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那一座永远都跨不过的大山
相对于母亲,父亲在我的文字里是一个生僻词,很少出现。儿时是因为父亲的冷漠,无法去正视父亲的爱。生活的担子,让奔波在外的父亲逐渐有了一张严厉的面容,回到家里,我们这些无知而懒散的孩子总让他急躁的心更加的急躁,然而,年幼的孩子又怎么能明白那一张面孔下有着怎么的一颗心呢?小小的脑袋里在日子里徒然加了一个词:冷漠。
可是,小小年纪的孩子无法去想明白,也想不明白,我们只知道投向母亲的怀抱,去享受着那一种无限的疼爱和娇宠。劳累了一天的父亲,看到自己的
儿欢笑在一团,家是快乐而甜美的,然而他却无法融入这种快乐之中,无法享有,因为他有一张冷峻的脸。于是,渐渐地,父亲成了那一座永远跨不过的大山。
听别人说父亲是一个
风趣的人,但在我们面前从来都不曾见他风趣过,永远是一张严厉的脸。父亲二胡拉得极好,笛子也吹得极好,还能唱京剧,偶尔在夏日的傍晚,院子的角落里,能听到父亲悠扬的二胡声,这种时候我总远远地站着听着,只有妹妹向父亲撒过娇,父亲也只有教了妹妹二胡和笛子,只是终也没有学成。在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是极其陌生而不可靠近的。
记忆最深刻的一幕便是,年终的时候,父亲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用掉了过半珠子的算盘拨打着那一年的收支,长大之后,看过父亲的账目,明细到了极点,让我这个做财务工作的女儿自愧不如。拨拉了一天,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再为我们三姐妹,一人分一个小小的红包,再加上一句勉励的话,记忆中父亲只有那一刻才算是真正地面对着我们说话,然而,因为害怕,我总也无法正视父亲的眼睛。
似乎用来形容父亲的词里总有高大伟岸。而我的父亲,没有伟岸的身躯,如今三个女儿都能从他的头顶上看出去,早年的劳苦让父亲过早地驼了背,远远地看过去,看不出是大人还是小孩,父亲的背影太多时候让我看到心酸。但是有一天父亲对我说:孩子,别人的父亲是堂堂的七尺男儿,而你的父亲只能说是五尺男儿,而且驼着背,但做人
总是要
得直的。那一刻,我为之前的种种情结深深愧疚着。
记得到了上学的年纪的时候,第一次到学校报名注册,我没让父亲陪着,自己一个人完成的。只因害怕别人的嘲笑,幼年的时候,村里调皮的小男孩子总是笑话我的父亲,用“小矮人”“驼背电视机”之类的语言,年幼的心是脆弱的,很多次为了这些我无法正视我的父亲。只有在学习上更加的努力,年年的三好学生,年年的全校第一弥补心灵上很多的欠缺。然而父亲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总是笑笑走过了,我看不懂他的脸上是怎么样的表情,很多年之后,才知道那叫做淡然。
这种情结一直延续到上大学,去杭州的第一学期,我硬是不让父亲送我,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是怎么样的想法,过后,自己的心却失落落的。一直到大三生病住了院,父亲说要来看我,我说路途遥远,女儿又没什么大事,最后还是让我说服了没让来。过后却躺在病
上哭了很久,医生和同学都认为我是因为病痛,只有自己知道那一种心理。直到毕业后的很多年,直到有了自己的孩子,某一刻开始我为自己的这种心理深深的愧疚着。
时到今
,父亲渐渐地不再冷漠了,倒是我却养成了那一种不亲近的习惯,总也改变不了,月子里,父亲每周都会给我来一个电话。有一天,和母亲说父亲电话里的话语,永远是宝贝孙子在幼儿园里怎么样,而后问我身体怎么样了,旧病还在发作吗?再后来是女婿的生意,和家里的琐事,这么多年一成不变,母亲笑了,说你爸这几年改变了不少,话也多了。而后我们母女开始沉默,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而我却在想,父亲是一天一天老去了,孩子都不在身边,感觉孤独了。
有时候我会在想着父亲的晚年,总是会和二胡联系起来,父亲的一生就如那一段一段悠扬的二胡声,平平淡淡。也许很多年以后,我每次回去的时候,在冬天的院子里,远远地总能听到角落里传来稀稀落落的二胡声,再远远地看到一个老人倦缩着身躯坐在冬
里,微闭着眼睛,淡淡地享受着自己的世界。
父亲,是一座永远也跨越不了的大山,这是我这么多年感觉到的。然而到了那一刻,我想我会驻足不前,直到听够了那二胡声,再去跨越那一座大山,坐在父亲的身边,听他为女儿讲那前半生不曾对女儿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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