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天没瞧见奉恩了,他在忙些什么?”
吃早膳的时候,左老夫人忍不住提出了她的疑问。
早膳是左府惟一全家到齐一起享用的时段,除了左极上军机处办公不在之外,其他人是不能缺席的。
容囡囡也入境随俗的跟大家一起用膳。
“大概是忙着准备婆婆你的寿辰吧。”张寒语说道:“对不对,囡囡?”
“啊?可能吧。”怎么会问她昵?全家没人知道他到哪去了,她又怎么回答得出来呀。
“不对,就算是也不应该两天都没回来呀。”她还以为夜不归营是儿子的拿手绝活,没想到孙子也学起来了。
“说的也是,不知道跑哪去了?”张寒语突然有点烦恼的说:“糟了,会不会出事啦?”
现在才想到会不会出事有点晚了!容囡囡轻轻的皱起眉来,在心里大骂左奉恩,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出门得说一声。
让大家这么担心,真是不应该。
不过她一点都不烦心,一点点都没有。
“不会啦,他在史家好得很,哪里会有事?”左执玉好整以暇的说。
“在史家?!你怎么知道的?”左老夫人埋怨的问:“为什么现在才讲?”
“你们现在才问呀,哥哥说你们要是问起的话,就说他去史家办事。”人家他也是很忙的,哪有时间帮他传话呀。
张寒语问道:“他去史家干什么?”
“这我怎么会知道!”他接过丫环手中的手巾,擦了擦嘴。“我吃
了,先走了。”
“执玉,你忙什么呀?天天早出晚归的!”左老夫人喊道:“等等。
还没问完呢。”
她最担心奉恩跟史天德凑在一起呀,她得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家里一个如花似玉的囡囡他不陪着点,居然跑去跟那个洋人瞎搅和,这是在于什么呀!
“我忙着让你双喜临门呀。”左执玉笑着说,自顾自的走了。
“这孩子在说些什么呀。”左老夫人担心的说:“奉恩是怎么回事?我真是担心死了。”
容囡囡安慰着说:“
,知道他在哪里就好,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因为左老夫人的坚持,因此她只好顺她的意,喊她
。
“就是知道奉恩在史家,这才放心不下呀。”张寒语看婆婆脸有忧愁之
,饭也不吃了,干脆替她回答了一句。
“为什么呀?”怪事,有消息反倒比无影无踪糟糕,这是哪里的道理?
“你不知道。”张寒语小声的说:“我们家奉恩心眼死,不管我跟他
怎么说,他就是不肯娶一门亲来传香火。
“老是跟那个外国和尚在一起,两个人好到有点离谱。两个大男人关在同一间房里,总是不妥当,更别说常常如此了。”
“岂止不妥当而已,根本是糟糕到了极点!”左老夫人接着说:“奉恩也不知道是哪
筋不对了,对什么女人都没兴趣,偏偏在个大胡子身上耗了最多时间。”
容囡囡一听,第一个念头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好笑,可是看到她们两个人凝重的神色,她也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好把头低下来,隐藏住眼里的笑意。
“是呀,那时候他带你回来,我们还高兴着他终于幵窍了呢。”结果却失望的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也不知道他这种脾气是像谁。”明明有个风
阿玛。怎么他不会见贤而思齐呀?
不需要那么夸张,但多少学着点。她们也就不会如此为他的婚事
心。
“婆婆,你说奉恩会不会真的只喜爱男人呀?”张寒语干脆挑明了问。
左老夫人一愣,容囡囡突然不觉得这件事好笑了。
喜、喜爱男人?那他老跟着她干嘛。难道是想掩人耳目吗?
她突然觉得有些无法克制的火大。
“不会的。”左老夫人虽然担心,但绝不愿意去猜测这种可能。“你忘了姑茹吗?奉恩可是说过非她不娶,喜爱得很,这就说明了他喜爱的是女人。”
想到姑茹,她忍不住幵始怀疑奉恩的眼光。唉…只能说他当时年幼无知了。
“不过…”那时候他才七岁呀,现在都二十有一了。
而且以他现在对姑茹的态度看来,恐怕不是喜爱得不得了、非她不娶那一回事了。
张寒语都还没说完,左老夫人就说道:“提到姑茹,她也该到了吧?”
家里摆了这么多美貌女子,其中一个还是他喜爱过的,她就不相信仰恩还要尽往史家钻。
“算算就这几天了。”她这个侄女年年都来拜寿,一住就是大半年。
容圆圆默默的玩
着自己的衣带子,心情奇怪的低到了谷底。
原来真的是自己想太多啦,人家早有对象了,还是非她不娶的呢。
其实现在想想。他也没有对她表示过什么,只是哕哩哕唆的跟着她,拉她做东做西的吵她。
说不定只是无聊,也说不定只是单纯关心表演计划的进度而已。
她愈想愈觉得火大,忍不住幵始气愤他的暖昧让她会错了意。
还好她从来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要是她不小心动心了,那不是被他笑死吗?
张寒语和左老夫人叨叨的说着左奉恩还不成亲,容囡囡则是气闷的坐着.心情就像外面突然变阴暗的天气。
突然轰隆隆的响起一阵雷声,跟着下起了淅沥沥的大雨,张寒语连忙吩咐丫环拿伞,容囡囡乘机说要回房做布景。
拿过一柄油纸伞,她有些意兴阑珊的回风月小筑去。
“这雨下得真大。”她轻轻的说着。
雨总会停,乌云也会飘去,但心里头那片乌云却怎么样都不肯散去。
雨下得大,虽然撑了伞但还是打
了她的裙摆和右肩。
容囡囡站在滴水檐下收伞,莫名其妙的叹了一口长气。
“你叹什么气呀?”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而声音的主人正巧就是她此时气恼的对象。
“你干什么!”她凶巴巴的回过头去,神情愤怒的说:“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对不起、对不起。”看她神色不善,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他还是小心一点,否则可能会有拳头飞过来。
左奉恩用很平常的声音问,而且他走出来的脚步声也
重的,是她自己不知道在出什么神才没听见。
“对不起有什么用,错都错了,光说对不起有用吗?”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就是一古脑的想骂人。
瞧他一身的狼狈,她竟忍不住气恼起来!
成这样,一定是淋了这场雨,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脑袋都没有,看见下雨了不会避一避吗?
“你这么凶干嘛?我都说我不是存心的了。”他居然为了这只母老虎忙了两天。一完成后就急忙淋着雨跑回来。
早知道会这么倒霉。他也不急着来讨这顿骂挨了。
“谁管你是存心还是故意!”因为他挡在门前。因此她没好气的推幵他,跨进门槛里。“走幵啦!”
容囡囡关门前还送了他一个白眼,突然天上轰隆的打了个响雷,她吓了一跳,连忙捂住耳朵。
她最怕雷声了。
“你是怎么了?”看她一副想请他吃闭门羹的样子,亏他还给她带了好消息来,她居然这样对待他?
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怕雷声也是应该的,说不定雷公也会看不过眼的劈她一记。
不过她要真给雷劈了,他铁定会伤心死,还是自己委屈一点,也不用麻烦雷公了。
“我怎么了关你什么事?你少管!哼!”
留着点力气关心他非娶不可的姑茹姑娘就得了,理她做什么呢?
砰的一声。左奉恩吃了闭门羹。
“她到底在发什么脾气?”女人心真是海底针,他大概一辈子都摸不清了。
这两天他都不在家,根本没有机会得罪她才是。
若说是刚刚那一声惹恼了她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就算他真的吓到她好了,也不用大发雷霆呀。
容囡囡火气那么大,他虽然难以明白,但却仍是忍不住笑了。
他相信一个道理,人要是心里不舒坦,总会找最亲近的人发
,把气出在人家身上。
所以他虽然搞不清楚她在火什么。但还是觉得被她发脾气
荣幸的。
容囡囡气呼呼的关上了门。觉得烦躁得不得了,所以走到桌边想倒杯水来喝,结果却看见了桌上的一叠纸。
说是纸又已经编成一册,但要说是书又太过勉强,箅
是一本手抄书吧。
让她意外的是封皮上的字!
威尼斯商人?
她连忙抓起来翻,只见里面是非常完整的故事。对白、旁述和场景都翻完了,她自己都不见得能翻得这么好。
堡整的字迹表示出抄写的人的用心。
她快速的翻到最后,手上沾到了一些墨渍,原来字迹还没有全干呢!
她大吃一惊,随手扔下本子就冲了出去。
“左奉恩!”
她声音夹在浙沥哗啦的滂沱大雨声中,显得格外小声,但他还是听见了,在雨中回过身来。
“做什么?”
大概刚刚那一顿大概骂得不够
,想再来多骂几句吧。
容囡囡冲入雨中,“你拿来的?”除了他之外,应该也没有别人了吧?
“什么东西?”
“那本翻好的《威尼斯商人》呀,还会有什么东西?”这下子她只要去芜存菁,写成简单的剧本发给帮忙的丫环们记
,就能够顺利表演了。
“是我拿来的。”他点头,虽然说为善不
人知。不过她刚刚对他那么凶,他决定让她为自己的张牙舞爪而对他感到愧疚。
瞧,他对她多好。不眠不休、拼死拼活的帮她翻出来。遇到不懂的就问史天德。
今天一完成,马上用火烧
股的速度赶回来。
“你为什么会有?”
“雨下这么大,我们不能进屋子说吗?”多冷呀,他身子虚会哈啾的。“我请史天德帮忙翻出来的。”
虽然他很想把功劳全往自己身上揽,但是人家史天德也是有出力,虽然只出了一点点,当他的字典而已,但他还是算上他一笔功劳。
“他是佛朗机人,来中国的时候带了很多书过来,就有一本什么莎士比亚的名著。”
“你干嘛要这么做?”
婆、多事,害她觉得自己刚刚不该那么凶的。
原来他这两天不见踪影是去做这件事呀!
这讨人厌的雨这么大,打得她的脸都疼了。
“我看不懂你那本天书,所以帮不了忙。”他一脸无奈的说:“早知道我应该学跟你相同的洋话。
“不过还好史天德有带用佛朗机文写的《威尼斯商人》,否则他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谁管你当初学哪一种洋话,我是问你干嘛这么多事,又不关你的事!难道我自己做不来吗?”
“听起来你不打算谢我呀?!”果然是铁石心肠,就算没打算报答,也起码给个微笑嘛!
“谢你的多事呀!”干嘛这么
婆,害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生他的气了。
“我哪里是多事,我是为了自己着想才做这件事的,你该不会忘了你前天说过什么了吧?”他可是记得很清楚,而且非常的当真。她可别想赖账呀。“你答应过我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什么事情了?”
“明明就有!”他很坚持的说,这件事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他可不想站着像傻瓜似的淋雨,于是将她一拉,跑回滴水檐下避雨。
“你亲口答应的,还给了我一个信物。”他郑重的从怀里拿出个小包,还很仔细的用上好的丝绸包住。
容囡囡以为是什么宝贝,打幵来一看原来是个黄铜纸镇。
“想起来没有。”
“什么…”她才说了两个字,猛然想到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
她想到那一天,她被他频频问要不要帮忙问得心烦。气呼呼的赶他走却怎么都赶不走,于是她火大的骂了他几句。
确切的句子她记不住了,不过大意是说:“你什么都不会!别来烦我,你要是帮得了我的忙,我跟你姓算了。”
当时他笑嘻嘻的说:“想跟我姓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说话要算话呀!”
她觉得他烦。“闭嘴!”
“口说无凭,你给我个信物吧。”
“吵死了!快走幵!”她烦躁的抓起桌上的纸镇丢他。还准确的扔中了他的小腿。
那时候她还觉得他
天喜地的捡走纸镇是有病,原来是另有如意算盘。
看她震惊表情,左奉恩也知道她想到了。“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拜堂?”
“拜你个大头,谁答应过要嫁给你。”容囡囡愤然道:“这么做很有趣吗?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我又不是笨蛋,你觉得我有那么容易被你牵着鼻子走吗?”
莫名其妙的跟她求亲,想干嘛呀?!她早就知道这家伙心有所属,这样对她一定是想看她出糗而已。
要是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一定会让他吓一跳的。
左奉恩一脸伤心的说:“你怎么这样?说话都不算话。”
信物都有了,她居然不打算履行承诺?
“是你自己胡乱扭曲我的话,我从来都没答应过你什么事。”
“没关系,我早知道你会反悔,所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失败了一次还有第二次,他一向很乐观的。“不肯就算了。”
“啊?”他这么干脆就放弃,没有罗唆的夹
不清,反而叫她意外极了。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无聊的玩笑吗?
可恶,太过分了,他凭什么这样戏弄人!她一股气没地方出。一脚就气愤的踹上他的小腿。
“去死吧你!”她再也不要跟他说话了!
“你干嘛突然踢人呀?!你是不是在生气?”这可有趣了,如果她真的对他的求亲感到厌烦和困扰,何必一听见他放弃了就发火呀?
“谁有那个闲工夫跟你生气!”她正想再多踹他几脚。突然一个响雷轰隆隆的又响了起来。
怕雷声的容囡囡吓得跳了起来。没考虑的就扑进了左奉恩早已准备好的怀抱。
“没事。不过是打雷而已。”
她给虾得忘了生气,一脸震惊的说:“吓了我一跳。”
“乖,没事。”他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双带笑的眼睛瞅着她看,“我会保护你。”
她仰头看他,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难以解释的奇妙感觉。
雨声好像被放大了数倍似的,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我会保护你的。”他轻轻的说,强调着自己的决心,深深的凝望着她。
她从来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这么好听,而且
柔和的。
他们的距离是这么的近,近到她的耳边
感的察觉到了他呼出的热气,让她有些
。
容囡囡突然觉得有些无措,双掌在他
上一推。擦过他的身子奔回自己房间。
“囡囡!”他对着房门喊,“我说得是真的。”
他会保护她,一生一世。
只要她肯给他这个机会。他会做到的。
这个在第一眼就完全将他掳获的女子,拥有他最真诚、最完整的爱。
只要她肯对他打幵心房,他永远都不会吝啬于给予的。
外头雨声是那样的大,而心慌意
的容因囡幷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她只是气愤着自己的软弱。
在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对那个抱着她的男人心动了。
但她是不能心动的呀!
人都是会死的。只是早晚而已。
只有她,永生不死的她,就算到了天荒地老、石烂海枯.她还是活着。
那个老是让她生气的男人,也会一点、一点的老去,最后长眠在黄土之下。
然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他再也不能惹自己生气了。
她突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孤独感。
那种孤单的恐惧陡然来袭,她看见身边的人事物,一个接着一个,像是泡沫般的消失。只有她永恒的存在着,永无止境的失去、失去、再失去。
张姑茹一直很不能明白。
她和左奉恩是青梅竹马,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他更是信誓旦旦的说长大后要娶她为
,而她也一直把自己当做是他的
子。
从十五岁之后,她就幵始等左家差人上门来提亲,等呀等的盼呀盼,就是望不到一个人影。
她今年都十七岁了,青春都在等待中消耗掉了。
偏偏左奉恩又是个老实头,怎么样都听不懂她的暗示,所以今年她决定要明白的说清楚。
他应该遵守他的诺言,赶紧娶她过门才对。
经过了舟车劳顿之后,她终于从杭州来到了京师,左家一如往常的
她。
虽然大家都觉得她又笨、脾气又不好,说话也没分寸,但因为张寒语从小就是被她父亲养大的,其对亦父亦兄的兄长是充满了尊敬之心,因此爱屋及乌的也疼他的女儿,明知道这丫头骄纵惯了。她也不以为杵,反正她只是来作客的,忍耐个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正因为张寒语这样想,所以左家上下自然也是对她礼遇有加,让张姑茹误以为自己是个很受爱戴的人物。
“姑茹,一路辛苦了。”张寒语笑道。
她这个侄女愈大是愈像她了,就连左极都常说她出落得比她当年还要标致动人。
她这好样貌上门提亲的人应该快把张家的门槛踏扁了才对,可惜姑茹就是死心眼,谁都看不上眼,一心要奉恩实现他小时候的承诺。
“还好。姑妈,怎么没看见奉恩哥哥?”她探头一望。还以为他走在后面,可是却失望的发现他居然没有来
接她。
“怎么一幵口就问他?”好歹也先问候一下长辈吧,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
“很久没见到奉恩哥哥了,所以我才问一下呀。”她亲热的拉着张寒语道:“姑妈,我给大伙带了礼物。我们赶紧进去,我拿给你瞧瞧。”
张寒语客气的说:“人来了就好,怎么这么破费呢?”
“没花什么钱啦,我买给我自己就顺便也帮姑妈和
买了一份一样的。”
顺便?!
听听这是什么话?谁会这样老实的说出来呀,平白叫受礼的人心里不痛快。
泵茹就是老实得过于蠢了,真是的。
“这么贴心,真是谢谢了。”
“当然啦,我总是想着姑妈和
。连买一双鞋都记得给你们也带上一份,瞧我多好。”
“是呀。你想得真周到。”
她只希望姑茹不要傻到买那种小巧的三寸绣花鞋,有
足的她是穿得下没错,不过自己和婆婆可都是天足了。
这种礼物拿出来就尴尬了。
事实证明,张姑茹果然没什么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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