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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节 男人的宿命 第六十三节
 第六十二节 男人的宿命

 真是神奇得很,我又一次在鬼门关转悠一圈之后,被牛头马面给踢回来了。大概,这是我命太硬,生死薄上面的时辰还没到,连阎王爷都不收我?或者,我就是那长篇小说里面的小强主角,怎么死也死不了,要死也得等结局?这是第二次自杀了,可还是没死,看来如果再有第三次的话,我应该寻找一个彻底点的方式,像这样地一次次折腾,真是麻烦哪。

 当我恢复了意识,感觉到了有人正在一勺勺地给我喂那苦涩的汤药时,我就知道我没有死。然而,我懒得睁眼,也拒绝继续服药。由于我停止了咽的动作,于是药汁溢出,漫洒出去。立即,有手帕在我脸颊和嘴角边慌忙地擦拭着,然后再喂,我仍然不喝,不做任何回应。

 眼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感兴趣了。我杀了多尔衮,可自己却没死成,接下来我将会面对什么呢?我究竟昏了多久,有一两天吗?现在外面是不是已经开始发丧了,我要是睁眼看看,周围应该已经一片缟素了吧?

 谁知道,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打破了我的幻想,那是阿娣惶急的声音“啊,怎么会这样?主子刚才还能喝药呢,这会儿竟然喂不进去了,别是又出状况了,皇上您快来看看呀!”

 我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跳动的心,听到这最后一句的时候,骤然一停,皇上?应该还是他多尔衮吧,他居然还没死?我明明看着他死了的,这世上还真有死而复生的神奇事件。偏偏就发生在他身上。哦。也对呀,我可以是小强女主,凭什么不让他当个小强男主?忍不住地,我心里头狂笑起来,这,还真是一出很狗血的大戏呢,看来我们还是要继续演出下去,不到结局结束不了呢。

 沉寂了片刻,然后是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到了我跟前。接着,有糙地,冰冰冷冷地手指在我的脖颈间摸了摸“没事,好得很。估计也快醒来了,你不用怕,继续喂就是。”这说话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的。只不过,这声音却是懒洋洋的,轻描淡写的,好像对我并不关心。我是死是活也事不关己一样。看来,他还在生气。

 我突然很想看看多尔衮现在的神情和眼神,他应该沮丧阴郁如半空中的乌云吧。眼皮好像粘住了一样,我努了努力。好不容易睁开了。视线先有点模糊,不过很快也就清晰起来---周围光线昏黄,显然是晚上燃着蜡烛,他就在我跟前,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情有些恍惚。有点像刚刚睡醒的人,根本摸不清状况一样。

 然而。比起出事之前,他地变化实在太巨大了,简直就是两个人。只见他的头上严严实实地包扎着厚厚的绷带,脸上大概是两三天没有刮胡子了,胡茬很明显。而眼睛里则布满了血丝,通红通红的,很是骇人。眼窝也明显起来,脸色非常差,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还带着几分平时从来没有的邋遢,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眼前这个让我分外陌生地汉子,还是我那个曾经姿容俊美,神采飞扬的丈夫吗?

 我想他肯定看到我醒来了,可诡异的是,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眼睛里也是波澜不兴,仍然和先前一样,继续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我,一声不吭。没有任何表示,不论是欣喜,还是责怪,什么都没有。若眼睛是读一个人心扉的书,可这本书显然是本空白的无字书,或者是传说中的天书,不是凡人所能读出的。

 阿娣见我醒来,立即喜悦起来“皇上,您快看呀,娘娘醒了,这不,都睁开眼睛啦!”可她也很快发现多尔衮的奇怪表现,于是诧异地望着多尔衮,想问什么,却犹豫着没有敢问。

 沉默继续了片刻,而后多尔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用一惊一乍地,朕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不见,用不着你提醒,退下。”

 阿娣愣了一下,不过她也不敢违背多尔衮的命令,只好讪讪地喏了一声,然后用关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才轻手轻脚地退去了。

 我这时候才注意,周围的环境是我完全陌生地,从来就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只见室内的墙壁都是黑乎乎的大理石砌成的,平平整整,一看就是花了功夫的。而地面也是石头,桌子也是石头,连凳子也是石头地。不用说,我躺着地地方,也肯定是石头做的。这还不是最诡异地,因为我很快又发现,这四周的墙壁上竟连一扇小小的窗子都没有,透不过半点光线,只能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入口,没有门。室内约有不到二十平米大小,周围点燃着几盏简易的油灯,空气里除了药味,就是灯油气味了。

 他仍旧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瞧着我,眼神里都是不明意味。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似乎已经到了无言以对的境地。他迟迟不肯开口说话,想必也和我一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究竟应该是关切,欣喜,安慰,还是愤怒,责怪,轻蔑,仇视?不管如何,哪怕有任何一种情绪的表,都说明他还是个正常人,还有着正常人的喜怒哀乐,正常人的爱恨情仇。可眼下,他呆滞如草原旱季时的枯木,一点生气都没有,反而令我诧异了。

 许久之后,多尔衮终于说话了“你醒了?”语调很晦涩,好像说出这几个字也很艰难一样。

 我想回答一声,然而我大概是昏时间太长的缘故,虽然意识清醒了,可人却动不了,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不停使唤,甚至连动动手指头都不行,就更不提说话了。我的努力,只换来嘴微微地翕动了几下,就没有任何结果了。

 他也瞧出我不能说话了。也就没再多问。而是淡淡地说道:“你倒是能睡的,一觉就是四天。这几天来都没有吃东西,我瞧你也该饿了,我给你弄点吃的来。”说完之后,也不等我同意不同意,就转身出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端了一只瓷地大海碗回来了,还是热气腾腾地,显然是刚刚烧好的。闻闻气味,竟然是许多年都没有再喝过的小米粥。我更加肯定,这不是宫里了,他究竟带我来了哪里?再看他身上的衣衫,也有不少皱褶了。显然是穿了几天没有换洗才这样的。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未免也太神秘了点。

 他在沿上坐了下来,用调羹在碗里面搅和搅和,等热气散发了些,才舀起一勺来,吹了吹,试探着不烫了,这才凑到我嘴边来。“来,张嘴。”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饿,似乎刚才喝药已经喝了。根本没有任何食欲。于是,我并没有张嘴,而是将头偏向一边。其实,就算我现在能动作能说话,我该如何表示。如何说话呢?虽然我先前很恨他。可我已经出手伤害他,差点杀了他。这,未免也严重了些,我想他应该不会原谅我的。就算他对我无情无义,可也罪不至死,我怎能,又有什么理由下那样的狠手?现在的他,一定恨死我了,可却为什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他越是压抑着不肯爆发,我就越是不知所措,无奈之下,我闭上眼睛,不肯看他,也逃避视他的眼神。接下来,我应该怎样,他可能会怎样,我不知道。

 沉寂了一阵子,多尔衮放下碗来,伸手抚摸着我的脸,手指凉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连他说话的声音也是如此。而且,恍恍惚惚,有如梦呓“你瞧瞧你,都三十几岁地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那么任。你几天都没吃东西了,现在就一点都不饿吗?饿了的话还不吃,是在耍脾气吗?你老是说我不懂得照顾自己,老是让你心。可你看看,原来最不会照顾自己的不是我,是你。才几天功夫,你就瘦了一圈,就跟干枯的树叶似的,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你看,现在都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按理说,听到这些温暖体贴的话语,我应该感动一番才对,要是按照往常,我搞不好都要感激涕零了。可我不明白,他难道是失忆了?不记得我用花瓶砸他地事情了?就算不记得了,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受伤了,总不可能不去追问和探究吧?这个紫城里敢对他如此下手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想要瞒过他,轻易地糊弄过去,还真是难如登天。可若他根本没有失忆,那么又怎么可能不生气,不怨恨,反而这般关怀体贴我?实在太反常了。

 在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心理之前,我并不理睬他,仍然头向里,一动不动地闭眼躺着,想听听他接下来究竟要说什么。

 “熙贞,你要是再不吃东西,就会饿死的,这从古到今,哪里有饿死的皇后?传出去肯定让人笑话死了。不过呢,你执意不肯吃,我也不会强迫你地。只不过,你要是非要绝食的话,我也陪着你好了。咱俩要死也死在一块儿,活着的时候同衾,死了之后就同。到时候,咱们就成了千古帝后殉情的榜样,让后世人传说去吧。这不,就在这里了,多方便呀。你要是决定了,我就直接把墓室外头的断龙石落下来,这样外头地人无论如何也进不来,咱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彻彻底底地一起上路了。永远永远地在一起,不论生死,都不会分开了。”他说着这些话地时候,语调虽然有些缓慢,却没有任何昂或者悲怆的成分在内,就好像跟我讲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地故事一样,平平淡淡,无悲无喜,好像事不关己,他只不过是个看客罢了。

 我听到后来,陡然一惊,感觉他这不像是说着玩,或者骗骗我那么简单。惊愕之下,我立即睁开眼睛,再一次打量着室内,果然,他这么一说,这里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墓室。

 多尔衮并没有再问我什么,而是主动地解释道:“你一定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我就告诉你吧----只可惜,我想把这个秘密一直保守到最后的,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现在不得不让你知道了。这是我七年前派人在这里秘密修建的一座陵墓,从外边根本看不出来,隐蔽得很。将来陵墓建成,那些知情的人也会永远地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让后人知道的。这里,就是你我最终的归宿,永眠之地。

 不过呢,我只令人造了一口棺椁,要是我先死了,就停在这里,等你百年之后,就和我一起化了,骨灰混在一起,就放在里头;要是你先死了,也葬在这里,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一个月一次,或者三个月一次。你看看,就是咱们现在呆着的这个屋子,是我令人特别辟出来的。有睡觉的地方有吃饭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在这里住着,白天守着你,晚上陪着你睡觉…等到我老了,走路也走不动了,就不回去了,把墓室门封死,外面的人谁也进不来。到时候,我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在这里陪你,不被任何人打扰了…

 我本来想等我死前再告诉你,或者干脆不告诉你,可现在却不一样。几天前,我想你要是真不成了,真的醒不过来了,索就送你过来,陪着你上路算了。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吗?我死了,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我们父子相残,再也不用担心东青争不到皇位,再也不用担心我将来可能会伤害到你了。你说,我猜想得对不对?这几天,我什么事情也不做,就是一个人呆在这里琢磨着,心想,你是不是恨我入骨了,才会这样对我?你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可你现在却变成了这样,这究竟是谁的错,全都是我的错吗?

 若真的全是我的错,那么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就连活着也是种罪孽了。我要是早点死了,多少还能保住你对我的怀念,这个世上还有一个真正怀念我的人;可我连点自觉都没有,还硬是活到现在,活到让你恨我,让你恨不得我死了才好,你说,我这样是不是自找的,活该呢?

 可我忽然又明白了一点新的东西,那就是,我不该让你有我的儿子。如果没有东青和东海他们,你也不会对我那般绝情。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你依靠我如同依靠大山;可孩子们大了之后,你终究还是要依靠儿子的。所以,我不怪你,我知道这是女人们的通病,为了儿子连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况丈夫呢?哪怕你为了儿子,而将我的命视如草芥,我也不应该怨恨什么。

 你们女人,就是要依靠着男人活着的,丈夫就是白天时候行路的马,儿子就是晚上时候歇息的房。现在东青也快长大了,就要成给你遮风挡雨的房子了;而我也快老了,就要变成伏枥的老马,只能苟延残着浪费草料,却不能再带你去天涯海角。你不再需要我,我又何必死死地纠着你?当年我想不通大玉儿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只以为她爱上了权势。可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你们女人的命,也是我们男人的命,谁也改不了,谁也逃不了…”

 第六十三节 长歌未彻

 “不,不是…”我觉得我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好像蒙受了不白之冤一样,心中焦急而又愤懑,挣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挤出了这样几个字,打断了他的倾诉。

 多尔衮一怔,转眼看了看我。不过此时他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并没有半点希冀的色彩。相反,竟然有一种更加令人压抑到窒息的绝望。烛光的焰火照耀进他明亮的眼睛里,折出血般的妖娆来,就宛如那夕阳西下,落长河之时,被彻底染红的滔滔江水,虽滚滚涌动,却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又像同样笼罩在残下的古原,千载沧桑,百年孤独,让我瞧着瞧着,心头涌起一丝悲凉。

 这悲凉似乎在提醒着我,我们之间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希望所在了。我不再努力辩白,只重地息着,口微微地起伏着,很疲惫地和他对望,无语,更无凝噎。

 起初我以为他冤枉了我,可是仔细想来,我真那么无辜吗?虽然当时我愤怒到失去了理智,可出手的那一霎那间,我真的有想过让他死。他死了,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怨纠葛就可以干干脆脆地了结了;他死了,我就不用再总是战战兢兢地担心他哪一天会伤害到我和儿子了;他死了,我就可以无牵无挂地获得最大的轻松了…我曾经爱他如爱自己的生命,我曾珍惜他如珍惜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我曾把他当作我人生中的一切。为了他,我甘心忍受人间一切悲哀。然而。这一切地一切,竟然在那一晚悉数烟消云散了。究竟是我太疲倦了,情愿刀断水;还是我真的如他所猜想,我的爱已经转移到儿子身上,再也分不出多少留给他了?若真如此,相对而言,他还真是吃亏了。按照那个逻辑。我需要他的时候就依赖着他。不需要他的时候就将他抛在一边,实在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他这般伤心,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多尔衮像是能完全看透我此时心中所想一般,眼睛里原本地悲凉,渐渐转变成了一种极深沉,极深沉地哀伤,好像在悼念着什么,悼念着我这些年来对他的情意。对他的爱慕,对他的关怀?他平素是个坚毅果决的人,有时候甚至会严重到刚愎自用的地步。然而他独独对我,这般优柔寡断,这般难以割舍。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段十多年所积累下来的深厚感情彻底埋葬,而且还是由他亲手来埋葬,这种感觉,想来焚心如火吧。

 最后。哀伤竟然在他脸上幻化成冷笑,一种极其诡异的冷笑。他地肩头颤抖着,双手掩脸,隐隐有似笑非笑,似泣非泣的声音传出。这声音起初是极压抑的。可慢慢地,越来越发清晰了。

 他放下手时,眼圈已然红了,却没有泪,脸上依旧是令我寒彻骨髓的笑意。“哈哈哈…我真傻。我真是太笨了,为什么我非要等到你忍无可忍。等到你恨我入骨,方才开始醒悟呢?现在,是不是什么都晚了,我无论做什么,都挽不回你的心了?”

 不等我回答,他忽然起身,仰头望天,叹道:“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可如今,我恐怕守望你几百几千个夜,看着月亮圆了缺,缺了圆,你的心也未必能回来。你说说,我要不要悲歌当泣,长歌当哭呢?”说罢,他沉默片刻,竟当真唱了起来,起初是极低沉,极缓慢地,似似唱。然后渐渐浑厚苍凉,有如萧萧北风在茫茫山谷中回,撞击着听者的心扉深处,似乎连灵魂也跟随着他的歌声,一并悲凉起来: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习习谷风,维风及颓;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释义:和煦地东风微微吹起,雨连绵下个不停。当初恐惧危难时,相依只有我和你。如今安乐生活好,你却把我来抛弃。和煦的东风微微吹起,忽成旋风吹个不停。当初恐惧危难时,你把我紧紧搂怀里。如今日子安乐生活好了,你却弃我如丢烂东西。山口的大风刮个不停,一直刮过高山顶。地上百草全都枯死,山间树木尽皆凋零。你忘了我的大恩情,却只把小怨记分明。

 这歌声,如悲鸿未彻,从高空中箭后堕落大地,绝望的哀鸣声回在山涧峡谷,旷野草原;似焦尾绝响,低昂,悲壮,声断气绝后仍余音袅袅。

 最后一句,他重复唱了几遍,唱着唱着,人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步履并不见得沉重。随着他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远去,不过仍然有些许回响“忘我大德,思我小怨…忘我大德,思我小怨…”直到彻底消失。

 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他消失了很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是回京去了?我已彻底伤了他地心,我成了他心目中无情无义,自私冷酷的女人,就算我肯原谅他,想来他现在也不会原谅我了。

 多尔衮走后,阿娣跑进来伺候我吃饭。通过她的讲述,我得知了我昏后的详细经过。我一直默默不语地听着,该吃照吃,一点也没有耽搁,好像和平常一样,再平淡不过。说实话,我虽然知道东青其实是个善良的孩子,却没想到他竟然宅心仁厚到这样地地步。我很是欣慰,然而,却隐隐有些不妙地感觉----自古以来,但凡成功的帝王,多半是冷酷无情之人。心慈手软,心地善良地人是很难笑到最后的,东青偏偏却是这个后者。以后,不知道东海是何等人物。若给他机会来争的话,能保证东青不会因为这种仁厚而输给东海?不过不管如何,经过这个事情,多尔衮对东青地印象大为改观,可以说是刮目相看了。如果东青能够继续保持住这样的好印象,那么后多尔衮应该不至于又再反悔什么的,我也可以安心了。

 “皇上去哪里了?”我终究忍不住问道。

 “下午时候从您这里出来。就奔到林子里去了。一直没有回来,也不准人跟着,现在都入夜了,想来也不至于在外面宿的。”

 我黯然了一阵,然后不自觉地说道:“还是让人分头去找找吧。若是他执意不肯回这里来,总也不能让他宿,他现在身子也不好,别再着凉了。”

 一声叹息终究在中没有发出。唉,他还真是个可怜的男人哪。以前是怀疑我和哪个男人有私情,后来又怀疑我为了自己的母国而背叛他,现在又怀疑我为了儿子而出手谋害他。这么多年来,他有过过几天真正安心的日子?以前,我倒是很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患得患失,永远都处于各各样。甚至莫名其妙地忧虑之中,根本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往严重点说,他很可能已经患上了狂躁抑郁症,甚至有被迫害妄想地可怕倾向。可这些年来,随着我对于他童年。少年时候的经历和细节的渐渐了解,算是能够明白其中究竟了。

 少年时候的多尔衮,也许是个内心有自卑情结的人。他从小不受宠爱不受重视,父亲死后母亲被殉葬;年纪幼小没有军功却有半个旗在手,他必然会受到周围人们明里暗里的嘲讽;皇太极时期他给皇太极当马前卒。也很可能遭到很多人的憎恶和仇视…加上他内向的情和喜爱表现出来地矜持和高傲。必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这样的人,表面上对于别人的评价不屑一顾。实际上心里头却是非常重视的。久而久之,就会生出疑心,把别人全部往坏出揣测,以为别人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对他怀有恶意。而他又不喜爱和人开诚布公地交流,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长期下去,恶循环,就形成了现在这般的糟糕状况。

 而执政之后,他竟有些厉内荏的意思。话说论起某些方面地政治手腕来,他的确不及皇太极,即使是在无数次努力之后,他仍然无法达到和兄长的同一高度。在感受到深刻的挫折之后,就难免会心态失衡了。可是表面上,他仍然要装作若无其事,装作虚怀若谷。然而他在人后的矛盾纠结,我却是能够体会,甚至是瞧在眼里地。他这种心态究竟是什么?是高处不胜寒的恐慌和孤独,是一种苛求自己完美的强迫症。他在百般苛刻地刁难自己,一切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如果达不到预期目的,他就要难受了,要钻牛角尖了,要把自己拼命地往死胡同里赶了。

 我真无法想象,他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将来究竟会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彻底崩溃掉?更无法想象,如果我像他这般的精神状态,还能支撑下去多久。眼下地他,就犹如破旧不堪,四面透风地毡房,在暴风雪的肆下还能坚持几时,已经很成问题了。

 忍不住地,我竟又有些心疼他了。他对我,真地没有什么恶意,甚至充满着包容和宽仁。每次冲突,受伤的也不仅仅是我,每次也都是他主动低声下气地来求我。作为一个极强势的,很大男子主义思想的人,能够对我这样例外已经很不容易了。之前我那么恨他,一半也是实在忍受不了他那样冷酷地对待东青。可现在看来,他也意识到了父子之间的误会,开始悔改了,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将他判个死刑,不给他这么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呢?

 再想想,他其实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为帝王者,哪个不是粉黛三千、喜新厌旧,有几个能这般在乎儿女私情的呢?就算我绝倾城如何?随着时光的流逝,现在的我也比不得那些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了。就算我能得他心意又如何?得一时不代表得一世,司马相如富贵之后尚且想纳妾呢,更何况他多尔衮本就算不得什么情种情痴。天天对着一张脸,时间久了能没一点厌烦?

 我也有过少女怀的时候,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可惜那不过是明明知道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一只敢个寄托在记之中,从来不敢说出口的幻想“我呀,要嫁的那个人----当我对他笑时,他会觉得快乐;当我对他哭时,他会感到心痛;当他看着我时,他会觉得世间无可取代;当我离开他时,他会痛不生。他的眼里只有我,他的心里也只有我。一生一代一双人,这就是我心里想嫁的那个人。”

 现在看来,这幻想虽然没有完全实现,可也算实现了一半。何况这个男人远比我想象得还要优秀许多,我还何苦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不懂得珍惜他呢?虽然他的子别扭,脾气怪异了些,还喜爱胡思想误会人,可人无完人,我有必要那么苛求他吗?

 想着想着,我起身,在这个怪异的环境中探索着,四处走动查看着。果然,这个墓一看就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虽装饰简洁,不显奢华,可瓮道、配室、墓室、起居室、石券门之类的布局和细节都是独具匠心的。七年前,应该就是我和他在喀喇河屯重归于好之后,他决定开始设计建造的。应该说,这个想法和这个决心,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下了。这里应该是个山清水秀的,他喜爱的地方吧?不知当初选择这个地方,将来和我同眠于此的时候,他究竟是怎样的心境。他倒是厉害,瞒我很严实,这些年来我一点也不知。

 在墓室里,我看到一座一尺来高的汉白玉石台,在它上面停放着一具巨大的,足有一人多高的金漆棺椁,这是用云南最昂贵且不朽的梓木制成的梓宫。它实在太高了,我根本无法看到里面,只能端着灯烛,在外面照了照,只见上面镌刻了密密麻麻的满文和蒙古文。满文我都认得,看了看,内容基本就是萨满的那套说辞和教义。

 这些东西实在没有什么看头,灯烛一直照到底部,我正准备起身时,目光忽然被最下端的一行小小的汉字给吸引住了。字数不多,但字迹却很是熟悉,我顿时一诧,仔细一看,不由呆住了。只见这上面的汉字是按照我的笔迹镌刻上去的,内容既熟悉又陌生,我想起来了,是十六年前我刚刚嫁到盛京不久的一个晚上,在烛光下,写给他的一个字幅,一首汉朝的乐府诗:“上,我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之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手一颤,灯烛掉落在地上。到这时,我的泪水,才肆无忌惮的汹涌而下。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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