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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哥”今天走的是阴阳路
   老弟,你给咱安稳坐了。今天你这派头大了。红卫拍着客人的肩头,安顿了一下。让他坐势正了。

 这一片都戒严了,属狗比的,许进不许出。只有咱这辆车能走,其实是只有你老弟能走。我借你老弟的光。咱也牛比一回。——走。

 车门哗啦啼被他拉过来关上,像把一件过去的事情做了结扎。

 人一辈子会有若干个结扎,从妈肚子里一钻出来,收生婆给你剪断脐带,肚子上挽个圪塔,这就是第一个了结,妈肚子里那个得没有一丝光的世界从这个圪塔了断了。这个有太阳有月亮的世界开始了。等你老死了,咽了气,还不是了断,还要在这个见得到的光的世界赖几天,直到棺材盖儿忽隆隆把光一步步推开,最后合上,这才是与这个世界的结扎。

 他也给别人做过许多次了断。比如,去歌厅,办了事痛快一放,还不算完,直到把票子往那小姐股上一拍,这事才算做了结扎。两清,谁也不认识谁了。比如,拉人去火葬场,把人往火葬场的专用车里一卸,然后车门也是这样刷啦一声拉上,分割,了断。海,不着边际,今儿不想这些不吉利的事。红卫点着火,看看前边,盘据在路上的人早散去不少了,有人朝他做了个手势。这手势不像警的手势那么明确,有些暖昧。他却看得懂,看得得意,这是给他一个人的通过手势。他一踏油门,车子起动不了,好象拉了多重的东西,他换档,那换档杆卡卡吧吧咬牙切齿。

 今儿他的长安车里,一举一动,动静都大,带着回音,还是地下的回音,像钻在一个空墓里。红卫虽然没下过窑,但他常来煤窑,他想像的煤窑也是回音特别大,要不,多大的动静它也吃得下,消化得了?

 今儿我的手重了些,可你是从窑里出来的人,这些响动不会惊了你。我把你送到地方,你也就安全了,我也就歇心了。好了,给信号了,我们走——

 车子才哼哼吱吱地往前窜去。同时,换过档的手伸到窗前,将记程表啪地放倒了。

 平常他这个表很少摁倒。东许城的人不认计程表,信不过。只与他捏圪塔,整算,对了就坐。实际今儿这话儿也是捏圪塔,一出子多少钱,连问都不用问,死价钱,他跑了不是一次了。他放倒表。把空车两个字扣了。这一手不像个了断,像个开始。他对自己说,我主要是通知其他想打车的人,车已经被雇了。你们不要再拦了。

 然而拦车的人根本不看他的表站着还是卧着。

 理直气壮地站在马路当中间,把手掌朝他一挥,不容他有别的考虑。

 如果在城市中心,他肯定就是警,但这荒山野岭的,不是警却比警更厉害。有三种人的哥惹不起,一种是酒鬼,歪歪,又不知道怕死,见车就拦。二是料子鬼,不管什么车,也要拦。他打的不告你目的地,让他随便拉。最后你还是得倒给钱才能了事。他坐车是为了要钱。软难道。第三种人是霸王客,小混混,耍威风,见车就坐,还从不给钱。要的是这种威。

 可是叫红卫没想到的穿制服的拦车,这拦车的显然比那三种惹不起还惹不起。

 老弟,你塌实坐稳了,千万别动。这伙人九成是冲你来的。你只要帮咱过了这一关,我送你个千儿八百的,哪怕是送你个金元宝。让你路上花。但你一定得住。否则,你也没元宝花,我也没钱挣。

 红卫提着气,缓缓点刹车。车溜着,一直溜到这几个崭新制服跟前,路上早横着拦了一块钉钉板,一颗颗钢钉的尖儿朝天放着光。

 车刚停稳,有张脸贴近来玻璃,一张嘴扭来扭去喊什么?他看看这些人的制服,不是公安,也不是法院,也不像安全的,也不像卫生的。

 那些人已经喂,都有约定的。就像他去拉私烟。什么关卡也有,但什么卡也不卡他,可这几个人饿哈哈的相,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些服装像是拍电视剧临时打扮出来的,眼生的很。

 红卫摇下车窗玻璃。一只手朝他的眉灵凹指过来:

 你怎么特殊?没看见戒严令,现场除了警车,救护车,什么车都不许出入?

 警车,救护车?有什么了不起,走私香烟照样用。咋唬什么?红卫听他这一咋唬,反倒沉住了气。他从前盘上拿了一盒烟。朝外一递。

 我要困在山上,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呀?你们这样辛苦,还不是为了钱?我也一样,咱都是小老百姓,为了生活。你们没看见我,我也没看见你们。大路通天,各走一边。行个方便?

 我们执行公务,可不受你的贿赂。车里拉着什么。

 你们数落我可以,别得罪这爷们。没见么,正睡觉呢,连着熬了几天几夜,就靠这路上丢个盹。

 他——是做什么的?你别哄祖爷们了,什么大人物能坐你这车?

 他干的行当叫没有官帽的官,谁都敢,知道么,记者。最大的记者。记者最不讲究排场,却是最厉害的角儿。

 是么?那你这一趟走不成了。我们拦的就是记者呀新闻呀。他们要出了这座山。我们的饭碗就得砸。——弟兄们,把这位记者请下来,让他领红包去。

 应声的几个人跑去拉车门,下来,下来,咱们这儿一个苍蝇都别想不受招待飞出去。记者,到里边登记领红包去。来的都有份。老板亲自吩咐,你们辛苦了,让你们吃好喝好歇好。

 车门锁着。红卫细心地加锁是防备急转弯时甩开门把他甩出去,想不到这儿用上了。不过。这伙人一嚷,制服上的金边银道的全说清了。他们再铁面再不受贿赂,也无妨,他们是老板养的看家狗,叫得再凶,也不能咬自己人。红卫一边拨打着手机,一边应付着:你们工作认真该表扬,我正给老板联系呢。不过,你们想,现在什么形势?你们说的,一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我这么大个活人,开着车,要没有老板允许,能出了里边的山口子?这是大水冲龙王庙。咱自家人说句实话吧。红卫低了声音,这位记不同别的记,这是老板的朋友,记。他是老板请来的,专门给老板擦股的。

 擦股,拿什么擦?

 拿报纸呀。

 真的?

 真的,你没听说,你们到省城茅房买一张手纸不过几钱,老板买一张报纸,还不是全张,半张,就上万呢。你们没见吧,我给你们说句内部话,走不了话才给你们说,这次,给这些记者发的都是元宝——,这么大。金椤椤的,上万吧。

 通了——大老板,我呀,出租车司机红卫,你怎么没给你手下的人说好,把我的车扣在路边了,要出什么事…行了。我就让他们接——你们谁是头儿,来接电话,大老板的电话。误了这事你们拿舌头给眼也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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