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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许仙
 我一直认为,《白蛇传》其实是一曲女的颂歌。故事中的灵魂人物--白素贞和青儿,一个多情而义烈,一个聪慧而忠诚。她们是本可以优游于红尘之外的蛇仙,到底是在情天恨海中的痴情簿上挂了名的,所以不惜拼却了千年道行,谪落尘寰,终于结下了一段转百世的仙人情缘。

 故事中的男,一个是作为反派形象出现的法海和尚,理所当然承受着绵延千载的声讨。一个便是主角许仙,白素贞眼里生死相许的夫君,青儿眼里迂腐怯懦的姐夫,世人眼里福匪浅的一介书生。

 我常常想,倘若在烟雨蒙的西子湖畔,在花浅草的断桥边,刚入凡尘的白素贞邂逅的不是许仙,而是王仙、赵仙…那么,这故事后来的演绎,不知又是哪一番的柔肠百转了。

 而千百年来,人们所传说的主角从来都是许仙。如此看来,许仙的运气是够好的了。平凡如他,除了一副儒雅俊朗的皮囊,并无任何足以吸引人的光环:诸如功名利禄,诸如富贵前程。就这样平白无故地与美丽无俦的白素贞孽生了情缘纠,连带也在千百年的口耳传中生生不息了。

 许仙之所以是许仙,其实是白素贞的一腔情爱成全了他。白素贞是非世俗的女子,毕竟高于俗。在她的眼里心里,何曾有过什么功名利禄、富贵繁华的影子?她甘心抛弃无情无优游自在的神仙日子,羡慕的就是凡间的恩恩爱爱夫情深,除此之外的所有,对她而言都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当许仙夹一把雨伞踟躇于苏堤白堤之时,他也直接走进了白素贞多情的毫无尘染的心。

 可以设想,如果他们就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美满地过完一生,那么,这个传说也就失去了一大半的光辉。大凡美的东西,都必须经历丑的磨难,才可能具备存在和传的生命力。《白蛇传》并无例外。

 当许仙从端午的惊魂里死而复生,明白了与他相濡以沫同共枕的娘子是条白蛇时“人”的劣无可避免地彻底暴了。他不去问自己何以能起死回生,不去问身怀六甲的子如何历尽危难盗得仙草。只惊恐于子是异类的事实,惶惶于她可能对他的伤害以及由此而来的世俗的非难。曾经的恩恩爱爱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闹剧,一场骗局,他已不可能再感动于白素贞对他的所有付出了。一味的惊慌害怕使他完全失去了方寸,最终抛弃子,落入了法海的掌擎。人的无情第一次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如果说端午之前他对白素贞是倾心相爱的,那么,饮了那杯雄黄酒之后,他的爱已永远地划上了句号。

 而这些,白素贞直至走入雷峰塔底,也不曾明白。无论她如何籍着千年道行上天入地,也不可能再找回曾经对她一往情深的许仙,不能找回那份毫无芥蒂的真诚炽烈的爱了。为寻许仙,她拖着笨重的身子,从杭州到镇江,一路辗转寻觅,呼号奔走,甚至不惜冒犯天规兴风作,只为能唤回丈夫,夫团聚,过他们平静的俗世生活。而许仙,悄悄托庇于法海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心绝望,却不敢有任何表示!

 故事对许仙的作为表示了宽容,因为当时他身为法海的人质,只能慑于法海的威而无可奈何。而我始终认为,其实法海并未真正迫过许仙,许仙是向自己的人屈服了,法海只是他背叛的借口。如果没有法海,他一样会背叛白素贞的。这一切仅缘于他是个尘俗的“人”有着完完整整的人的自私、贪婪和薄情寡义。如果他心里还有哪怕一丁点的爱,就不会只顾埋头敲着木鱼,漠然于子的声声呼唤,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子被镇于雷峰塔下而束手无策。

 从这个角度讲,我更欣赏另一个神话传说中的男主角牛郎。同样是遭遇了“打鸳鸯”同样是“天人战”牛郎面对的王母,是比法海更强悍更难以战胜的“丑”的势力。可是,牛郎能肩挑一双儿女,踏风赶月直上青天追寻子,终究求得一年一度的鹊桥相会。而许仙呢?他有过抗争和追求么?有过一丁点男儿的血刚么?我无法不替白素贞深深遗憾!当她就义般决然走向雷峰塔时,她仍然没有真正了解过“人”没有明白俗世的游戏规则。所以,她注定万劫不复!

 《白蛇传》中,只有青儿始终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她早已看出许仙心底的丑陋,早已料到姐姐的追求必将归于泡影。所以,她曾经一次次地劝说她那痴情的姐姐。当事实越来越清晰地印证了她的预感时,她忍无可忍地以一柄青锋剑干脆利落地刺向了许仙!那一剑穿了人所有的秉弱与愚蠢,也是整个故事中最让我感觉触目惊心而又痛快淋漓的一笔!比起白素贞的痴情,青儿才是真正不屑于世的聪慧的神!

 在中国众多的神话传说中,《白蛇传》应该是一朵独特的艺术奇葩。她张扬了女对爱情的执著与追求,为她们最终走向觉醒鸣响了前奏。在这曲颂歌中,许仙的地位当然是重要的,因为他以他“人”的劣成全了白素贞“仙”的执著。如此想来,善良的人们或许能够对他多一点原谅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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