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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十二
 乌云越聚越多,得天幕一片黑,厚厚云层中有,金光突现,亮得刺人,随即转没,天地间只剩黑,只有风。

 她在跑。

 拼命地跑。

 不知自己要跑去哪里,只觉心中无尚惶恐,眼中凝泪,眼前景越来越模糊。

 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吹得她浑身哆嗦。

 冷,好冷。

 明明在宫中,可却一个人也不见。

 暴雨将倾,可她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容身避雨之地。

 脚下石子一绊,她朝前跌去,摔在硬硬的地上,泪再也忍不住,蓦地滚落,越涌越多。

 抱着膝盖,绻起身子,跪坐在地上,头埋下去,肆无忌惮地哭。

 大哭。

 头顶一道闪电忽然而过,随即便是震耳雷鸣。

 豆大的雨点霹雳啪啦从天而降,打在她肩膀上、背上,衣裙瞬间全

 她的嘴冻得发紫,再也无力站起。

 她好累。

 远处慢慢走来一个人,身形朦胧,面目不清,动作在雨中仍然透着优雅,撑一柄素油纸伞,朝她而来。

 她看着那人,眼眶变得热热的,火辣辣的疼。

 那人将伞撑起,替她遮雨,俯身下来,抬手亲亲摸了摸她的头。

 母后…

 她咬着嘴,上前抱住那人的,手死死地攥着那人的裙侧。

 泪止不住地,她哽咽,母后,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有多想你,你不在了,有父皇安慰我,可现在父皇也不在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办…母后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那人暖暖的手掌抚过她的脸,拭去她的泪,动作温柔极了,如同久远的记忆中那样,令人心伤。

 她哭得更厉害,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扎破了一般,疼的难以持。

 眼前的路很黑很黑,荆棘满布,可她却要一个人往前走,没有人陪,没有人扶持,在这鬼魅似的黑暗中,只有她一人。

 是一种想要逃却终究永不能避的心惊,痛或慌乱已不足以形容心底的感觉,心死亦不过如此。

 那人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脸庞,轻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在抚慰她。

 她哭累了,倚着那人,母后,你走了这么多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那人轻声开口,语气如云边之花,轻柔香婉,儿。

 她的心骤然碎裂,被这甜美如真般的声音击溃,记忆排山倒海而来,撞得她浑身在抖。

 那人轻轻回手,语气仍然温柔,天下不可,江山不可倾…儿,苦了你了…

 她眼瞳微缩,看着那人就要这么离去,伸手却握了个空,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向前跑去,可那人的影子却缓缓弥灭。

 好似一阵清风,徒来不留影,如梦。

 她心揪万分,裂,在雨中哭着叫喊,母后别走…

 却再无人相应。

 脚下泥泞不堪,身周冷风割肤,雷电加,大雨倾盆而至。

 她冷,她累,她倦,她想逃想躲,却无处可躲。

 …

 泪打锦被,鬓边亦

 暖热的贴上她的脸,一点点吻去她的泪,动作轻柔,似是怕碰坏了她。

 耳边响起男子的低叹声“陛下…”

 朦胧中转醒,醒过来的一刹那,竟知自己仍在落泪。

 泪。

 英心底略颤,她居然哭了!她有多久未曾过泪了,怎的今夜在梦里竟会痛哭至此地步…

 宁墨伸臂,揽她入怀,却被她推了开来。

 英口闷闷,梦中痛处此时犹在心上,心境转回十年前的那一夜,那一夜她恸哭至晕,从此再未过泪。

 只是今夜…

 宁墨的手从被下探进来,轻轻握住她的“陛下可是做噩梦了?”

 厚实的掌心送来的热气,渐渐驱散了她心间寒意。

 可仍是不愿让他看见她这般失态的模样。

 英转过头,漉漉的眼角轻擦枕边,哑着声音道:“什么时辰了?”

 宁墨握紧了她的手“丑时将过。”

 英挣扎着起身,额角“等得心焦。一夜都没人来报?”

 宁墨跟着起来,拿了袍子拉给她披上,劝慰道:“陛下急也没用,平德一路遇旱非陛下之过,实乃天意。林大人已然带人奉旨前去赈灾,北面消息就算传回来,最快也要明了。眼下还早,陛下还是多歇息一下…”

 英垂目,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平德一路地处邰涗之北,自去年入秋以来连月受旱,波及其余二路,民生堪忧。

 底下报呈上来的折子上道,平德一路,民噬草嘬土,草树皮,搜食殆尽,民载道。

 初闻旱情时朝堂皆惊,邰涗国内十七年未曾遇旱,奈何这一次旱情如此凶猛,让京内众臣措手不及。

 英心中明白,折子上所言之情定是折了三分,平德一路实情若何,只怕还要更糟。

 当下令两省三府议决,着户部派人勘灾赈济,除平德一路徭役一年,赋税三年全免。

 勘灾之人回京觐见时,身子是稳不住的抖。

 树皮食尽,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短短十二个字,却似是穷及其力才向她道出,低低的声音,却让她心中大震。

 她是真的头一回急了起来,着人开国库赈灾,又担心平德地方官员从中克扣,便命户部侍郎林其然亲赴灾区督察此事。

 几来不曾合眼,夜夜都在挂念北面灾情,心中不是不怕的。

 即位十余年,国无大已是上天庇佑,也知治国必无坦途,总有一天会遇上灾

 只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急猛凶煞,让她来不及招架。

 怕这旱灾不平终会成,怕民不抚终会成寇。

 她不怕同四国相争相抗,惟惧祸起邰涗国内。

 南北中三国虎视眈眈,邺齐的野心更不必说,若是此时邰涗内,那这天下…

 英眼皮蓦地一跳,喉头干了起来,心中急火上窜,头痛裂。

 近来坊间已有流言,道邰涗女帝临朝当政乃逆天之行,平德大旱正是天惩。

 又有流言,道皇上即位十年不成婚立储,先帝之灵不满,才降此灾。

 流言纷纷而起,如洪水般挡也挡不住,肆漫天下。

 英来心中只念灾情,只是夜深人静时想起这些市井小言,心中甚苦。

 十年来,她的累她的苦她的种种委屈,世人何由知之。

 以为十年来尽得民心,谁知民心亦比纸薄。

 只因她是女子。

 父皇将这江山重担砸在她肩上,她想躲无处躲,想逃不可逃。

 梦中那憋闷委屈慌张害怕的感觉又从心底冒了出来,她以为十年已过,当年那种感觉早已不可能再有,谁知她还是错了。

 犹自倚着头怔愣,任心底翻天覆地,面上神色也变也未变。

 宁墨眉头皱了皱,手抚上她的肩侧“陛下无须自扰,旱情虽然严重,但一定不会出大子的。”

 英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纤眉略动,却没开口。

 殿外忽然有光亮起,灯笼影儿急晃而来,小内监跑动的脚步声远远传来,越来越响,至殿门方止。

 如此不顾宫中礼数,定是有急事…英心口一紧,忙下了地,往外走去。

 殿门已被叩响,小内监的声音十万火急“陛、陛下,枢府急报…”

 英陡然惊了一下。

 枢府急报?枢府此时来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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