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炸炮
第六十七章炸炮
暮色沉抑,深深浅浅的灶坑中还余有明明灭灭的火星,低回的呻
在营盘里隐约而又起伏。
刀疤坐在帐篷门口,拿块缺角的刀石磨着他的杆子刀,一下下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重复这简单的动作是因为心中烦郁,突围虽然成功,可开始那种排山倒海的士气打没了,人因为未知才恐惧,满营在传说那可怕的爆炸到底是什么来历,越说越玄乎,什么那个匪首能呼雷唤电、召唤应龙之类的都出来了。
这样下去,他们这一营精锐第一次出征就心惊胆裂地溃败回去,在军中能有几年都抬不起头来。
正想着,突然看到一个影子在偏寨门处一晃,闪入黑夜,他不由噌愣一下跳了起来。
那不是万素飞,却是谁?
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单人匹马,溜出营门,看方向似乎还是向北的,那不是早上失败的方向?她要干什么?
难不成她是勾结匪首的?
刀疤心里突然涌上许多胡猜的念头,他急忙找来马匹,追了出去。
他原来的马让给万素飞骑了,这匹是白天从敌军手中夺来的,脚力不如,又不太默契,因此一路紧赶慢赶,还落的老远。
一会儿是土坡,一会儿是树林,繁茂的枝叶扫过他脸上,打得生疼,他越来越确定。这是通向龙鼎地路。
如果这娘们真的是去投敌,他妈的他先扇自己三个大嘴巴子,然后扑过去,哪怕被砍成
酱也要亲手掐死她!
又跟一程,出乎意料地,发现万素飞突然翻身下马,给马勒上嚼子,不使嘶鸣。然后蹑手蹑脚地前进,爬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去。
他定睛细看,远处不是白天那座鬼门关的谷地吗?她这是要做什么?
再一留意,刀疤又突然发现,这时“鬼门关”里有人!
他忙也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如法炮制地接近过去。
近了,能看清好像是一些贼军打扮的人押着一些匠人打扮的,在谷地周边活动,白天的尸首基本已经都拖走了,匠人们蹲在地上,摸摸索索,好像把什么圆形的东西埋入地下,然后再将土地铺平,很快。要不是那些焦枯地藤蔓还破布似的挂着,这地方又像是鸟语花香的人间乐土。
盗匪模样的人间或在喊些什么。顶着风听不清,大约弄到半夜的时候。所有人陆陆续续撤走了,只留下一谷的夜风,和唧唧虫鸣。
然后他看到万素飞动起来了,腿很麻地样子,拐了好些步才能正常走路,下到那谷地里去,他忙也跟进。
万素飞几乎是屏着呼吸进入谷地,来到一块稍有突出的土块前面。刚才她是看着人把东西埋下的,千万不要记错才好。
她半跪下去。折一
还带着绿芽的小树
,用它转着圆圈地探,每当似乎触及了什么硬物,她的手都一抖,这样完全称不上剧烈的运动,汗水却顺着鼻梁滴滴答答地坠落。
正专心致志,没想到身后响起一声“你干什么呢”吓得她嗷喔一下,差点蹦起来,半晌,才定住神,看清是刀疤。
“你来干什么?”她
着气反问回去,不过片刻自己答了“你以为我来投敌是不是?”
刀疤语
。
万素飞笑笑,重新蹲下去,自嘲道“要是个美人也罢了,我这样子,投敌还不也是个死啊。”
“可你到底在做什么?”刀疤看她又拿小
杵来杵去,问道。
“自己不会看?”
“在挖什么?”
“嗯,把地底下的‘火鬼’挖出来,这应该是龙鼎城最新造出的武器,到处都还没有普及。”
刀疤大惊“挖出来不就炸了吗?”
万素飞略停了停,擦把汗解释道“万物皆有机理,这东西…刚才我顺风听到一耳朵,叫做‘炸炮’…既然他们可以抱在手里,可以埋下去,可见必定也有机理可循,只要顺着那个机理,便不会炸。”
“但你如何知道那机理?”
“我不知道”万素飞说了这句,突然有些不耐烦起来“你怕死就躲远点。”
“谁怕死啊!”刀疤吃一呛,反忍不住跨前两步。
万素飞沉默了。
虽然来之前她心里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也不是完全不怕。
她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明明知道他站在这里,也不过是万一爆炸时多死一个人而已,可是,就是知道有个人站在这里,知道有个人出了事会跟她一起死,心里竟像有那么一点踏实似的。
希望出事有人一起死,是不是很自私?
可是她真地说不出来赶人的话了,她怕他真地会走。
“你弄这个,对我们有用吗?”刀疤打破了沉默,又问。
“有用。”
“那我帮你弄几个”说着他就想蹲下去了。
“别别、别”万素飞吓得一磕巴“你看清埋在哪儿了吗?再说你
手
脚的,弄炸了咱俩都得飞喽!”
刀疤想想也是,皱着眉头道“那我怎么办?一老爷们杵在这干看你出生入死地?”
“我
冷的,你给我挡风吧”万素飞抬起头,一脸真诚。
刀疤这才发现,虽然是初夏,可夜里,风口,她又出了一身的汗,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瘦削的肩胛骨耸出来,一直轻轻颤抖,抬起的小脸上,嘴
也乌紫的。
他突然觉得有点口干,忙也扭过头,掩饰自己的表情,真地就那么老老实实站在那儿,好像一堵屏风墙…
、
、
下半夜,营帐里。
几个铁疙瘩供佛一样放在软垫上,其中之一,在万素飞怀里,被琐碎地摆弄。
那可不是一般的铁疙瘩,随便咣地一声,
化为一场血雨。
所以万素飞的动作也极轻极细,嘴
不自觉地向内收紧,
得全无血
。
“都轰出去了”镗镗的脚步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刀疤。
“我说轰出去,也包括你”万素飞头也不抬道。
“凭什么?谁刚给你把这堆东西抬来的?!你他妈过河拆桥啊!”“我就过河拆桥怎么了?刚才你有用,现在没用了,所以滚”万素飞扬起眼睛,想要瞪他,奈何一阵眼花,只好用手去
,心里暗恨输了气势。
“有影儿挡住看不清了吧?”刀疤突然笑起来,双手往
上一叉,道。
万素飞一怔,确实,她想要仔细处理的某部分,常常不管从什么角度摆,都隐没在讨厌的阴影里,眼睛睁酸了,眼泪都快
出来,还是看不清楚。现在他这么说,难道有什么办法不成?
刀疤没跟她继续别嘴,转身去翻了七八
儿臂
的蜡烛,摆成一圈点上,将她围在中间。
素飞一惊,这样一来,她的影子被扯成七八条,可也因为如此,每条影子都变得极淡,不再能够阻碍视线。
“怎么样,我还有点用吧,不赶我出去了?”刀疤拿
蜡烛在她面前一晃,得意道。
万素飞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其实也不是我想出来地。”
“?”万素飞抬头看着他。
“是我六姐”刀疤往后一仰,坐在地上“给人家做针线丫头时,夜里赶活,细处绣不清楚,只说明
不得就是个打死,急得直哭,也不知道怎么竟然就想出这个办法来了。”
“你是她带大的?”万素飞问。因为他这样的家庭,多数都是大的拉扯着小的。
“嗯。”“现在她怎样?”
刀疤突然沉默了,很久,自己照嘴上打了下“他妈的这张烂嘴,说以前的事情干什么?”
万素飞出言也就后悔了。现在刀疤怎么说都有军功了,如果姐姐还活着,一定会接来照应下的。
于是她甩出一句“乐意陪葬地话,随你”然后不再说话,接受着
世中那个聪颖又可怜的无名女子的恩惠,继续她的工作。
刀疤也退到一边去,嘴里随便嚼着片草叶子,眼睛却忍不住追随着万素飞纤细的手指顺着铁疙瘩上的一些
隙延伸。
很久以前,姐姐在地时候。常常把他拘在身边,他生气。说“我又不会绣花,你拖着我有
用?”姐姐便会很好看地笑着回答“没用,图个踏实。”
他眯起了眼睛,人为什么总要经历撕心裂肺的痛才能明白一点什么呢?
所以现在,他决定留在这里,他知道自己在或多或少承担着什么,虽然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打死也不会开口求他。
他注视着。她的手细而巧,操纵着一些工具。那开始好像鸡蛋一样无处下口的铁块,渐渐分崩离析。
但显然她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时不时蹙起的眉头说明了困难的情况。
每当看到她屏住呼吸,刀疤感到自己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上去了。
终于,炸炮被大致拆成几个部分,最大的一块还是生铁的圆球,一个小绣筒,还有几个带齿地钢轮,连着一点絮状物,
万素飞咬着牙,在从铁块里往外
一
什么长长的线。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却突然,耳畔响起一声惊叫,素飞地左手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般突然一缩,整个人表情也一下惊痛不堪。
他第一个反应是,那玩意要炸!容不得深想,一个飞身过去,将她扑出老远,紧紧
在地上。
刀疤伏在地上,紧闭着眼等了许久,却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声传来。待他一点点睁开眼睛,
面是万素飞地怒目而视。
“你激动什么!?”她大吼道。
“我以为要炸…”
“起爆的东西都拆下来了,炸个鬼!”
“那你瞎叫唤什么?”他也让她给骂火了。
“手
筋了不行啊”她又瞪他一眼。
“拆个东西能把手拆
筋,真有你的”刀疤半天才明白过来,悻悻道。
“你不紧张?不紧张能这么草木皆兵的?”万素飞反
相讥。
虽然刀疤不太懂草木皆兵,但根据语境能判断大概意思,冷哼一声正想反驳,却看到万素飞略略低下头去,眉骨下方明显集聚着巨大的
云。
“还有…”她牙
中迸出这两个字。
他正想听还有什么,却看到一只愤怒的拳头直奔自己的鼻子而来“还有…你很重知不知道!
…
刀疤蹲在地上,
两个小纸团,
住左鼻孔的时候,咕哝一句“妈地,老子
个男人都不想
你”
住右鼻孔的时候“这世道,好心没好报…”
“唧唧歪歪什么呢?过来看看!”万素飞坐在案几旁,叫他道。
刀疤不咋情愿地挪过去,面对刚才那拆散了地一堆东西,铁球、竹筒、火线等物。
“你看这是什么?”万素飞把铁球倒过来,轻轻刮出里头一点黑色的粉末。
“倒有点像过年放的小鞭儿里的东西”刀疤皱眉闻闻,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万素飞道“要不我不敢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拆开。”
她笑了一下,刀疤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突然有点觉得,
喜爱她
有成竹的样子。
“去把大家找来吧!”她双手撑住案桌,昂着头站起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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