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九、沧桑朝市论新局
二二九、沧桑朝市论新局 “哦?来听听!”孙元起连忙道。
张元济道:“我有位好友叫傅增淯,既是同年,也是翰林院同事。他们傅家也算书香门第,祖⽗先后做过曾文正公、左文襄公、李文忠公的幕僚,⽗亲做过知县,他们共有五兄弟,更是了不起,其中三人中了进士!
“我要举荐的是傅增淯的三弟,名叫傅增湘,十七岁便以监生中顺天乡试举人。后师从大儒吴汝纶,并中光绪戊戌科二甲第六名,选庶吉士,散馆授翰林院编修。从光绪二十七年起,六年间在天津创办了三所女学…北洋女子公学、北洋⾼等女学堂、北洋女子师范学堂,以及八所女子学。是津门一带赫赫有名的教育家。
“他不仅投⾝教育,而且精通版本目录之学,尤其爱好蔵书。听闻我们图书馆蔵有宋元刻本五百多种,更有敦煌遗书、安
甲骨,早已心庠难耐,隔三差五到学校住。因为他是袁项城的幕僚,如今正好赋闲,只要肯折简相召,他必然万分乐意!”
严复也揷话道:“老夫听碧城起过这位傅叔和,很是不错的。”
傅增湘确实是个人物,在历史上,他多数以著名蔵书家的⾝份出现,其实他还是教育家和政客,曾在北洋府政担任过一年半的教育总长,期间换了一任总统、三任总理,他这个教育总长却岿然不动!
孙元起没听过傅增淯,倒因为兴办女学的事,对傅增湘很不陌生。当下便点头答应了。
严复又道:“现在我们学校东西洋留生学占总数三分之一,洋教习也为数不少,百熙最好再挑个有留洋背景的副校长,以便沟通协调来往事宜。”
孙元起脑袋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人选:卢瑟福。
众所周知,卢瑟福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实验物理学家。除此而外,他还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鼓励生学有新见解、新发现。在他的生学中,单单诺贝尔奖得主就有十几位,包括波尔、查德威克、科克罗夫特、卡⽪察等。如果他来担任分管科研的副校长,经世大学的科学发展岂不是如虎添翼?
当然,学校里面的年青人也要给他们一些锻炼机会,像卢弼、李复几等人,都可以挂上校长助理的职衔,帮忙处理部分事务。
又商谈片刻,三位大佬才心平气和下来。送别之际,孙元起单独对张元济道:“菊生先生,此次东山再起,希望能一帆风顺、鹏程万里!”
张元济在戊戌变法时是一员健将,曾上书朝廷请求变⾰官制、⾰除跪拜。西太后政变成功后,便把他⾰职永不叙用。此次担任理科大学监督,重新进⼊大清体制內,确实算得上是“东山再起”
张元济顿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孙元起:“百熙此言何意?”
孙元起似乎顾左右而言他:“刘潜楼过段时间该挪窝了。”
张元济出⾝名门望族,也在官场上打过滚,自然知道孙元起的意思:“京师大学堂总监督是实缺京堂吧?只怕我资历太浅,难登大雅之堂。”
孙元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菊生先生是光绪壬辰科进士吧?学部右侍郞宝熙应该是您的同年。而且在散馆之后,您还先后担任刑部主事、总理衙门章京、大学堂总办等职,怎么能自己‘资历太浅’呢?”
清代官场所讲资历,首重哪一科登第、哪一年散馆,这不仅表明的辈分先后,还能明手头有什么资源。“同年”可是比“同袍”、“同娼”、“同赃”还铁的同窗、同志加战友关系。同一科二三百人,经过十多二十年奋斗,总有几个爬上了⾼位,剩下的人只要和他们拉好关系,都可以混个肚子圆。
此外,在某些重大政治事件站过队也是资历的重要组成部分,好比参加过长征、打过⽇本鬼子、蹲过渣滓洞一样,参与维新变法并被⾰职也能成为一种显赫资历。
就张元济所在的光绪壬辰科中,眼下位居三品以上的就有学部右侍郞宝熙、宪政编查馆总务处帮总办汪诒书、云南按察使汤寿潜、四川提学使赵启霖等人,这些都可以成为张元济上进的助力。最最关键的是,在分管京师大学堂的学部里,左侍郞孙元起、右侍郞宝熙都是张元济的
人!
孙元起趁热打铁:“希望您在执掌大权之后,能洗刷旧习一整乾坤,使得京师大学堂成为能和经世大学媲美的京城第一⾼校!”
张元济莞尔一笑,径直去了。至于之后究竟如何打算,就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接下来的⽇子里,杨度久去不归,再也没人给孙元起分析朝中风云变幻。孙元起只得自力更生,在批改作业、撰写论文之余,抱着邸钞、报纸暗自琢磨。这一
看,倒让他发现了某些清末不为人知的细节。
在历史书上,总会描述清末府政有多么颟顸无能、员官又是多么昏庸。孙元起却在新闻中看到一个举步维艰的府政为了家国机器正常运转所做出的各种努力:颁布法律,兴办学校,抗洪救灾,修筑铁路,噤种罂粟…其中最让孙元起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清府政对于西蔵事务的处理。
无论怎么,在清朝以前,中原对西蔵的关系除了和亲就是羁縻,谈不上什么有效而直接的管理。只有到了清朝,央中
府政才开始涉⾜西蔵的权力分配,并且越来越重视。到了晚清,原有的藩属都丢弃⼲净,对西蔵的控制却更上层楼。
孙元起所能找到最早的邸钞是光绪三十三年的,就在该年正月,驻蔵帮办大臣张荫棠提出十九项改⾰措施,在西蔵推行新政。随后,驻蔵大臣联豫在西蔵开办蔵文中文传习所,还有⽩话报馆々医馆、商品陈列所等一系列共公基础设施。
到了1908年舂天,朝廷已经注意到西蔵上层僧侣中存在明显分离主义的倾向,更是加強对西蔵的经营。一方面任命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为驻蔵大臣,准备⼊蔵;一方面要求时任四川总督的赵尔巽与赵尔丰密切配合,西蔵所需各种费用由四川随时接济。清廷罕见地采用兄弟搭班的方法,避免出现互相扯⽪推诿、倾轧构陷等状况,让人、财、物各种接济均能落到实处。
西蔵上层僧侣自然不可能坐视朝廷排兵布将而无动于衷,马上对赵尔丰进蔵提出异议,并设法阻止。朝廷为了避免矛盾
烈化、表面化,只好对意气风发的赵尔丰喊了一声暂停。但另一位驻蔵大臣联豫继续动作不断,又在西蔵成立陆军学堂,调四川武备学堂和将弁学堂的毕业生为教习,名义上是训练新式军队,实际上是培养亲朝廷力量。
就在这一年九月,经过十三世喇嘛土登嘉措多次请求,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终于允许他来京觐见。此次进京,土登嘉措除了表忠心外,还有许多心思,比如窥伺西太后和皇帝的健康状况、与外国在京势力相勾结。当然,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争取获得单独奏事的权力。
按照清初的规定,西蔵所有事务必须先禀明驻蔵大臣,再由驻蔵大臣代为向朝廷转奏。如此一来,无论是、班禅,还是活佛、噶厦,都得蜷伏在驻蔵大臣的脚下,不敢随意叫板。因为他们在朝廷中没有任何话语权,所有的是非曲直都要经过驻蔵大臣的嘴巴才能上达天听。同一件事,不添油加醋,即便是原原本本“查无实据,事出有因”与“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屡战屡败”与“屡败屡战”之间还是有许多猫腻的。
一旦土登嘉措有了单独奏事的权力,他就可以把驻蔵大臣一脚踢开,利用奏事的权力对各种事务指手画脚,把西蔵这潭死⽔彻底搅浑,让朝廷辨不清黑⽩,自己从中渔利;而且西蔵的上层僧侣和贵族也不用再去讨好驻蔵大臣,因为团结在土登嘉措周围也能达到同样目的,甚至可以获取更大利益。
西太后是人精一个,自然明⽩土登嘉措肚里的九九,⼲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要求。不久后,西太后驾鹤西去,土登嘉措贼心不死,再次让理藩院代奏,要求获得单独奏事的权力。不错,刚即位的宣统皇帝是孩,不懂事,可军机处各位大臣不是傻子呀!于是朝廷再次拒绝了土登嘉措的请求。
或许正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更加坚定了土登嘉措的反叛之心。离开京北后,便派人与俄罗斯、英吉利两国勾结,寻求援助,购买军火,准备起事。
驻蔵大臣可不是吃⼲饭,很快就发现土登嘉措的不轨行迹,并迅速向军机处。军机处随即向赵尔巽、赵尔丰兄弟发电报,大意是:西蔵位于国中、俄罗斯、英法殖民地之间,土登嘉措首鼠两端,们必须做好准备,保证祖国边疆全安。最终也最好的办法还是用兵,所以们招募士兵时,不要怕花钱,
械用最好的,饷银给最多的,一定挑选最可靠的精兵,时刻准备进蔵!
在1909年8月初,乘着夏季冰雪消融,奉命⼊蔵的川军共1700人从成都出发,在赵尔丰的边军掩护下向西蔵进军。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在1910年的2月12⽇抵达拉萨。就在同一天,土登嘉措化妆逃离布达拉宮,并在英国人帮助下逃到印度。
抵达印度后,土登嘉措上书英国府政,请求它们向清府政施加庒力,使西蔵恢复立独自治,并帮助自己重回拉萨。这个套路是不是很
悉?如果觉得
悉,那是因为十四世喇嘛丹增嘉措在五十年后又把这个情节重演了一遍。要不怎么叫转世灵童呢?套路一模一样!
在土登嘉措叛逃之后,清府政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曾派人请他回国。土登嘉措还盼着英国⼲爹帮他“光复”河山呢,怎么可能接受清府政伸过来的橄榄枝?朝廷也够硬气,马上下诏:
“著即⾰去喇嘛名号,以示惩处。嗣后无论逃往何处、及是否回蔵,均视与齐民无异。并著驻蔵大臣迅即访寻灵异幼子数人,缮写名签,照案⼊于金瓶,掣定作为前代喇嘛之真正呼毕勒罕,奏请施恩。俾克传经延世,以重教务。”
朝廷的意思很明⽩:不信没了张屠夫,就要吃连⽑猪。既然朝廷能立喇嘛,也能废除!既然逃了,那就别回来了,我们再选一个人就是,反正西蔵那么大、人那么多。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么?朝廷到做到,虽然之后没有另外选定继承人,但直到清末,都没有恢复名号。现在的名号,还是民国元年土登嘉措回国后,民国府政予以恢复的。
土登嘉措在印度苦等了几个月,得到英国府政的答复是:英国不能⼲预国中有关西蔵的內政。…果然不愧转世灵童,不仅套路一模一样,连结局也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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