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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二)
   “你那时候多骄傲啊!”彤说这话的时候是小学五年级,唐沁侧着头仔细地想了一阵子,一本正经地对彤说:“我不记得了!”彤皱着个小眉头,盯着唐沁看了一阵,无力地摆摆手:“算了。”

 和唐沁从幼儿园一路同学上来,开始并不是特别要好,到四年级下学期才慢慢成为好朋友,渐渐亲密,到形影不离。两人平时一起上课,下了课一起玩,唐沁长得漂亮,成绩也好,老师同学都很喜爱她。在彤小小的心里,对唐沁有种近乎崇拜的感情,她那么骄傲,彤在心里暗暗地想。

 没有想到,到了中学,两人又分到一个班做同学,彤乐坏了。看看!从幼儿园一直到中学,这是怎样的一种缘份!彤是为这个缘份骄傲的,逢人就讲。

 中学的功课突然紧了许多,似乎少了许多玩耍的时间,但这并没有给彤带来什么困扰,她依然是名列前茅,世界依然单纯明亮,和唐沁依然形影不离。

 上课互相传递小字条,分享一些蒜皮的小心情,对老师的埋怨和嘲弄,或者约好放学去某个地方玩耍。

 课间的时候,她们跑去小卖部买零食,在人堆中抢出一包两包话梅饼干,一边笑着一边跑回教室。小卖部的旁边有一棵很高大的法国梧桐,彤和唐沁总是轮进去买东西,然后另一个人就站在树下等。树有点年头了,两三个人才能抱过来吧。彤和唐沁喜爱玩一种游戏,就是躲在树后面等对方出来,然后迅速判断对方会往哪边转,如果判断错误,下次就轮到她进去小卖部买东西了。运气好的时候,彤可以一连三个星期不用挤在人群中向小卖部的阿姨扬着手中的纸币;运气不好的时候,少不得次次冲锋陷阵。这个游戏她们俩一直玩了一年,到初二功课更加紧张,去小卖部的机会渐少了,这个游戏就自动取消。每次彤经过那棵梧桐树的时候还会觉得有些歉疚,觉得这么久不和它玩游戏,它是不是会寂寞呢?

 彤一直是一个爱胡思想的孩子。也许是因为独生女的缘故,从小少人陪伴,因此养成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她最爱的游戏就是和自己讲话,编织很多很多的故事,然后一人包办所有角色,妈妈总是很惊奇彤这么自得其乐于一个人的世界,并且有说有笑。屡屡想叫彤改了这个习惯。彤不理会,时间久了,妈妈也就算了。

 对唐沁,彤是珍惜得不得了。越长大,就越发现和唐沁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她们是同一个星座,生日只相差了一天!又比如说她们两家的电话号码也只差一个数字;再比如她俩使用的walkman竟然也一模一样;在彤的心里,对这些种种巧合充满了惊奇,她很乐于去发现这样的相似之处,并且马上珍藏起来,碰到时候就摆出来洋洋得意地给别人说一遍。

 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唐沁的家搬到离彤家更近的地方,这下放学的时候她们可以同路一段。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关于学习关于老师关于男孩子,种种细节不厌其烦,到分手的路口还没有讲完,彤或者唐沁会多走一段路,把要讲的讲完了再心满意足地说再见。彤也试过把话留着到第二天再讲,但第二天总是又有新的话题,原来要讲的话就抛到脑后去了。

 初二暑假开始的时候,因为即将进入初三,因此要进行额外的补习课程。补习课上到第二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唐沁收到了一封情书!

 唐沁一直不乏男生的追求,但那个时候的男生没有现在这么大胆,喜爱的方式多数是揪她的小辫啦拔她的气门心啦等等,羞涩一点的基本只能暗暗开花结果了。情书!这是多么严重的事!

 情书是在唐沁的书桌里的,叠得很整齐的豆腐块儿,看得出来是从练习本上撕下的一页,字歪歪扭扭的,内容彤倒是不记得了,不外乎一些溢美之辞。唐沁拿到情书,紧张得不得了,抓着彤的手一直问:“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师?要不要告诉爸妈?”彤又兴奋又紧张:“谁写的?”唐沁这才想起来看一看:“没有落款。”

 “没落款?!”彤瞪大了眼,一把抓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唐沁焦急地问:“怎么办呢?”彤眨了眨眼,答非所问地说:“没落款写情书干什么?”

 两个初中的小女生,面对着这人生中第一封的情书,茫然得不知所措。

 情书最后交给了班主任,而以后的日子里,对这个可能的投递者,彤一直兴致地作了种种猜测,几乎把全年级的男生都对号入座了一番,但终于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写了这封神秘的即席之作。

 这件事情以后,不知为什么,唐沁和彤开始有些疏远起来。彤并没有在意,还是喜爱凡事拉着唐沁一起。但被推托了几次,彤也开始明白,她们之间出现了问题。她并不知道是什么问题,问唐沁她总说没什么,渐渐彤就不问了。

 初三功课更加紧张,有一次劳动课彤和唐沁被分到一组,彤很高兴。但是整堂课下来,仅管彤找尽了话题来逗唐沁说话,唐沁却几乎一言不发。下课的时候,彤看着走在前面的唐沁的背影,她穿着红色外套,两条辫子随着她的走动一跳一跳地,彤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这一年里彤花了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放学的时候她一个人回家,偶尔有其他同学和她一起搭伴,她也就很高兴地一路说笑着回去。

 有一次和一个同学一起走,说着学校里的事情,正高兴的时候那同学说:“唐沁说和你在一起很压抑,我怎么不觉得?”彤停下来,看着她:“她这么和你说的吗?”同学点点头:“嗯。和很多人都说过。”

 那一刻彤的表情一定很不寻常,因为那同学吃惊地问她:“你怎么了?”彤看着她,说:“没什么。”

 下一个路口那同学转弯了,彤一个人沉默地回了家。

 这一天彤做完功课就睡了,妈妈问:“怎么了?”彤说:“累了。”妈妈笑起来:“这么小就喊累呀。”彤也笑了一下。

 关灯的时候彤知道自己心里有什么已经碎掉了,但那是什么,彤说不清楚。

 彤以全年级第十名的成绩升学,唐沁是第三十八名。

 毕业照片上彤站在语文老师的后面,笑得很开心。她和唐沁之间隔了6个人。彤看着照片突然大哭起来,她原来是打算和唐沁一起一辈子的,原来生活并不是按照她想的那样安排。她对妈妈说:“我不想长大了。”妈妈说:“傻瓜。”

 暑假彤整理了自己以前的课本,翻到鲁迅写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间有一句:“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彤在心里也轻轻地说了一声:“Ade。”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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