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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大败(下)
 东莪半晌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会,问道:“你说这张妈的儿子,就是近来军中所传的那个擅离职守,被国姓爷亲自监斩的士兵?”甘妈妈叹气道:“原来你也知道,不错,就是那孩子,辉儿曾向国姓爷求情,可是硬是给骂了出来。那一真是惨呀,斩首之时,听说那三个孩子死死抓住他们爹爹的衣裳,好几个大人好不容易才给勉强拉开,张妈妈更是哭号的喉咙嘶哑,全场没一个不落泪的,辉儿回来后还气了很久。”

 东莪凝神细听,又道:“我方才听您说是有人误传他母亲的病危的事,这误传之人可找到了吗?”甘妈妈摇头道:“那傻孩子临死之前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可是…可是张妈妈那见他匆忙回家,赶着送他回军营时,却见过那人的影子,她虽然这么说,可是却不愿意告诉我是谁!怎么问她也没有说过,”东莪心中更如战鼓敲击,根本没法平静,在她房中坐了一会,又向她问了那张妈的住处,关门寻路而去。

 在小巷中转了好几个弯,才是巷角看到一座极小的屋子,两扇木门轻掩,门里透出极弱的微光,东莪上前轻叩房门,木门应声而开,那张妈见到是她,目惊讶神色,但也还是请她进了小屋。这里只有一间极小的屋子,成设也是简陋之极,除了一张大上横七竖八地睡了三个十岁上下的孩子,便只有一张小木桌了,桌上一盏微光摇曳,将熄未熄的油灯旁摊着一些鞋样针线。

 张妈见东莪打量小屋,神情便有些尴尬。陪笑道:“这里破旧的很,姑娘来了也没个地方请您坐的,”东莪轻声道:“不要紧。我听甘妈妈说起您地事,就想着来看看。有没有打扰您呢?”张妈道:“哪有什么打扰的,只是地方又旧又破,姑娘您这样的人呆在这里,不太合适。”

 东莪微笑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地,张妈妈您认得我吗?”张妈脸憨笑道:“自然认得。您在岛上行医问药,为人又是极好。我光是听甘姐姐说起,就不下十回了,”东莪笑道:“若是您有什么事,往后尽管来找我便是,我一定尽力相助,”张妈用力点头,眼睛又有些红了,哽咽了一会道:“我儿那样的名声。,。您肯来说这么一句话,我真是…已经是太欢喜地事了。”

 东莪看着她,又转头看看屋里的孩子便道:“我知道您儿子他是无辜的。军队里也定然没人瞧不起他!”张妈妈瞬间泪如雨下道:“能听到您这样说…我…我替我那儿谢谢您了,”东莪叹息道:“张妈妈。我有些话想要问您。您愿意如实告诉我吗?”张妈抬头看她,点了点头。东莪朝她注视,轻声道:“我知道你儿子是被人骗回来的,此人是谁?”张妈妈面色忽变,目光中恐慌万状,呆了一会,却用力摇头,东莪道:“为什么不能说呢?”

 张妈妈沉默了片刻,道:“您别问了,这是我儿的命,何况他如今也已经死了…”东莪道:“可他明明是被人骗回来地,如今他的死,不但让您和孩子们过了这样的日子,还要背负不堪的名声,你不应该恨怨苍天,而是应该恨这个报假信害你孩儿的人!”那张妈全身发抖,双手合什道:“求求你了,姑娘,这样的事是没人可以说的,如今我们四人还活在这岛上,可是说了出来,那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东莪见她惊慌失措,不好再追问下去,轻轻叹息道:“您不愿说,我也没有法子,那您早些歇着,我这就走了,改我定来看您,”那张妈抻袖子擦拭眼泪,送她出门,却见东莪站在门外四望,迟疑道:“这里巷子多,我都没了方向了,”张妈忙道:“不急不急,我带你出去,”她吹熄了油灯,关好房门,送东莪一跟出来,朝巷子口走去。

 东莪不疾不徐与她同行,走了一会,又轻轻说道:“其实就算你不愿意说出此人,我也猜到了他是谁!”张妈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东莪幽幽然道:“我如今就住在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我说的没错吧!”张妈手脚颤抖,说不出话来,东莪轻轻握住她地双手道:“我知你心里害怕,可是此事对我却也很是重要,因而我无论如何也要知道才行。你不用说,只是我问的,你点头摇头便是了。”

 那张妈看看四周,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东莪轻声道:“此人个子不高,平是时常在军营中的!”张妈犹疑看她一会,轻轻点头,东莪又道:“这人平里骄横跋扈与郑府中地其实人不同,”张妈又点了点头,东莪再道:“他在这岛上身份高贵…上有兄堂,却无姊妹!”说罢声音微颤,那张妈斜眼向身边看了一会,用力点头,急急地道:“姑娘已经知道是谁了,我…我可什么也说…”说罢,向周围张望了一下,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东莪便在这夜之中慢慢朝王府走去,到了府门外,她却并不急着进去,只是仰头看着门上的大匾,眼神变幻不定,正自沉思之中,却听身后有人轻咳,她转头见到却是郑淮,他道:“又这么迟吗?快回屋里歇着去吧,”东莪朝他注视一会,轻声道:“不急,你也刚刚回来地吗?”郑淮点头道:“是呀,军中有一些琐事,”他向东莪看了一眼,笑道:“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吗?”东莪低头不语片刻,才道:“你能陪我走走吗?”郑淮点头答应,二人不入府门,向外走去。

 慢慢行近城边,只听得声与风声呼啸相应,自城墙外一阵阵地传入耳中,二人在城墙之上向滩外看去,眼前一片墨地大海在朦胧地月光下隐隐翻腾。

 二人沉默了许久,郑淮轻声道:转眼你在此地已有几年了,看你在岛上虽然忙碌辛劳,可是如此受到众人的喜爱与认可,我真是为你高兴!”东莪却没有说话,静默了一会才道:“咱们虽然相识多年,可是在这里却有些生份了,你有没有这么觉得呢?”

 郑淮微微一怔,东莪自嘲地笑笑,转头看他,道:“其实真正细想追究,或许这个隔阂开始于我与你的叔公对质表明身份的那年。自那之后,我们极少说话,再加上你一直跟随你爹爹出征,就似乎更加疏远了,郑大哥,你避着我吗?”郑淮与她目光相接,忙道:“哪有这样的事!”

 东莪柔声道:“当时我一心只想着如何保护自己,可是事后回想,当时我的振振有辞,在一旁的你看来却是多么虚假可笑之事呢!在知道我明明是一个满人的你面前,却还能那般理直气壮的为自己分辨…后每当我想到此事,虽则有时也想过应该向你解释,可…”

 郑淮打断道:“倘若连这个也不能理解你,那你岂不是白白的认识我一场吗?”东莪道:“可是说与不说之间,我终究是欠了你的,郑大哥,我…”郑淮看她言又止,忙道:“你想说什么?”东莪沉一会,轻声道:“自南京大败之后,再回到厦门,我忽然觉得自己在此已经毫无意义可言,因而…我…”郑淮面色一变,道:“你要走吗?”东莪轻轻点头。

 郑淮一时间只觉心如麻,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慌乱之下冲口而出:“你当是因为我爹爹能与清军对持而来,如今要走…要因为看到他已经不能与之抗衡了吗?”东莪霍然转头看他,目光中闪出惊诧神情来,郑淮看到她的目光,苦笑道:“我怎么会不明白呢!这些年来与你同在一个屋檐之下,你的所为所言尽在耳边眼底,我…对你当初的决定总算是逐渐理解了,难道事到如今我还会以为你愿意跟我前来,是因为…因为我吗!”

 他轻轻叹息又道:“我…永远都会记得你说愿意陪我一起回来时的情形,那的月分外明亮,山涧分外幽静,微风拂面也是特别适意,”说罢也觉脸上微热,向东莪看了一眼,再道:“可是抛开一切不谈,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已经来了,没有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又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

 “我知道你的才华,爹爹也知道,他虽然没有说明,可是前些日子也透出未听你与甘将军之言的悔意,此次南京之战,郑军损失惨重,他连奔波于金厦两岛,即要安抚兵士、重振士气,又要把自从叔公逝后的金门那一团的事务整理出来,因而才没有时间与你详谈,过些日子他定然会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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