的人群遇见一个有着狐臭的女人,诸如此类。

 都是零散的,却又是完整的东西。

 当然,我说的这些你完全可以不屑一顾,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的生活也与你无关!我发着烧,躺在上,内心极度不安,因为我感到自己睡的地方极不安全,那种感觉就像我做过的无数次的梦,一片汪洋中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我走在这条小道上,不知道彼岸在哪里,环顾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白茫茫。

 这种无助的恐惧当然不是来自阳光,因为阳光已被窗帘严严实实挡在了外面,屋子里光线很暗,它来自我的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我知道,只有一个地方能让我感觉到彻底的安全,那就是母亲温暖的子,睡在那里,我便纯洁如天使,安然如婴儿了。

 事实上,从我记忆起开始,就一直寻找这个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说,寻找给了人生命的支撑,很多人一生都在寻找,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一旦寻找到了,生命也就终结了。我一直认为,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决定了自己将无休无止的寻找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我拉开了窗帘,推开了一小扇窗户,听见了穿透秋雨的人声,嗅到了秋雨的新鲜的腥味,看见了在秋雨中舞蹈着的那棵梧桐树。我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了,像一只鸟儿要飞出去了,心里却是怀着恐惧的,但是我已不能自。我把发烧中的胡思想踩在脚底,一半是欣喜,一半是恐惧,以心跳的节奏为拍子,在那租来的狭小的房间里舞蹈起来。天地在舞蹈中燃烧着,燃烧成纯净的透明。

 听见那敲门声时,热已经退去了。发烧时和退烧时的想法真的是有着天壤之别,发烧时想的那么多,此刻全都飘浮起来,变成了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此时我只想到润河街的大排档大吃一顿,我要吃牛鞭,我要吃猪子,我要吃王八,我要喝蛇血,然后到市中心的广场上疯跳一阵街舞,其他的种种,他妈的都滚到一边去。

 敲门声急促地响着,我以为那些是房东在敲门。这对活宝似的夫,带着这座城市的印记,十句话里有三句真话已经是了不起了,热情的外表下隐藏着内心的冷漠和自私,还有懒惰。他们下岗不少时候了,靠着祖上留下的这几间房产过日子,他们不想别谋生路,三分之二的时间用于哗啦啦地麻将,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上消磨时光。他们说,十亿人民八亿赌。

 我只参加了他们一回牌局,原来他们的来头竟这么小,打的是二、四块,毫无刺而言,可是夫俩的暗号已练就得像他们的生活那么娴熟。多少可怜,又多少可恶,为了那么点赢头挖空心思?用得着吗?累不累啊。

 他们在大白天敲我的门,一定是现在三缺一,这是惟一的可能,因为我从来没有欠过他们的房租和水电费,像我这样守信用的房客,他们到哪儿去找?我冲着门没好气地喊:“今儿个我没心情上你们的牌桌子。”

 门外的人说:“阿剑,是我呀,快开门!”这下,我听出是谁了,是我那位当官的朋友唐辉。我懒散着开了门。唐辉径直朝我房间里钻进来:“你他妈的,搞什么鬼?”我说:“在跳舞。”唐辉说:“跳舞?关起门来一个人跳舞?”我说:“难道不可以吗?”他说:“我没说不可以呀。”

 他笑了起来,是彻底放松的那种放肆的笑,声音的穿透力很强,仿佛他已很多年没有这么笑过了,我却搞不懂他为什么要笑。我发现唐辉戴着一副墨镜。我问:“你不会也对阳光过敏了吧?”他说:“不是,只是害了红眼病。”

 我一直认为,唐辉是我的知已。所谓知已,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就是在你落难的时候,他不会抛弃你,还当你是朋友;对官场来说,就是当你失去了手中的权力后,他还可以陪你聊聊天,喝喝茶,下下棋,打打牌。这两者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有某种功利的成份。

 与唐辉的相识缘于一场充满血腥的偶遇。当然血的是我,唐辉是不会血的,他从来就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那时,唐辉已经是大学里的名人了,跟我一样,他在大学里也是学中文的,但比我高二级。唐辉属于那种外表平庸却才华横溢的人。学校里的校刊上常有唐辉的名字出现。说实话,对于唐辉在校刊上发的那些文章,我觉得臭,看似犀利的文笔隐藏着苍白和矫情的真实面目,有点像现在红得发紫的余某某的散文。读着他的文章,我就想,这个唐辉一定是一路顺风走过来的,是父母眼里的好孩子,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与我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

 然而那场血腥把我和他联系在了一起。与唐辉相后,读了他没有发表的文章,才明白唐辉真的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这不仅仅是指他的文采,还指他的思维,他知道在公共媒体上什么样的文章吃香,什么样的文章可以合各种人群的心理,什么样的文章可以让自己迅速走红又不给自己惹麻烦,他是一个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宠物,从他出生起,已注定了他今后在官场中如鱼得水。

 那场血腥发生在一辆公共汽车里。我看见了一只瘦骨如柴的手像气流一样进了一位女士的手提包里,无声无息,快如闪电。我说:“前面的小姐,可得注意抓的。”那只瘦骨如柴的手忽地消失了,然后多就看见了三张凶神恶煞的脸。一场殴斗就这么发生了。

 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人帮我一把,没有人过来劝架,我在孤身奋战。我的鼻子和嘴角都在血,满嘴里都是腥甜的味道,鼻子和嘴麻木得掉了似的,想喊又喊不出来。那一时刻我那个做了无数次的梦又出现在眼前,我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周围除了水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无助和绝望充填在心上。那三个扒手早跑得没影了。

 后来,车上来了一位警察,不问缘由,就要没收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要带我走。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个人就是唐辉,当然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指着那位女士说:“小姐,你可得说句公道话,他可是为了保护你的钱包才跟人干起来的。”

 那女人立时满脸羞红,扯着尖细的嗓子,用吴侬软语唱歌一样表示着她的委屈:“啥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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