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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日出雄关 第十六节 微妙亲
 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眼下已经进入了甲申年的正月,这个节可以说是忙碌得不可开

 因为此时关内已经风云变幻,多尔衮每天都在注视着关内的局势变化,他派出了众多细作,安在北京,用来及时获得关内的各种消息,对探到特别重要消息的细作,不惜重赏。这样一来,几乎每三五都会有大量情报摆上他那张宽大的书案上,知己知彼,是多尔衮非常重视的战略准备。

 关于北京朝廷上崇祯君臣们的忙举措和纷争,以及陕西大顺军的重要活动,几乎是每天或每隔三两天就有潜伏在北京的细作报到盛京,先密报到兵部衙门,随即火速禀报到王府。多尔衮夜晚时耽留在书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蜡烛的剪影映在窗子上,只见到他那颀长的身影在来回踱步。

 他每都在考虑如何率大军进入中原,而大明朝廷却因捉襟见肘,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关外大清这些满洲敌人的动静。至于李自成,一则被一年多来军事上的不断胜利冲昏了头脑,二则目光短浅,不懂得他东征幽燕进入北京以后的强敌,并不是一筹莫展的崇祯皇帝和好比落西山的大明朝廷,而是崛起于辽东的、对关内虎视眈眈的所谓“东虏”“满洲鞑子”所以对关外的情况知之甚少甚或全然不知。

 由于现在多尔衮当起了甩手大掌柜,每天忙于公务和研究关内局势,于是冬至和节这两个最重要的节日时,千头万绪,繁杂无比的大小事务全部都落在了我的肩上。不但要操劳府上的大小事务,审明各类进出账目,布置和指挥节庆事宜;还要多数时间或陪同多尔衮,或亲自出面招待众多来府上拜会的王公大臣,贵族亲眷。于是乎等到正月十五刚刚过去,我就一头栽倒在炕上,呼呼大睡起来。

 三后,终于来了一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但见阳光明媚,宛如早,连持续数月的严寒,似乎都稍稍退去了些。

 今天晌午过后,府里又聚集了不少人,因为阿济格于正月十六新娶了侧福晋,今天带着新妇来府里认亲,顺便大家伙聚在一道热闹热闹。由于此时多尔衮他们兄弟三个眼下全部成了大清国最为炙手可热的当权人物,所以不但家族里的那些个亲戚,连多尔衮的一些个亲信大臣们也过来凑凑热闹。

 一场盛宴过后,这些男人们纷纷应多尔衮之邀,带着自家的老婆孩子们到了后院的习武场上,先是看一群魁梧彪悍的侍卫们摔布库,后来又兴致地观赏着各自的孩子们下场展示和比试箭术。我先是谈笑风生,笑容可掬地跟众多贵妇们坐在一道,闲聊了半天家长里短,方才走到最正中的位置前,在多尔衮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多尔衮停止了和旁边的谭泰说话,转过头来,关切地询问道:“这段时间定然把你忙坏了吧?那些千头万绪的家务琐事我也帮不上忙,只好看着你受累啦。”

 我满不在乎地一笑:“这家大业大的,要是不忙个晕头转向倒也奇怪呢。好在我身强体壮的,又用不着自己动手,只不过是用用脑子,支支嘴巴而已,不过饶是如此,也是累个够呛。真想不明白,像你这样整天要耗费心思和精神思考的,竟然一声抱怨也没有,莫非是天生就是如此精力充沛?”

 “还好现在并非战时,再忙也有个限度,如果再过些时,恐怕就没有这么清闲,能坐在这里晒太阳,看孩子们练习骑这么惬意啦。”多尔衮边说着边朝远处的阿济格夫妇俩看了一眼,感叹道:“还有我那个哥哥,估计新婚后一两个月,就得换上征衣,入关打仗去了。”

 我望着阿济格新娶的侧福晋,一时间默然无语。她是豪格原来的侧室,去年丈夫死了,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新年过后,按照哲哲的意思,多尔衮分别授意阿济格和济尔哈朗,将她和另外一位豪格留下来侧福晋各自娶回了各自的府上,算是照料侄子的遗孀了。

 她虽然也算是有几分姿,但是却丝毫没有妖娆丽的风韵,只觉得她的笑容似乎都是勉强挤出来的。更多的时候,我会发现她不经意间的落寞神情,看来她对于嫁给阿济格这样的归宿,实在是无奈而又怅然的。

 阿济格似乎是命里克,结发子和他成婚没有几年就病死了,所以他不得不在十九岁的时候和十二岁的胞弟多尔衮一道去科尔沁娶回了新的福晋,也就是我刚来盛京时所认识的那位。记得史书记载,顺治六年时,阿济格驻守山西时,接连病故了两位福晋。多尔衮亲征山西时,曾经特地慰问过此事,阿济格冠冕堂皇地回答“为国效力,不敢忧虑家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言不由衷。

 不知道眼下这位新娶的侧福晋,后是否那样的命运。如果历史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没有丝毫改变的话,即便她没有早早病故,最终也会遭遇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因为顺治将阿济格赐死之后,下旨将他府上所有的妾和儿女们全部籍没,发往各亲贵府中为奴。想到这里,我不一阵暗暗道:这个历史,我一定要让它改变过来,不光是拯救自己的厄运,同时也是拯救更多人的厄运啊!

 “熙贞,你在想什么呢?”多尔衮见我怔怔地入了神,疑惑着问道。

 我当然不能将此时的心理活动向多尔衮透半分,幸亏脑子转得快,立即转移了话题:“我是在想,豪格的这两个福晋都按照母后皇太后的意思分别嫁了郑亲王和十二伯,现在只剩下继妃伯奇福晋了,你准备拖延到什么时候?或者说干脆实话跟皇太后挑明?”

 尽管这个问题我们曾经商议过,然而眼下我又再提起,多尔衮显得略有尴尬,他故意问道:“怎么,我都还没急,你倒是热心的啊,是不是又在试探我呢?假如我若是当真娶了她,看你到时候怎么笑得出来,保管库房里的醋坛子统统被你打翻掉,别不承认啊!”“呵呵,”我冷哼一声“横眉竖目”地责怪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吗?别看你整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实际上还不是照样耽误不了那些个‘风’?你呀,终归也比十二伯和十五叔好不了多少,都是好之辈,更何况喜新厌旧,人之常情嘛!有这么好个借口,你要是真的娶了伯奇福晋,我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得学嫉妒妇人寻死觅活,撒泼耍赖不成?”

 多尔衮收起了方才的捉弄神情,这一回倒是正儿八经地说道:“熙贞,你放心,除非必不得以,否则我绝对不会再另娶福晋来与你争夺的。原先那些个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我已经厌烦透了,自从你正式掌管府中事务以后,一扫先前的习气,凡事都处置得井井有条,让我省下了不少精力。看来我当初的眼光没有错,你不但是我的贤惠内助,更是难得的谋士幕僚,我怎么可能再找别的女人来给你增添麻烦,让你委屈呢?”

 他这段话虽然不长,但却说得极为诚恳,我心底里渐渐生出温暖和欣慰之感,于是点了点头:“王爷能这么说,已经很难得了,我还有什么奢望之想呢?”

 正说话间,一位身子婀娜,风韵绰约的贵妇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朝这边走了过来,到了我们面前,优雅地矮身施了个礼,然后含着笑容扶着孩子的肩膀,小声道:“快给你叔祖请安!”

 孩子一双明亮的眼睛颇为灵动,长长的睫很像他的母亲,但也只有这个和那白皙的皮肤和他的母亲相似,更多的地方则酷似他的父亲,那个已然故去快要半年的豪格。“侄孙见过叔祖,请叔祖安好!”孩子干净利落,像个小大人似的给多尔衮打了个千儿,然后声音响亮地问候道。

 他生得虎头虎脑,颇有英气,多尔衮一见到他,嘴角不住漾出了微笑,和颜悦地俯下身去,拉起孩子的小手细细打量着,一面赞道:“这就是富绶了?几年没有见了,居然长得这么高了,越来越像他阿玛小时候的样子了…”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失言,神色在瞬间有些黯然,不过还是很快恢复了一脸和蔼。

 旁边的豪格福晋温柔地笑着,回答道:“王爷昨个儿派人去嘱咐过,要今天把富绶这孩子带过来瞧瞧,我正欢喜不及呢,怎么会不遵命照办?适才正好瞧着王爷这边有点空闲,所以冒昧地带着孩子过来拜见王爷和福晋。”

 她正是先嫁林丹汗,后随豪格,现在又一次成了孀居妇人的伯奇福晋。比起前年岁末我在崇政殿的灵堂里看到的那个缟素白绢,不施脂粉的模样来,现在显然要丽许多。岁月丝毫没有在她的面庞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现在看起来仍然像二十出头的模样。眼下她戴着一顶镶饰着貂皮的圆帽,绣花的飘带从帽沿两边垂下来,末尾各结着一颗浑圆硕大的珍珠,身着淡蓝色,饰着精美花边的苏绸旗袍,虽然不显身,却依然遮挡不住满高耸的部,真是一个难得的蒙古美人。

 伯奇福晋坐下来同我们叙着闲话,我也表现出宽容大度的模样,对她很是热情,这时候多尔衮问起了富绶近来骑方面进展如何,孩子立即出了颇为兴奋的表情“侄孙这些日子来练习得很是刻苦,就是不知道比起几位同族的兄弟和各位叔叔来究竟如何。”

 多尔衮的眼中充满了喜爱和欣慰,帮富绶正了正帽子,道:“看起来你还是有把握的嘛,那我现在就带你下场,看看你现在的术是不是真的比你那些个叔叔们强。”

 言毕,他站起身来,牵着富绶的手向校场里走去。

 我刚刚和伯奇福晋说了一会儿话,问问她近来的状况时,远远地,东青向这边走了过来。到了近前,他先是看了看伯奇福晋,然后很有礼貌地问了安,因为按照辈分算,她应该算东青的堂嫂。等她起身回礼之后,东青倚靠在我身边,却也没有再言语。

 伯奇福晋看出了东青似乎并没有想跟她继续说话的意思,所以很识趣了找了个借口,继续返回那些个女眷中间,观看场内的比试去了。

 我伸手揽过东青,略显嗔怪地问道:“你怎么能这种态度对人家呢?以后就算是看到不喜爱的人或者不喜爱的事情,也不要表出来才是。”话一出口,方觉好笑,对于六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要求未免太严苛了些,很多人都成年了,也未必尽能做到如此不动声的沉稳。比起同龄的孩子来,方才东青的表现,还是非常成的了。

 东青扭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伯奇福晋,低声道:“儿子不是厌恶这位堂嫂,而是奇怪,阿玛为什么对她的儿子那么热情,看样子简直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欢喜。”

 我莞尔一笑,原来这孩子居然是在吃醋,觉得自己的阿玛对别人的孩子过分爱宠,所以心生妒嫉了“管这么多干什么?不管怎么说,他毕竟也不是你阿玛的儿子,不是你的兄弟,你担心什么?”

 “可是一旦阿玛娶了他的额娘,那他不就成了我的兄弟,可以争抢本来属于我的东西了吗?”东青突然如此发问,我着实一惊,因为这件事只有我和多尔衮私下底商议过,东青怎么可能得知呢?

 “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听到了什么风言***,或者你瞧瞧听过额娘同阿玛讲过的话?”我疑惑着问道。

 东青摇了摇头,否认道:“你们房前的守卫那么多,我怎么可能随便就跑去偷听?再说那都是你们大人之间的对话,我听了又有什么用?我先前那么怀疑,既然额娘不当回事,那么就全当我是说了几句胡话吧!”

 眼见着习武场内,多尔衮正俯着身,手把手地亲自教着富绶练习箭,神态很是亲昵,果然和亲生父子的感情差不多。我看着也略感奇怪,心想:莫非是富绶这孩子嘴巴乖巧,模样俊秀,所以格外讨多尔衮喜爱?又或者说,是因为多尔衮隐藏在内心深处对豪格的些许愧疚感在作祟?而东青小小年纪,就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这和光知道嬉闹玩耍的同龄孩童显然是大大不同的。

 我目光向旁边几位大臣那边移去,看到他们似乎正在议论着什么,几个人脸上都略带忧虑。正和我对面的何洛会一眼看到了我询问的目光,立即示意几位同僚先中止议论,大家会意,连忙转过身来,然后恭敬道:“不知福晋有何吩咐?”

 “哦,没有什么,我只不过看到诸位在这边谈论什么事情,感到有些兴趣罢了。”因为我已经隐隐地听到了几位两黄旗大臣们正在谈论的话题,所以故意试探道。

 “想必也瞒不过福晋,奴才等正为眼下王爷对豪格之子的态度而感到疑惑,因而贸然议论,还望福晋恕罪。”何洛会拱手回答道。

 “各位都是为王爷尽心谋虑,又何罪之有呢?大人不必拘束,”我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么几位认为,王爷这么做究竟是弊处多一些,还是益处多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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