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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
 是在酒宴刚刚开始的时候打来电话的.

 “还在喝吗?”这种语气我太熟悉了,一半是关切一半是责备。

 “刚坐下,还没开始呢。”一半是解释,一半的顶撞。

 “不是不让你喝,”语气有所缓和,毕竟是两口子,她也能从我的语气里感受到我的不快“我心里难过,才给你打电话的。”

 “又怎么了?”边说边走到了外面。

 “麦子今天去郑州查病,肺癌,晚期…”

 “什么?什么?谁?”

 “麦子,小方家的麦子,肺癌,晚期。”

 心里咯噔一下子,餐厅外面的车水马龙的喧嚣一下子沉寂了;对面金凯利闪烁的霓虹也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黑白照片。

 心里只有麦子的模样,白白的,胖胖的,嘻嘻哈哈的,笑模笑样的…

 麦子是我妹妹的小姑子,她的婚事就是我给撮合的。

 那时的她清白脸色,细细的个子,给人很单薄的感觉,但身体发育尚好,可以称的上丰了,羞涩质朴得象朵野风中的雏菊。那时她刚刚买了城镇户口,算是离了农村,找了关系在一个不太景气的工厂做“集体工”

 我妹妹找我给她的小姑子张罗婚事的时候,我很是惊讶,说我们单位都是有文化有学历的大学毕业生,而她初中毕业,工作又不好,一点都不般配。我妹妹瞪着眼睛说,你没试,你怎么知道不般配。于是我就找了刚分配不久,语言木讷,为人厚道得近乎愚的小方。明知道不合适,于是就反复说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勉强,当时感觉不是在说媒,而是在拆媒。小方听我那么说,反倒不好意思,说哥哥你这么关心我,哪能不好,谈谈看,谈谈看。两个男人友好的互相谦让着,就见了,就谈了,中间不知怎么了,就成了。

 婚后不久,麦子就下了岗,两个人就靠小方的那点死工资生活,但生活的幸福层度好象跟金钱不成正比,他们两个格外的恩爱。我常常见小方骑着他那辆加重飞鸽自行车,带着一脸幸福的麦子在路上悠然的穿梭。

 后来,我调走了,有几次在路上遇见她,她略略的发福了,不再那么的单薄,比以前好象更好看了点,心态依旧的好。每次问起的她的状况,都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她的知足,她的幸福。

 “我也学会了做大过了,一个月下来,能赚好几百呢…”

 “学校不让买大过了,找领导说说,现在给学生看自行车,比买大饼赚的还多呢…”

 “帮食堂买饭,食堂管饭,每月还给二三百…”

 “又找了一份在菜场的活,一点都不累,一个月又能多挣好几百…”

 我知道,最多的时候,她一个人做三份工作,而且做得兴致,她总是沉浸在对别人所给予的照顾的感激中。跟她说话,她的声音清脆明朗,她的快乐无拘无束,任何情绪都一览无余。往往的,她的声音裹胁着笑容不由分说的穿透你冰封的心,让你不由自主的就在脸上绽开了花。

 但就是她,肺癌,而且是晚期。

 “你看,一个好好的人,37岁…”电话的那头,幽幽的说。

 我知道她跟我一样都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和人生的虚无。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了的。“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这大概是无法解说生死之谜的人们共同的感慨吧。

 “酒要少喝点,烟也不要那么多…”依旧在絮絮的安排。

 我知道麦子的病跟烟酒没什么关系。因为小方几乎是不沾烟酒的,而烟酒成瘾的人康健长寿的是大有人在的。但我理解子的意思:面对一个即将逝去的如花一般的生命,我们惟有表现出对生命的敬畏,方对得起以生命的失去而换回这点警示的麦子。

 “好了,我以后不抽烟了…”

 话从口中出来,先震惊了自己,我真的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我早过了轻易许诺的年龄了。直到今天我才渐渐的理清了思绪。古人早就感叹,说人生如寄,我们能活在这个斑斓的世界上,是我们与这个世界的缘分,生命的长度,我们是无法决定的,但我们却可以尽情的享受生命的美丽,尽量的去拓展生命的宽度。为什么一定要在生命即将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生命呢?就如此时,我们面对一个青春发,鲜活灵动的生命,感受着她渐行渐远的悲凉,我们又怎么忍心去漠视生命、去损害生命呢?

 挂了电话,走进餐厅,朋友们已经斟满了酒杯,酒香四溢,女士们笑靥如花,男士门双目炯炯,生活是如此美好,生命是如此丰盈。举杯相碰,让甘醇的美酒沿舌尖慢慢绽开,一如我飘逸的思绪:人生其实就是条漫漫旅途,起点就是脚下,终点在那个未知的远方,尽情浏览沿途的风光,就是享受生命的美丽。忽然记起了一个标语,那是阿尔卑斯山谷中的一条大汽车路,两旁景物极美,路上着一个标语牌劝告游人说:“慢慢走,欣赏啊!”

 是啊,麦子,无论人生的终点在那里,只要人在旅途,那么就让我们“慢慢走,欣赏吧!”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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