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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
   我的父亲是农民

 我的母亲也是农民

 我曾经也是一个农民。

 我曾经埋怨过我的父亲为什么是一个农民,他为什么不是一个什么长,那怕是一个工人也好。这样便会使我的人生之路好走一点,不必受这么的多的挫折和艰难险阻。

 我曾经埋怨过我的母亲,为什么她也是一个农民,那怕她是一个纺织女工也好。

 如果他们不是农民,我就不会老大不小了,还不知道什么是巧克力,什么是变形金刚;

 如果他们不是农民,我就会在城里上学。玩城里小孩子玩的游戏,比如说滑梯,比如说有五彩的拼板,再比如说…

 而仅仅因为他们是农民,小时候的我只能玩泥巴做的陀螺,玩纸做的飞机,玩铁丝做成的玩具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因为他们是农民而忌恨他们,忌恨他们是农民所以我也毫无选择只能是农民。有一天,邻居的大嫂开玩笑说我是抱来的,并非父母亲生。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可笑的想法——我肯定是父母抱来的,我不是父母亲生的,如果事实真是那样就意味着我的父母可能是有钱人,可能不是农民,那样我就可以拥城里而孩子所拥有的一切。我飞快的跑回家。仰着小脸天真的问母亲,我是不是亲生的,刚开始母亲逗我说我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说这话时的母亲是那么的安详与美丽,她的脸上带着和平时一样的灿烂的笑,那是世界是最伟大最博爱的母亲才可能有的笑容。她边逗我边用手爱抚着我的头。我是她最小的孩子,而且是一个男孩。我是她的心肝,是她的命子,是她的最爱,她以我为她最大的骄傲。我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我的一切利益她都要维护,无论我有多么蛮横与不讲理,我都是她的天使。母亲并不在意我说的话,直到我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叫到:我要回去找我的亲生父母,我不想有一个农民母亲。

 那一刻,母亲的表情我清楚的记的,所有的灿烂的母亲的笑在她的脸上凝固了。那冻结的表情背后是什么,是吃惊?是惑?是不知所措?还是有什么更深的内容?我不知道,当时的被母亲的表情吓坏了,以为母亲是怎么了。我只是呆呆的站在母亲跟前,那一刻我感到寒冷,感到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别无它物。

 那恐怕是一个小男孩心中最大的恐惧与不安了,这种感觉影响了我的整个生活。它是我在以后的生活之路上,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每当我对自己所取得的成绩而沾沾自喜时;每当我为别人所不能够理解与接受时;每当我将要被困难与挫折倒时;母亲那天的表情总会浮现在我的眼前,它就像镂刻在我心灵之碑上永远不会失真的雕刻一样,随着岁月的不断叠加非但没有烟消云散,反而益清晰,愈发显的弥足珍贵!

 在母亲的心目中,也许她把那天发生的一幕和我平时的恶作剧归为一类,早已忘记。但,我没有,也永远不会!

 隐隐约约的我只知道,我深深的伤害了母亲,伤害了她那颗深深爱着我的心。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认为母亲对我的爱因此而有所改变,虽然这只是我胡思想,但这个想法苦苦的折磨着我那颗幻小的心。

 我就像是一颗被压抑了很久的种子,有一种冲破的渴望,时时有一种想扯着嗓子喊的冲动。

 这种感觉一直陪伴着我直到我上了初中三年级。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极其漫长而以寒冷的冬季,大雪一直不停的下啊下,作为一名走读生的我,已经好几天没有饭票了。正处于人生躁动期的我已没有勇气再向其它的同学借饭票,更何况同学们的饭票也所剩无几,倔犟的我硬是饿了好几顿没有吃饭。此时,我多么希望有人给送来一点粮食,换那么一点点饭票啊!

 干民!你家人来给你送粮食来了!同学在教室门口喊了一嗓子,我一不子从座位上弹起来,直冲向门口。于是我看到了我生命中最美的一幅图画!白雪纷纷扬扬的飘着,在校园的正中间,父亲像是一尊雕塑在雪中巍然屹立。

 雪中的父亲穿着农民最常穿的那黑色的棉袄棉,细细的粮带像一条蛇一样盘在父亲的身上,我冲向雪中的父亲,冲向雪中我那伟大的农民父亲。脸仍然是那张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只不过因为过度的劳累变成了酡红色。粘着雪花的眼捷下仍然是那双我熟悉的眼,只不过更多了一份担忧与不安。

 我距离父亲很近,能清晰的看见他鼻孔中均匀出的白气,雪花与他的白发混在一起,看起来好像父亲又老了好多。直到见到我他脸上的皱纹才好像一下舒展开来。

 生木讷的父亲和平时一样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就放下粮袋就走了,我站在雪中,看着佝偻着背的父亲慢慢的消失在学校的门口。

 那一刻,不知怎的母亲的形象也一下子也浮现在我的眼前。父亲、母亲在我心中织,让我与失去自己。一幅题目是《农民》的油画在我的脑海铺展开来。衣衫破旧,表情庄严,皮肤黝黑,皱纹似沟,双手捧着一捧谷子。苍茫的眼神望着远方。

 这就是我的父母,这就是普天之下的农民!我为今天才理解我的农民父母而感到无地自容,我为曾经那颗年少无知的心刺伤母亲而感到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理解了父母,我只愿把这份理解放在心中,就像父母把对我的爱深深的埋在心中一样。我深深的懂得自己活的快乐才是父母最大的心愿,于是我便让自己快乐的活着。

 参军以后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我对家乡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爱却越来越深。现在,家里的条件好了,我的农民父母现在原本可以住在呈台阶状分布的白色的别墅里过着衣食无虞的生活。但大哥打电话告诉我说,每逢农忙父母亲都要千千里迢迢赶回乡下老家下地干活,和乡亲们摆龙门阵。我理解我的父母,也理解普天之下所有的农民,我知道唯有那老黄牛般不知疲倦的劳作着才是他们最大的快乐。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快乐比劳动带给他们的快乐更大。

 但现实却常常让我惑。在北京求学的时候,有一次去国家图书馆,在公车上,有一个看起来和我同龄的人大声叱责另外一个人是“农民”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把“农民”作为一句嘲讽人的话出现。在以后的生活这种话头越来越多,我始终想问一问那些出口“农民”闭口“农民”的人,农民怎么了?他们到底怎么了?没有农民你吃啥?没有农民你穿啥?吃穿都没有了,你还瞎咧咧啥!长的不说,往前推三代,现在的中国人又有几个不是农民呢?为什么不扪心而问,为什么不寻心灵摒除这种中国人劣呢?现在我坐在电脑前,用手敲击着键盘,写下一些关于我的父母,关于我的农民父母,关于农民的一点文字。此时,理查德克莱得曼那如诗如画如怨如幕如泣如诉的钢琴声在我的耳边回响。我能说些什么呢?我只想送给远方我的父母亲一句话——我爱你们,这种爱因为你们是农民而蕴含了更多的敬仰与祟拜!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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