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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婆家
   骄被竹林里的鸟鸣唤醒,嗅着太阳味道的被枕,翻身抓起手机给老公——恋山编发短信:“亲爱的,听,鸟儿在唱;看,金灿灿的麦。翠竹绕宅,我真有点乐不思蜀了。”

 恋山:“老婆,那是你感觉新鲜,如果要你长期生活在那里,你就会觉得单调寂寞了。”

 骄:“才不会的。如果没有工作上的羁绊,我真想一直住下去的,在这儿能忘却世俗的烦恼。满眼的绿色,满怀的愉悦,心灵也得到了涤和纯净!”

 小姑子走进来取东西:“嫂子,我哥说想你了吗?”

 骄把手机递给了小姑子,她看到的是:“老婆,家里的碗还没有人刷,衣服还没有人洗呢!”

 小姑子安慰骄:“我哥从小就是这样子,打死都不会说出个‘想’字的!”

 当她看到上两条信息的时候,笑了:“嫂子,这鸟叫,烦死人了,叫人不得睡个好觉,你还说是在唱歌呢!”

 骄:“人们的心情不同,当然感觉不一样了。”

 婆婆的家安居在一片田野中的一个“丁”字路口上,是一座三层小楼,楼后是一条大河,在楼与河岸之间是一片茂盛的竹林,四季苍翠。小楼坐落在这个“丁”字的一横上,敞开的门扉对着这个“丁”字的那一竖了。这样,南来的、东去的、西往的人都从婆婆的眼皮底下经过了。

 从天亮起,伴着鸟的鸣唱,时时响起婆婆那洪亮的富有感染力的招呼声。骄虽然听不懂婆婆和过路人说的“越语”但是,能充分感觉到婆婆对过往行人的热情好客的情意,那富有抑扬顿挫的语调,行人畅的高八度的对答,足以说明了他们心中的喜悦。

 骄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着朝阳,呼吸着清新的带有泥土气息的空气,看着晨曦下仿佛被晨雾清洗过的原野,沉甸甸的油菜籽荚也绿中泛出了金黄。

 小姑子说:“再过几天,小麦和油菜籽荚该收割了”

 骄的到来恰恰是农忙前的间歇的时。小姑子坐在妹夫的摩托车上,在天放亮时就“突、突、突…”地开往城里打工去了。外甥也在天朦朦亮时骑车到五里外的中学上学去了。这样,家里就剩下了年过七旬的、听不懂、也不会说普通话的公公婆婆了。

 骄洗漱完毕下楼,楼梯口就是厨房了。看到在灶台前忙碌的婆婆,骄笑着叫一声:“妈妈,早!”婆婆报以笑脸。

 公公在院子里修理他的电动三轮车,骄走过来叫一声:“爸爸,早!”公公太起头点了一下。

 二位老人虽然听不懂骄叫的“妈妈”、“爸爸”的称呼,心里却是明白这是儿媳妇在叫他们、是在问候他们的,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但是眉宇间透着舒心和足。

 骄又回到灶台前,坐在小板凳上,拿起捅火子,把一束束的结杆放进燃烧着的红红的灶堂中…

 起初惊得婆婆肥胖的身子一时忙不迭的转过来阻止,后来,也就安然了。

 开饭了,面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双方都犯了“愁”公公听说东北的儿媳妇“五一”放假要自己来婆婆家住几天,就特意去市里采购回来了:黄桥的、狼山的白斩、南京的盐水鸭、白蒲镇的豆腐干、长江里的黑鱼、太湖里的龙虾…再加上婆婆自己制做的松花蛋、新煮的茶叶蛋…

 可是,看到骄手里拿着筷子看着,就是不肯下筷子。婆婆给盛得冒尖的一小碗米饭,骄也是在吃饭前拨出大部分,只留个碗底。

 婆婆试探着拿起一个茶叶蛋“啪”的一声,磕碎蛋头站在了骄的碗边。骄过意不去,就拿过来,剥开来,吃下肚里。公婆看在眼里,喜上眉梢。婆婆见“有门”就“啪”的一声,第二个、第三个…

 骄哭笑不得,饭后偷着给恋山打电话:“快,你给妈爸说,我就是想吃地里的各种蔬菜,那些纯天然的、没有污染的青菜。看着绿油油的一片一片的,我馋得、急得恨不得拔来生吃了…”

 恋山哈哈大笑,不解人意地说:“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呗!要不,你自己跟爸妈说。”

 骄急得直跺脚:“我说了,爸妈不懂,只是看着我笑。我给妹妹说了,可是,桌上仍然没有蔬菜的影子,眼看着妈妈把拔回来的一筐筐的油菜、青笋,扔给羊和猪吃了。”

 妹妹说:“家里来了贵客是不可以把地里的青菜摆上饭桌的,人家会骂的,谁稀罕到你家吃青菜的啊!”

 骄:“还有啊,妈妈每天在我午睡后,就给我油炸三、四个荷包蛋,加上红塘,用开水冲来,端给我,看着我吃下去。老公啊,这样我一天得吃七、八个鸡蛋了。好象是在给我补生儿子时没有吃到的数量嘛!”

 恋山:“你给爸妈养了个大孙子,还没有吃到家里的一个鸡蛋呢。”

 恋山似乎在“坏笑”着:“那你就别吃呗!”

 骄急得都要哭了:“看着爸妈怕饿着我似的眼神,我不好意思不吃嘛!你赶快给爸妈打电话,说明白嘛!”

 后来的饭桌上,每顿都有一个蔬菜了,但不是自家地里的菜,而是小姑子从市里买回来的冬瓜、黄瓜、大白菜等等。直到骄离开婆婆家,也没有盼到那地里的油菜、豌豆上了餐桌,更没有品尝到那南方的莲藕、荸荠和茭白。

 有一天,婆婆从地里采回来一大筐豌豆,骄高兴地帮婆婆摘去豆角上的老丝,想着该美美地吃上一顿了吧。谁知,婆婆把摘好的豌豆分为老的、的,分别装进塑料袋里,把骄的太阳伞递过来,示意跟她出门。

 骄一手打伞,一手帮婆婆拎着塑料袋,疑惑地跟着婆婆走在五月的阳光下。路上碰到行人,婆婆都要停下来,那人也就上上下下打量着骄。骄礼貌地笑着点头示意。

 婆婆带骄来到了村里的“供销社”把手中的豌豆口袋放在了柜台上。一个中年妇女忙不迭地过称,一个带眼镜的老头儿,翻开帐簿,找到公公的名字,记下了斤两数。

 骄终于明白了,婆婆像是文革中公粮似的来无公害蔬菜的。单价每公斤几角钱,而且是等收购的人秋天后给结帐!

 骄也终于明白了,婆婆不单单是为了这几斤蔬菜、这几角钱。婆婆带骄来这儿村里人最集中的地方,似乎有了“展示”的意味。因为,骄看到人们赞赏的眼神,感受到婆婆自豪骄傲的神情…

 婆婆是不缺钱的。两年前,恋山利用公差顺便回家看望父母,回来后对骄说:“父母年纪大了,妹妹和妹夫就不去外地打工了,虽然挣得少了些,一年也有两三万。我给父亲在当地银行办了一个存折,每月寄一百二百的去零花。他去镇上溜达时就去银行里划折,像是给他开工资似的…”

 骄:“这样好啊,虽然钱不多,但是,是一种父母养育儿子后精神上的安慰和享受。干脆,你告诉妹妹,前年家里盖楼房时向我们借的那五千元钱,我们也不要她还了,只要她替我们照顾好老人,就当是我们孝敬老人了吧!”

 恋山笑了:“老婆,遵命!我这就打电话…”

 这一天,骄下楼,意外地看到小姑子没有去市里打工,就问是怎么回事。

 小姑子:“明天是妈妈的七十岁大寿,我一会儿去镇上买菜做准备。”

 骄:“我这次来得真是巧了,赶上妈妈的生日。这样吧,明天我们带父母进城吧,我正想给他们买衣服呢,人去了试穿就合身了。然后,我请爸妈下饭店…”

 小姑子:“好啊,老妈得有十几年没进城了,老爸倒是骑个电三轮常去镇上溜达的,但是,也很久没进城了。”

 过了一会儿,小姑子来找骄:“妈妈不肯去城里过生日,她想请自己的几个哥哥来家里过。”

 骄当即掏出五百元钱递给小姑子:“妈妈的生日我给过了,你先拿着买菜吧!”

 第二天上午,婆婆的四个哥哥来了三个(婆婆的大哥快九十岁了,春天时过世了。这三个哥哥也都七八十了),一个嫂子,一个外甥女和女婿(年龄也过六十岁了,算是婆婆的大哥哥家来的代表)。

 婆婆,天放亮就起来忙活了。午饭上桌了,八仙桌上:二舅、三舅、四舅妈、大表姐和姐夫,占了六个位置,这时又误闯来一位客人,七位了,剩下的一个座位非要骄来坐。

 骄借口不合适,硬是离开了座位,结果是公公上去了,身为老寿星的婆婆依着门框,看着这一桌子的人在分享她的生日蛋糕,而是乐开了怀。

 骄看着这满桌子的白发苍苍的老人,依着门框的白发婆婆,心理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和…眼里的泪水在充盈,骄把脸转向了外边的田野。

 这时电话铃响起,恰是恋山打来的,这是昨天晚上骄和他约好的,要他在妈妈的生日开宴时打过来。骄把电话递到了婆婆的手中,看到婆婆笑着在用围裙抹着眼泪…

 傍晚,恋山在本地市里当局长的一位同学驱车来到了婆婆家。乌黑靓亮的轿车停在楼前,大有篷壁生辉之感。寒暄之间他和司机忙着搬下几箱酒和果品等。

 这位局长,浓眉大眼,很有气派,也很善言谈,笑声朗朗。他称婆婆为“我母”满头银发的婆婆也像是看到久别的儿子似的,欢喜不已,两人拉着的手不肯松开。

 局长转向骄:“小时候,我的家境不好,姊妹多,我放学后常常跑到‘我母’家来混饭吃,天晚了就不回家,就和你老公一个被窝里睡…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昨天接到你老公的电话,说你来了,还带着‘历史使命’来的。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你过市里面,和相关领导见见面,大家商议商议…”

 骄如约来到了市里,在一个小型会议室里见到了相关的领导。

 军转办的领导问:“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为什么不亲自回来办呢?”

 骄:“原来是他要回来的,谁知军务身,五一他也没有放假。他说让我回来看看也好,打听清楚军转政策,感受家乡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

 人事局的一位女领导问:“你和公公婆婆的语言不通,你们是怎样交流的?”

 骄笑了:“我们是做手势,看表情。比如,婆婆要我坐下,就会拍拍椅子。我呢,每天起下楼见到二老,就叫‘爸爸’和‘妈妈’的,我想不管二老听懂听不懂,该我叫的,还是要响亮地叫出来的。”

 局长接过话头:“你知道我的司机老兵——他在你们东北当过十六年的兵,差一点做了你们东北人的女婿。看到你后,在回来路上是怎么说你的吗?”

 骄看到老兵就站在她的身边,不停地给她的茶杯里续水。当大家把目光都投向老兵时,这位年近五十的男人,不好意思了。

 老兵憋足了劲:“我说我真佩服这个女人,她居然自己能从东北的城市跑到咱江苏的农村来,和年过七旬的公公婆婆,在语言不通、苍蝇蚊子撞脸的环境里,一起居住十多天。我佩服这个女人!”

 骄脸红了:“那有什么啊!既然选择了人家的儿子,就要热爱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嘛!再说,老人的那份热心更让人感动的。”

 老兵:“我小舅子娶了个城里的女人,结婚二十年了,我们都没有见到过那个女人,她几乎没来过农村的婆婆家。”

 骄:“我认识他那天起,我们就没有说过你家是农村,还是城市的问题。我们每四年一次的探亲假,我都是跟着一起回来的。我儿子一岁半的时候回来,就会搂着老人的脖子、亲着老人的脸,叫爷爷。”

 组织部的领导这时才开口:“你们回家乡来工作生活!这儿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骄利用这个五一长假(又请了一周假,等当地的官员上班后),完成了回婆婆家探亲的任务,也探明了悬在老公心头三十年来想回家乡的意愿是否可行的问题。

 三个部门的领导:“家乡的大门是为你们敞开的。目前,安心在部队工作,争取做出更大贡献!待有朝一荣归故里的时候,我们会妥善安置的,保管让你们满意!”

 老兵坚持开车把骄送回婆婆家。到了婆婆家的“丁”字路口,天黑路窄,车开进去就不易调头了。老兵就把车灯打亮,给骄照路,直看到她安全地进了婆婆家的院子,才调转车头离去。

 小姑子拿着骄的手机发出:“哥,你想我嫂子了吗?”

 恋山:“家里的碗还没有人刷呢!”

 小姑子又发出:“哥,你要是不说想嫂子了,我们就不让她回去了!”

 恋山:“家里的衣服还没有人洗呢!”

 小姑子急了,干脆拨通了电话,大声喊着:“哥,你就不会说个‘想’字吗?”

 骄抢过手机,对小姑子说:“别难为你哥了!”

 然后,对恋山说:“我明天回东北!你想着到车站来接我!”

 送别的时刻到了,望着白发的公公婆婆,骄没有收起凉在院子里的几件随身的衣服,对婆婆说:“妈,您帮我把衣服收管好吧,等我回来的时候穿!”

 小姑子做着翻译,婆婆使劲地点着头,怀里抱着骄要穿的一件外衣…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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