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过这个冬天
叫三更时,母亲喊我起身了。
“这回该到你蒸年夜粽巴了,这怪不了谁,是你自己不带媳妇回来的。”母亲的话似乎在她的房间里挣扎了好久才传到我的耳旁。
“好了,您就别怪我了,妈,蒸棕巴很难吗,我蒸就是。”
我起了身,发现炉火里已经一片灰暗,昨夜的火完全熄灭了,得重新生火才行。我家干柴一贯都放在屋后的柴房里,我轻声开了房门,出去,这天,反了,怎么将近黎明了才下起
蒙的小雨。柴房离老屋不远,一溜烟的工夫就到了,当我用电筒往柴房一照时,吓得我出一身冷汗,柴房旁潜伏着一个人,一看那平顶的帽,那绿色的军服,是警察,准没错!容不得我出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已闪现到我眼前。“别出声,快回老房去,我们在执行任务!”
吓得腿双发软的我悄然回到了老屋。
“妈,这咋回事,我们屋外怎么有警察?”我悄悄地问母亲。
“哦,是隔壁家出事了,别管他,迟早会被抓的。”母亲说。
“他?是隔壁的尚哥吗?”听得我一头雾水。
“是啊,尚哥现在已经不成人了,专偷农家的牲口,真的变坏了!”母亲继续说道“他白天都不回来的,一年到头见不着一两回,要回来也是深更半夜了才回,想必明晨是大年初一,他该回来一次了,所以警察先来等了。”
“这,那他回来不就被抓了?”
“被抓是活该,偷牲口的人最没良心了,别理他了,粽开始蒸了吗?”母亲问。
我来到灶房,开始生火,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这意外的发现姑且不理,可奇怪的是,火柴盒好象中了
气,我划了好多
都生不起火来,每次都是梗头一冒烟就灭了,我心头发麻起来,可能是因为还想着尚哥的事吧,擦火柴时手指总是不自然也抖动,今夜,尚哥会回来吗?最好不回来了,毕竟是多年的邻居,我总不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被抓吧,再说,现在杀人放火的罪犯多着呢,就算少抓一个偷牛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想时,竟然有一股豪气在体内涌动。
尚哥的命也真苦的,他很小的时候就跟随母亲改嫁过来,现在的爹不是尚哥的亲爹,而尚哥的亲妈改嫁过来后不久就撒手人寰,想想这么多年来的风雨人生,尚哥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命苦却善良的邻家大哥,至少我一直都觉得他不象坏人,论长相,论吐谈都象个忠厚的人。
“妈,我想帮尚哥一次!”火还没生起来,我又折回了母亲的房内。
“帮他?为什么帮他?”母亲有点吃惊。
“他就算是偷了牲口,也没有偷咱村的啊,出门靠朋友,在家靠近邻,这些年,尚哥可是帮了咱家好多的活。”我说。
“你,你怎么这样说话呀,帮农活是件小事,可偷牛可是件大事啊,现在尚哥已经不是当初的尚哥了,公安局想抓他就让他们抓好了,你
哪门子心,再说,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能帮他,哎,尚,这孩子!”母亲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从母亲的叹气中,我感觉得到母亲的心痛,也许是因为想到我,想到尚哥,或者母亲想到了她自己吧,都说同病相怜,我和尚哥也是一样的苦命,尚哥从小就和干爹相依为命,而我很小的时候也只能和母亲在一起生活,所不同的是我母亲有能力供我读完了大学,而尚哥的父亲却没能这么做。一样残缺的家庭,做了邻居,算是一种机缘吧。说真的,在这件事上,我不是不懂法律,只是我心里还是希望尚哥不要被抓为好,这是一刹间从我心底蹦出来的很真实的想法,从人
来说,是我不乏罪恶的思想中不曾泯灭过的善良。
“妈,您箱子里不是有一本记事簿吗,我记得你曾记下了好多人的电话号码,里面有尚哥的吗?”我偷偷地探问母亲,其实我也很胆怯屋外的警察会听到我和母亲的谈话。
“记不清了,或者是有过的,可这行吗?妈虽没读过书,但这时透风给尚哥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母亲犹豫地说“尚哥这孩子,也太可怜了,真被抓起来的话那就更可怜了,都年近三十了啊,还没讨到老婆!”看起来母亲的表情有点恍惚,但母亲还是从箱底翻出了一本簿子。
母亲把簿子递给了我,在微暗的灯影下,我看到母亲的手也开始抖动起来,我快速地翻阅着,就在接近尾部的其中一页里,真是歪歪扭扭地写有一个“尚”字“尚”字后面紧跟着一串号码,字迹已旧得发黄了,显然很久没人翻到这里了,我迅速地编了一个短信,就在我准备按住“OK”时,母亲突然抢过了我的手机。
“不,不行的,涛儿,妈感到害怕了,我们不能这样做!”母亲说。
母亲把我手机紧紧地握在手里,母子俩沉默了许久,母亲才说:“涛儿,你是不是在单位里做错了什么事了,为什么今晚那么反常,怎么想到要去帮助一个坏人呢?”
“没有了,妈,我怎么会做错事呢?我不是好好地吗,今年还评得先进呢!”
“妈觉得不对劲,你肯定有什么事蛮着妈了,从小到大,每次你做了错事,你就会千方百计地做一些其他的事来遮盖,知子莫若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妈呀?”母亲开始激动起来,说话也有些气
吁吁。
“妈,真的没事了,您又瞎想了。”
“那妈问你,你媳妇今年怎么不同你一块回来?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妈,我们的事您就别问了。”
“怎么别问,你是我的儿子,她是我的儿媳妇,我不该问吗?”看到妈灼灼
人的目光,我真有点不知所措。
“妈,是我对不起她,她生气了。”
“你怎么对不起她了,是不是你跟别人胡来?”
“嗯。”
“原来真是这样,涛儿呀,你怎么能和你爸一个样,见一个,爱一个呢,那是忘恩负义,连牲畜都不如的呀!”母亲说完这句话,就从我面前抓起那本电话簿,然后连同我的手机一起狠狠地丢入了
底。
这时,五更来了,接近黎明的天越发寒冷。
我傻乎乎地站在母亲的
前,因为母亲没有说话,更使我坐立不安。
天快亮的时候,屋外远远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当脚步声渐行渐近时,我的心紧紧地绷着。
“妈,尚哥还是来了!”我小声低咕,话音刚落,就听到“砰,砰”的
声。
天亮时,尚哥被活抓了,躲藏了多年后的尚哥被警察用
麻绳紧紧地绑在了自家门口的柿子树下。
初一的清早,母亲说:“涛儿,又是一年了,来年的今天,你是否还想让妈起来蒸大年粽巴?”
面对母亲的拷问,我无言以对,我终于明白,我偷情也和尚哥偷牛一样,注定,躲不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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