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六
前天突然接到
鬼子六从浙江金华给我打来的电话,我真的好感动,因为好多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一提到鬼子,你别以为是日本鬼子或是美国大兵,他其实是我的同乡同窗好友,因为天生一头卷曲的黑发像一位外国人,所以大伙都称他为“鬼子”他又姓刘,我们就叫他“
鬼子六”了。
关于鬼子六的故事倒是不少,以前我没有提笔写他的意思,只因他随着下海
的冲击而主动丢弃铁饭碗只身前往浙江金华去闯,而一去就是十多年杳无音信,这次偶然给我来电,勾起了我对他过去往事的琐忆,便觉得有提笔写他的必要了。
我和鬼子六虽是同乡,但不在一块儿长大,他的家和我的家相隔二十多里地,初次和鬼子六相识还是在读初中的时候。在我读初一时,他比我髙一届,在我上初二时,他便留级和我同班了。他那时个子矮矮的,加上满头的卷发,象倒挂在树梢上的一个大萝卜。身上的穿着也相当朴素,朴素得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他的学习成绩也只在中等以上,但始终进不到前几名,他老是觉得遗憾。鬼子六不善言辞,但乐于助人,只要哪位同学有什么难处,他都会第一个
身而出加以相助。
鬼子六一生似乎和女人总是有缘。在那时虽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男女同学之间的事却异常
感。记得有一次一位女同学把从家里带到学校的炒玉米花偷偷
到他的抽屉里,被班上一位好事者看到了,于是这件“桃
新闻”便在全班乃至全校传开了,使他整天抬不起头来。只要别人一提起这件事,他就会红着脸悄悄地躲开,但从不与人争辩,似乎默认了。因此,全班的同学把这件事当作笑料、当作饭后茶余的主题议论了好长一段日子,最后才不了了之。
三年的初中生活一晃而过,1986年,我又和鬼子六一同考入巴东县第一中学,并且又读同一班。他的性格表现出些许深沉,但乐于助人的习惯又给他增添了无穷的烦恼。他常常喜爱帮女生的忙,只要哪位女生有什么困难他都不请自来,因此班上对他的传闻可算多了。每天晚自习下课就寝后,那些睡不着爱管闲事的“记者”们就会发一条关于他的新闻:几月几
,鬼子六又帮某某女生争着打开水,或几月几
,鬼子六又让某某女生
队站在他的前面打饭…记得有一次,在开水房打开水时,由于拥挤,班上的一位女生不慎被挤倒,继而让泼出的开水烫伤大腿。当时在场的几位同学都吓傻了,只有鬼子六镇静地挤进去背起那位女同学就往医务室跑去,并且还到商店买了白糖和牛
冲水让她喝。他嘴里什么也不讲,只默默地做着,后来这位女生赠给他一本影集,被他婉言谢绝了。当时众多人不理解,只是把他当作笑料来增添生活的乐趣。
一九八九年我们又一同进恩施州工业学校就读机械专业,此时我们之间的友谊就与
俱增了,用他的话说,我俩在同一战壕进行了八年抗战,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的确如此。此后,我们便成了知心朋友,因为州内几所学校爱讲家乡观念,何况我和他又是同乡,真正体会到了“亲不亲故乡人”的滋味。
由于他的诚实和爱劳动,他便成为我们班的劳动委员,主管全班的清洁卫生。当时学校相当重视环境卫生,每到周末就要组织学生会成员到各班进行卫生大检查,检查结果要在全校通报。他为了班上的荣誉费了不少心事,常常亲自拿着抹布擦窗,从无怨言,相反得到有些同学的冷嘲热讽和恶意攻击,对这些他都等闲视之。每次在他遭到打击时,我都劝他别干这个苦差事了,他都摇摇头继续干了下去。
当时我们班的共青团书记是一位女同学,也姓刘,名字和他仅差一个字,不知道是不是有缘的缘故,他却对她爱得刻骨铭心。共青团书记由于鼻子很大,大家都称她为“大鼻子”对这个绰号她觉得无所谓,欣然接受了。她生
显得自高自大,对男生的眼光不予理睬,对鬼子六更是视而不见。鬼子六内心受到了折磨,几次约大鼻子逛马路逛商店都被无理拒绝了。有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鬼子六又到上院女生宿舍约大鼻子到学校背后的情人谷去谈心,大鼻子当时没有明确表态是去还是不去,可怜的鬼子六在校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未见大鼻子的踪影。天渐渐黑了下来,并且下起了
细雨,而鬼子六的身影始终在校门口徘徊,只等到夜深人静了,大家也没有见到鬼子六回到寝室。第二天清晨,林羽五点多钟起来跑步才在校门口看见了他,只见他满头水珠,衣服也淋
了大半,任凭雨水在脸上淌下也不去揩一下,他像一具雕塑在雨中整整呆了一夜。他带着哭腔对林羽诉说了他的委屈,林羽才将他送回寝室换了衣
。
鬼子六没有追到大鼻子,便在他的桌上用刀刻下了“赖蛤蟆”三个字。在他的心中,大鼻子就是一只美丽的天鹅。他经常伏在课桌上痴痴地想静静地看,后来让大家产生了错觉以为他精神有点失常。在他的细胞中可没有音乐这一类,但此时他总把课桌当作风琴,两手弓臂在课桌上作按键状,唱着只有他自己才认为是最美的音乐。有一天下课之余,他又像公鸭子一样唱着“让我一次爱个够”大伙看见大鼻子正
从外面向教室走来,有一个同学叫他说外面有人找他,他信以为真,急急忙忙跑出去,没想到和大鼻子撞了一个满怀,大鼻子干瞪了他几眼,让他满面羞愧﹑无地自容,低着头跑回座位又伏在课桌上发起了呆,惹得全班同学都哄堂大笑。
暑假的时候我一同来到鬼子六的家玩,他父母健在,八十多岁的爷爷
着草绳不时地咳嗽。他只有两兄弟,可弟弟读书不中用闲呆在家里。我们半年没回家,他的父母把我们当作上等宾客对待。记得到家那天,天下着大雨,我们的脚都淋
了,他的母亲忙烧了一锅开水并拿出洗得干净的布鞋要我们换上。鬼子六没有马上洗脚,看见石缸中没水了,挑起水桶就消失在雾雨中,他父亲叫了他多遍他也未回头。第二天,天放晴了,农家正是抢收的好天气。鬼子六又挽起
管穿上一双烂鞋上阵割油菜去了,我被他的精神所感动,也加入了他的行列,干了整整一天。
中专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外县,他却到本县印刷厂上班。开始我们还保持着通信联系,后来由于彼此工作的繁忙,通信就渐渐停止了。1994年我回故乡过
节,在县城碰见了他。他将我拉到一家羊
餐馆喝起了小酒。他端起酒杯就一杯接一杯地自饮自酌猛灌着闷酒,让我看了直傻眼。我不知道是何故,他慢慢向我讲述了他家一年来的变故。在不到半年里,他的母亲因患癌症不幸去逝了,没过两个月他的爷爷也撒手而去,而他的弟弟无人管四处游
,家里只剩他的父亲孤零零地守着那栋土木结构的房子。他害怕回家,害怕见到父亲因困苦而
渐瘦弱发黄的脸,他想离家远远的,永不再回来。他说他羡慕我离家那么远毫无牵挂,我说其实不然,离家越远越对家牵肠挂肚。他猛地喝下一口酒说:“眼不见心不烦。明年你再回来可能就见不着我了,我想到浙江去打工,况且现在厂里的效益每况愈下,我想我必走无疑了。”我安慰了他几句,就匆匆上车了。
没想到95年再次回到故乡再也没见着鬼子六的踪影,到他单位打听,才知道他真的外出闯江湖去了。但他从未给我来过信,也没来个电话,我不知道是何故,但我时时在想念着他,思念着他。
而这次的来电,他说他有车子有房子也有儿子了,父亲和弟弟也都在他身边上班,我为他感到高兴。但他说他高兴不起来,他想家想亲人想朋友,还经常在梦里梦到原来的老同学。面对他的伤感,我有点愕然,因为我除想家想亲人想朋友外,我还愁钱愁车愁房子…
2006年11月17
于宣恩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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