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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轩然大波
 大学士柳复请辞的事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

 即使他在离开尚书位置之后,便已经有传言说皇帝不再宠信他,而接下来皇帝不再召见他的事实也从旁证明了这一点,但他在京城官场沉浮多年,威望与资历还是有的,加上御史盯着礼部几个月,参倒了几个官,却始终未能撼动他一分,众人便明白这是皇帝有意保他的结果。有皇帝护着,以柳复的岁数,至少还能在官场再混十年,早早告老,实在是出人意料。有人开始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过皇帝对这件事的反应倒是很平静,没有多加挽留,便接受了柳复的请辞,还在寝宫亲自召见他。君臣二人回忆了年轻时的过往,感叹一番,都唏嘘不已。临走前,柳复含泪辞别皇帝,皇帝也非常亲切地叫他多保重身体,还让太子送他出宫。太子虽然一向与柳复不算亲近,但也和和气气地一路相送,还与他拉了半天家常。当时在宫门附近的文武官员与军将士们,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太子彬彬有礼地送别柳复的情形。

 这个场面又再次引起了众人的猜测。无论最近这一年多来,皇帝对柳复是什么态度,后者乃今上亲信老臣这一点,人人都是清楚的。从皇帝与太子的态度来看,柳复并不是因为失去君王恩宠或是得罪了储君而被迫辞职,反而有可能是主动为之。再结合皇帝久病,政事几乎尽托太子的事实,有人不由得猜想,莫非这是朝廷新老替的征兆?柳复只是明白了皇帝的心意,方才主动求退,好暗示其他老臣退位让贤?一时间,不少在朝数十年的老臣都被惊动了,而一些年轻的后起之秀、东宫部属或是郑家一脉的官员则蠢蠢动起来。

 就在这一片纷杂中,柳东行再次受到了东宫的传召。不过这一回,他很平静地去了,回来后也表现得非常平静。文怡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都跟他说了些什么话,但前者似乎很满意,因为当天傍晚,东宫便赏下了许多珠宝、绸缎与药材,还有专门赐给武将的特制军刀。

 这种军刀可不是随便赏人的,年轻一辈的武将中,本来也就只有傅仲寅得了一把,如今北疆大战结束那么久了,封赏也都颁完了,东宫平白无故地再赏了一把军刀给柳东行,便让柳东行一下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人人都知道,他必是要大用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柳东行被烦得不行。只要他一出现在兵部,便有无数人围上来,打探消息的,巴结讨好的,试探拉拢的,冷嘲热讽的,数之不尽。他要是逃到营里去,又被兄弟们起哄要他请客,还要围观那把军刀。好不容易了身,回家的路上还会遇上许多莫名其妙的人,好象很络地上来与他搭话。他只好躲在家里不出门,但柳家或顾家长房派来送东西问话的家人,又叫他气。最后他只好借口出门,其实是躲到邻居朱家去了。

 文怡见他头疼的样子,起初也曾担心过,但后来却觉得好笑,一边安抚,一边替他打发那些上门来的人,同时加快处置要手的产业,准备行李,安排船只。

 幸好,这种日子并未延续太长时间。两后傅仲寅也得到了升迁,被任命为从四品信武将军,升任京南大营副统领。虽然与柳东行品阶相同,但职位却比一个区区驻军所驻将要重要多了。朝野的目光又立时转到他身上。因傅仲寅是将门世家出身,久负盛名,在军中人脉极广,未婚子还是军统领的千金,显然比柳东行更受重用,他很快就取代柳东行,成为众人眼中储君要提拔重用的头号心腹重臣。

 柳东行与傅仲寅私下碰过头,觉得这种情形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很有可能是东宫有意为之,但他们是打仗的人,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好,便约定各自都不表态,只当没听懂那些人的话,除了皇帝与太子的命令,别的事都少管。

 文怡、卢老夫人与李太太、李熙见面商议后,也觉得这样做最好。皇帝显然有意将朝廷大权渐渐转到太子手中,太子后登基为帝,自然需要有自己的人手,既然他无意动老臣,平行事也还算平和,那就顺着他的意思,做个纯臣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过李熙倒是忍不住向文怡抱怨了两句:“这拐弯抹角的事真让人心烦什么时候老傅也能象你家的那样,到外头去做个驻将呀?我还想轻松几年,游山玩水见见世面呢”

 文怡扑哧一声笑了,李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戳女儿的额角:“你这丫头仲寅能有今的成就,实在不易,你还要说这样的话,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卢老夫人笑道:“她自幼在边城长大,自在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些拘束?你就让她抱怨两声吧,横竖到了外人跟前,她不用我们嘱咐就能把事情做得很好了。”

 李太太叹了口气:“姑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实在是担心,她都快要出阁了,还跟孩子似的,连怡丫头都比她稳重将来她嫁了人,也要当家作主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子呢”

 李煕不服气了:“娘,你说什么呢?我有这么没用么?该做的事我一样没少做,只不过是看不惯那些人咋咋呼呼的。老傅不过是做了个副统领,怡妹妹家的也不过是得了把刀,既不是封侯拜相,也不是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也值得他们这般动不安?”

 卢老夫人笑说:“别的地方便罢了,京城这地儿,乃是天下官儿最多、权贵也最多的地方,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凭着一点蛛丝蚂迹,便去揣摸贵人的心意,好为自己谋利益。你待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习惯,不管他们做什么,最要紧的是自己要稳住本心,不可被一时的权势荣华蒙蔽了双眼。只要守住了自己,等到风波过去,朝廷自会看到你的好处,到时候自有你的造化。若是把持不住自己,自高自大,总会有出乖丑的时候,到那时,便是你真有本事,朝廷也看不上了。”

 文怡与李熙听了,忙起身肃立,恭敬地应道:“谢祖母(姑祖母)教导。”李太太也跟着起身正道:“谢姑姑教导。”卢老夫人摆摆手:“自己人客气什么?快坐下。这些是外头男人的事,我们不必多管了,还是赶紧来瞧瞧我跟九丫头给姐儿备的东西,可还中你们的意?”

 文怡与李熙对视一眼,后者抿嘴羞涩地笑了笑。文怡便笑着拉起她的手,一起去瞧自己与祖母为她添妆的首饰了。李太太也高高兴兴地陪卢老夫人说起话来。

 辞别过李家,卢老夫人便定下了回乡的程。文慧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仍旧要与她一同回平。文怡见状便给蒋氏送了信,告诉她船出发的期,无论如何,总得让她们母女在临行前见上几面。

 蒋氏回信说必会来的,只是一直到卢老夫人与文慧离开那,都不见踪影。卢老夫人与文怡不知其中原因,倒也不好说什么了,文慧神色黯然间,倒是非常冷静:“母亲不来也好,省得家里又要她向叔祖母和九妹妹开口提什么要求。前儿老太太还派了人来叫九妹妹过去呢,也不想想你们家近来有多忙,只管随自己心意,想见就见,过去了又拐弯抹角地说半天废话”

 卢老夫人轻咳一声,道:“既如此,我们就走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文怡忙接过石楠递来的斗篷,替她围上,嘱咐道:“如今已经入了十月,有些地方都开始下雪了,此去虽说一路往南,比北边暖和些,但越是接近年下,天儿便会越冷。您老人家可千万别逞强,一路上务必要小心身体,可不能病了。”

 “知道了。”卢老夫人无奈地笑道“你一天嘱咐我四五十回,也不嫌烦,我老婆子又不是孩子,哪能不懂这些?”

 文怡嗔了她一眼,又再嘱咐了石楠与水荭半。她们一一应下,赵嬷嬷却一边在偷笑,对卢老夫人道:“这是小姐的孝心呢,老夫人有福气”卢老夫人轻轻打了她的手一下:“你不也一样有福气么?小辈们对你也孝顺。”赵嬷嬷乐得呵呵直笑。赵大一家人此行会随他们一起回平,以后她也有亲人照顾了,再不是孤家寡人。

 文慧在旁看着她们和乐融融的模样,默然扭开了头。这样的场景对她而言,曾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但如今都已化成了泡影。

 众人上了马车,柳东行亲自带了家中的男仆与小厮护送他们前往码头。文怡便钻进祖母车里,想要在临别前再与卢老夫人说说话。卢老夫人骂道:“这么大的人了,不过是分开一两个月,这般腻歪是做什么?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文怡却不听,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再次嘱咐了一箩筐的话。

 到了码头,船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起锚出发。文怡在船上四处转了一圈,亲自看着仆人们把行李都安置好了,又查看过祖母的房间,确定铺等还算舒适,丫头婆子也能在近前起居,方便侍候,方才放下了心。

 柳东行笑道:“这是罗家载客的船,出了名的舒服周到,我早说了的,你看,果然不用担心吧?”

 文怡嗔他一眼,又去找冬葵。这次冬葵随卢老夫人回平,却是奉了文怡之命的,文怡自然要仔细吩咐几句:“到了康城,你先去找上回我们见过的赵掌柜,他虽是长房的人,但请他帮忙留意一下城里的事,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就专找那些地方清静,邻居又情淳厚的宅子,不用太大,有两三进就够了,最好是离书院近一些的。若遇上合适的,就拿我给你的银子去下订,然后立时回报家里,让仲叔去办后面的事。若要收拾房子,你可以把你家里人叫过去。这事儿不必着急,只要在明年开前办好就行。到了年下,我也要过去的。”

 冬葵抿了抿,郑重点头:“小姐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奴婢,就是信得过奴婢的意思,奴婢一定会办好的”

 文怡笑着点了点头,又再回头去与卢老夫人和文慧说话,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柳东行来催:“赶紧起程吧,再晚就赶不上宿头了。”文怡方才依依不舍地离船登岸。

 就在船工打算起锚之际,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叫唤:“船家且慢”文怡听得是文安的声音,不由得惊讶地回过头,果然看到文安骑着马奔跑过来,到了码头上便翻身下马,跑过来道:“先别走我母亲过来了”

 文慧闻言立即跑出了船舱,只见码头外摇摇晃晃地来了两三顶轿子,都是外头雇来的,因为走得急,颇有些狼狈,后头还跟着几个婆子,手里全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轿子还未停稳,蒋氏已经从轿中冲出来了,哭着扑向船头:“我的慧儿啊”

 文慧眼圈一红,却迟迟没有迈动脚步,任由母亲抱住自己,好一会儿才道:“娘哭什么呢?女儿这是去躲避祸事的,从今往后,自能和平喜乐,娘应该为女儿高兴才是。”

 蒋氏泣着擦干泪水,频频点头。文怡赶紧上前劝道:“还好大伯母赶上了,侄女儿真怕您来不及送六姐姐。”

 蒋氏却摇头道:“我不是来送她的。”

 文怡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文安对柳东行道:“船上还有地方吧?我母亲的行李并不多,倒是随行的婆子丫头还有几个,能挤得下么?”

 文怡惊讶地回头,与柳东行对了一眼,忍不住愕然:“大伯母是要…跟她们一起上路?”

 蒋氏重重地擦了一把脸,郑重地点点头,看着女儿惊讶又喜极而泣的模样,她不由得一阵心痛,神情却更加坚定了:“对我不能再任由他们摆布了我的儿女,我的骨,凭什么叫他们随意糟践?”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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