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件事真的很棘手。

　方绿尧看着正在用早餐的雷。她站在理台边，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终于能体会雷的无能为力了。

　虽然雷跟雷在冷战，但她依然高雅得像是旧时代的贵妇人，总是把自己妆点得很明亮，一点灰暗之气都没有。

　一个星期了，方绿尧跟雷手的结果是场场落败，毫无进展。

　方绿尧每次一开口，雷就举起手打断她。“请注意用餐礼仪。”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方绿尧只能闭嘴。

　等雷用完餐，方绿尧又想开口时，雷又说：“请别打搅我休息。”然后就转身走回房间去。

　方绿尧只能摸摸鼻子，无奈放弃。她本想利用晚上较长的时间再进行沟通，谁知雷却再也没有出现在餐厅过，自然也就不再吃她煮的晚餐了。

　同样的两句话，雷说了一个星期，让方绿尧的挫折感很重。

　雷不肯与她对谈沟通，表情也始终冷淡高傲，她完全不知道雷心里在想什么。

　唉！雷大概是要她知难而退。就算她想嫁进雷家，看到这样的婆婆，大概也会吓跑吧。

　可她偏偏是左手的总经理，她不能像其他员工一样说不做就不做，更不能搞砸这笔生意，所以她不但得委曲求全，还得继续讨雷心。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继续盯着雷看，当雷优雅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搁下碗筷时，她马上走向前。

　“雷…”

　雷挑高眼尾，这次没有马上起身走人。

　方绿尧抓准时机赶紧说：“你别生气，我跟雷先生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不想接受你的安排，去认识什么千金小姐，所以故意拿我来气你…”“够了。”雷举手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我当然知道雷是故意气我，否则凭你一个佣人，他看得上你吗！”

　雷的话简直是杀人不见血，方绿尧也只能忍下去。“雷，你明白就好。那请你不要再生气了，就让他去喜爱他喜爱的人，这样你们就不会吵架了。”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雷不喜爱你，可是你却喜爱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尽管雷并没有大声说话，但那冷冷的音调却更让人头皮发麻。

　“不是的！我没有喜爱雷。”方绿尧猛摇头，否认得很快，却也很心虚。

　“我看你这么乖巧，好心让你住进来，没想到你却暗地勾引我儿子。你的长相这么单薄，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你别用手段，更别耍心机，你进不了雷家门的。”

　方绿尧真的是哭无泪。喜爱她的时候，说她跟她长得相似，一看就投缘；现在却说她长相单薄。雷的话真的很尖酸。

　“我很感谢雷让我住进来，我真的没有勾引雷…”她又输了。

　“如果你跟我儿子没关系，如果你没有痴心妄想，那你就自动离开我家，以示清白，别让我通知左手的负责人，那就不太好看了。”雷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餐厅。

　方绿尧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连忙挡在雷面前。“雷，我会离开雷家，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强迫雷做他不喜爱的事。你和他一点都不像母子，没有母子会像你们之间这样剑拔弩张的。”

　“你…”雷铁青了脸。方绿尧的字字句句击中了她最脆弱的心房。她可以是个事业上的女强人，却是个失败的母亲。二儿子雷天处处与她为敌，辛苦养大的遗腹子，她想宠爱，却不知该如何宠爱。

　“雷，你该享享清福了。像我阿嬷就跟你差不多年纪，她天天去老人会泡茶唱歌，还到处跟团去旅行，她什么事也不管的落得清闲，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这么多，他们不但不会感激你，反而会嫌你烦。”

　雷精明的眼中有着无法置信！难听的话她已经说这么多了，为什么不能让这丫头闭嘴？！

　“你少管我们雷家的闲事，你以为你是谁。”雷冷哼了声，眼眸中凝聚了气愤，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了餐厅。

　方绿尧实在不懂雷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坚持媳妇非得豪门千金不可。不过，至少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今天总算跟雷说到话了。

　待了半年的雷家，看来是离开的时候了，即使她真的很舍不得。

　不知在餐厅里发呆了多久，方绿尧才从感伤中抬头，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雷。

　这一个星期来，雷像是完全置身事外。每天，他都准时回家吃她煮的晚餐，还会拉着她一起，不管她煮得好不好吃，他都很捧场的大口吃饭、大口喝汤。

　“看来你今天很有进展嘛。”这女人果真热血热心肠，母亲这样对待她，她居然忍受得了。

　“你都听到了？”

　“很不巧我今天起来得很早。”应该说，他无法不去注意她和母亲之间的过招，所以他已经连续早起了一个星期；看她天天吃瘪，却是越挫越勇，他对她，还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他拉着她往楼上走，她没有拒绝，其实是拒绝不了。反正她就要搬走了，多一些和他相处的时间总是好的。

　雷直接将方绿尧带进他的房间，房门被他用脚用力一踢，砰的一声关上。

　方绿尧站在门边，像是只待宰的羔羊；雷双手抵在门板上，将她困在他的身体与门板之间。

　“你是不是喜爱我？”他倾身靠近她。

　方绿尧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般，反地猛摇头。“没有！我没有喜爱你！没有！没有！”一连迭的否认，仿佛要加强否认力道。

　“你再说一遍。你没有一丝一毫喜爱我？”他深受打击，双眼中凝聚了两簇火焰。

　他的热气在她耳旁吐，那股迫感，如同往昔心中的恶梦般又排山倒海而来。她不想再被嘲笑，更不想被嫌恶。

　“没有，我不敢喜爱你，你是雷门的小开，我配不上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一丝一毫喜爱你。”

　“看着我。为什么你不敢看着我？”

　他清楚看见了她的羞怯，那无疑代表着她对他的仰慕及倾心；明明她对他也有好感，为何偏偏就是不肯承认喜爱他？

　方绿尧努力镇定自己的心绪，勇敢地抬起头，坚定地向他的双眼。

　他的手抚上她的肩，他的俊脸悄悄地靠近她，以最完美的四十五度角轻轻吻上她的。

　“啊…”她惊讶地张大嘴，却让他的舌趁机钻入，在她口中恣意纠。

　似乎想证明自己的男魅力，也像是不甘被拒绝，他越吻越深入，越吻越烈，想从她的反应证明他在她心中的份量。

　直到她的脸因为憋气而得通红，雷才停止这个让他望快速攀升的吻。

　“就是想吻你。你真的很笨，这个时候问这个不是很杀风景！”他不想承认她吸引了他，更不想承认自己喜爱上了她。

　“不应该这样的…”方绿尧的头越垂越低，不敢问他是不是喜爱她。十年前难堪的往事让她提不起勇气问。

　“别走，好不好？”雷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可是…”

　“你走了，就表示你认输了。我们不能认输，我不想像雷明一样夹着尾巴逃，我要改变我妈的想法。你留下来，我不想一个人。”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寂寞，因为他喜爱上这个女人了。

　她对上他的眼眸，才发现他那似会穿透人心的眼眸里，有着强烈的不安。

　“好！我不走。”她的热血因他而沸腾。

　他的吻再度落下，轻轻过她的，没有多余的逗留，然后紧紧地将她抱进怀里。

　左手家事管理公司内。

　邱水恩在接了一通电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中，随即马上在访客沙发区内召开了临时会议。

　因为办公室太小，人员又扩张得太快，所以公司里没有会议室，四个女人只好在访客区开会。

　邱水恩表情凝重，环顾了众姐妹一眼，才说：

　“雷亲自打了电话过来，说绿尧不适任，要我们找新的人手接替，而且这次指名一定要年过五十岁的欧巴桑。”

　吴佳珊、崔晓雯同时看向罪魁祸首。

　“绿尧，怎么回事？你的个性一向不错，做事也很有耐心，是因为晚餐煮得不好吗？”崔晓雯先针对问题询问，以了解问题所在。

　方绿尧有着一言难尽的苦恼。这事要她怎么说？

　“我的手艺本来就不太好，我也跟雷说过了，偏偏他就是要我煮，可是雷比较喜爱吃阿桂姨煮的。”她只好避重就轻。

　“水恩，雷不是一向不管这种小事的，怎么这次她会亲自打电话来？”崔晓雯提出疑问。

　“也许雷和雷意见不合吧。我跟雷说过不要让绿尧煮晚餐，他偏不肯，还威胁我说若不让绿尧煮晚餐就不签合约，看来他是故意要让绿尧做不好，顺势让绿尧走人的。”邱水恩提出了她的看法。

　“绿尧，你有得罪过雷家小少爷吗？”吴佳珊问。

　“我也不知道。”方绿尧很无奈，只能这样回答。

　雷吻她，真的只是因为要气雷吗？

　“绿尧的神经够，又不懂得看别人脸色，就算是雷在生气，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之前雷让她住进家里，可见雷很喜爱绿尧。所以问题一定出在雷身上。”崔晓雯仔细分析前因后果。

　“绿尧，你欠雷的钱还了没？”邱水恩问。

　方绿尧只能尴尬地笑笑。“我还了呀。他叫我往东，我又不敢往西，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方绿尧仍不敢说出自己和雷之间曾有过天雷勾动地火的热吻。

　“只有你这种超没神经的，才敢跟老板借钱。真不知道你这个总经理是怎么当的！”就算吴佳珊对管理员工很有一套，可是一碰到方绿尧，她也只能举双手投降。

　“这下难办了。雷非要绿尧不可，雷却一定要辞掉绿尧，是怎样，是故意要刁难我们这群娘子军吗？”邱水恩非常气愤。

　“水恩，你打个电话给雷，问问雷知不知道这件事。万一是雷自己的意思，我们这样贸然换人就不好了，毕竟跟我们签约的是雷而不是雷。”吴佳珊提出看法。

　“对，我马上打。”邱水恩走回自己的位置，找出雷的名片，再走回沙发区，拿起沙发区茶几上的电话拨号。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经由秘书的转接，邱水恩于是跟雷对上话。

　“雷先生，我是左手的邱水恩…”

　邱水恩将雷要辞退方绿尧的事向他陈述了一递，电话那头却传来雷无所谓的笑声。

　“那就照雷董事长的意思，将方绿尧辞退，请一个年过五十岁的欧巴桑。”

　听到雷这么说，邱水恩傻眼，心里圈圈叉叉不停，可嘴上却只能应是。

　“雷先生，签约时，你坚持一定要绿尧煮晚餐，没想到才没多久而已，雷却连早餐都不让绿尧作了，我怕这之间有什么误会，所以才打通电话跟你沟通一下。”

　“邱小姐，董事长比较大还是代理总经理？母亲比较大还是儿子？”雷很显然的是在嘲讽她的无知。

　邱水恩气得牙，随便敷衍了几句，便切断电话。

　“这种外表长得好看的男人有什么用！自大又傲慢，我诅咒他孤老一生，绝对没有女人会喜爱他！要是有女人喜爱他，那个女人不是瞎子就是聋子！气死我了！”

　“水恩，他到底怎么说？”崔晓雯急问。

　“他说就照雷董事长的意思，把绿尧辞退。这一定是雷的诡计。签约时用绿尧来威胁我，现在雷一句话就要把绿尧给辞退，简直是个反覆无常的烂男人！”邱水恩继续开骂。

　方绿尧心里起了一阵寒颤，久久说不出话来。想来她就是邱水恩口中的那个瞎子或者聋子了。

　他要她不要搬走，要她跟他一起努力改变雷的想法，他要她留下，他说他不想一个人…

　言犹在耳，现在却…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

　她的行为是不是太随便了？他吻她，她不但没有甩他一巴掌，还和他耳鬓厮磨！

　她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喜爱他，可是昨晚却在他三言两语的哄下，又留在他房里过夜。

　她真的是猪脑袋！这下岂不是证明了…她说一套做一套？

　是因为雷知道她其实是喜爱他的，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想把她一脚踢开？

　包或许，一个吻、一个拥抱在他心里根本不代表什么，他可是有型的大帅哥，女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怎么办？现在她脑袋里简直一团！一遇到感情的事，她的思维就像被浆糊给糊住般，怎么都理不清。

　谁能来救救她呀。

　下了班之后，方绿尧意志消沉得连话都不想说。

　阿桂姨不肯再去雷家煮晚餐，吴佳珊只好再紧急调派员工，然后由方绿尧带领来到雷家。

　因为方绿尧得回雷家收拾行李；老家在桃园的她，一时没了落脚处，只好先跟邱水恩商量，去挤她的小套房。

　来到雷家，雷已经在客厅里等候。

　方绿尧向雷介绍了丽娟姨后，便带着她熟悉雷家的环境；等到丽娟姨在厨房里忙碌时，方绿尧这才来到雷面前。

　“雷，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事要代的？”方绿尧有礼地问。

　“绿尧，你是个好女孩，老实说我很喜爱你，当初才会让你搬进来住。但是，要进雷家门，不只是人要好、个性要和善，身家学历各方面还要能配得上雷。”雷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这时，丽娟姨走了过来。“总经理，不好意思，我刚刚忘了问，大概要煮几个人吃的？”

　“两个。”方绿尧笑着回应丽娟姨的问题。

　丽娟姨问完话，又退到厨房去了。

　“你是左手的总经理？”雷显得很惊讶。

　“雷，我确实是左手的总经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就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

　“那你怎么会来雷家做事？”雷随即恢复镇定，眼神中尽是怀疑。

　“人手不够嘛。”

　“虽然你是总经理，但还是不够资格配雷，劝你别再妄想。”

　“雷，左手是比不上雷门的财大势大，不过目前左手有三十名员工，我还计划在台中、高雄设立分公司，凭这一点，谁能说几年后左手的发展不会更好？我又有哪一点配不上雷？”她说话的速度仍是那么缓慢，依稀仿佛中有那么点淡淡的忧伤。

　“学历呢？雷可是出国留过学的。”

　“我是国立大学毕业的。”雷问什么方绿尧就答什么，她不习惯说谎，只是之前他们对她的背景不感兴趣，她才没有提起。

　雷有些愣住，却仍高傲的昂起下巴。“堂堂左手总经理、国立大学的毕业生，竟然会委屈的来我雷家当佣人，可见你的心机多么重，说不定早就计划好要进雷家了吧？”

　“我从没想过要跟雷在一起，甚至是当雷家的媳妇。我没说明我是左手的总经理，是因为你没问呀。”方绿尧一脸的无辜，她完全没想到雷会把她想像成富心机的人。

　“你处处装可怜，好让我答应你住进雷家，亏我还那么相信你，原来你早就有企图，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雷细长丹凤眼里满满的气愤。

　“雷，你一定要把我想得那么坏吗？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头脑简单，想法从来只有一条线，我根本不懂得要如何耍心机，更别说拐雷了。”没想到连她这么笨的人也会被说得这么不堪，她真的觉得很难受。

　“有哪个女人不希望嫁进豪门当少？你别以为我老了，看不出来，你就是有那股心眼！”

　“雷，雷家算是豪门吗？在我眼里，雷门跟监狱差不多。我看到的是人的阴暗面，根本没有丝毫的家庭温暖，我才不想嫁进来。”方绿尧的话说得柔且慢，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和别扭，不过，还是惹火了雷。

　“你…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既然如此，你马上离开我家，我不想再看到你！”雷气炸了，可以从她脸上精致的妆中看出那一一跳的怒气。

　“雷，其实有钱有地位并不代表尊贵，没钱没地位也不表示人生可悲。人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是能感觉到幸福快乐。而且，日子也不该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你真的应该多笑一下，多出去走走。”方绿尧不怕死地又继续说了下去。

　“够了！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我，你马上给我搬出去！”雷气得忘了维持尊贵身份，怒吼出口。

　“我上楼去收拾东西了。谢谢雷这半年来的照顾。”方绿尧苦笑了下，对雷行了个九十度鞠躬礼，转身上楼。

　低着头，看着一阶一阶的楼梯。唉，不管雷家人的做法如何，她最难过的是自己对雷的一片心意竟如此被践踏。

　幸好她没有说出喜爱雷的话，否则不只恶梦会重演，连自己都无法心安理得的对雷说出那一长串道理。

　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她真的想不透。 　Ｍ.nIＵduＮＸs.cO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