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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炼丹道童
 似乎钟道临早料到了眼前这些人会一起出手,双眸瞬间被一股赤红之布满,一抹红不知不觉爬上耳,猛然怒啸出声。

 如果此时从天空中往下看,就见六十几道人影同时朝钟道临扑去,另一百多人疾飞而起,纷纷祭出法宝飞剑,圈中的钟道临身却在这时候忽然暴了开来,数也数不清的残影从中心一点幻化而出,猛然朝八方炸散开去。

 处在中心点不远的苏牙,眨眼便被一道残影透体而过…

 狮子峰巅鬼风呼啸,百千个钟道临的分身同时出手,在场的无论天上地下的人,全部被这些幻化而出的残影卷了进去。

 几乎眨眼的功夫,一个刚刚祭出招魂幡的院玄空明师,尚未用五鬼将镇妖图布好,连布幡带人便被一道错身而过的残影,霎那斩为数截,像他这样只擅风水的寻龙天师,根本连反手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形神俱灭了。

 几声惨叫传来,天空中又是十几人,尚未祭出兵刃便被凌空碎斩,无数残影就好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卷来卷去,眼捕捉不到残影速度的那些人,几乎都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一个个先后从空中坠落,魂飞魄散。

 攻防易手,由于钟道临的本尊消失,本来还有一个攻击目标作为参照的正派人马,此时只能各施奇技,苦苦的抵御着残影的绞杀。

 每一个残影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高手,就是速度太快,超越了眼能够捕捉的极限,没有开第三只眼的修行者纷纷被屠戮一空,剩下的人大多选择了闭上眼,只凭天眼、法眼、慧眼跟佛眼来捕捉防卫。

 空中到处是围着施法者飞驰轮转的法器,五彩缤纷的强芒漫天飞洒,法宝溢出的道道劲气卷起了崖壁老松,崩塌了山岩,整个峰巅劲气横空,法宝飞舞,斗法的两方,一方是连本尊都消失不见,另一方则不停的有人被残影穿透,一旦被这些残影穿透法器形成的法力结界,施法人便会跟着惨死当场。

 如果再这么下去,不用多时,正派人马就会被没有对手的对手屠戮一空。

 “风雨雷电疾,无风大起!”

 半空中一个瘦的高个道人,一把撕开了自己的道袍,朝前一掷,猛然咬碎了自己的舌头,张口冲着飞舞而出的道袍,出了一道鲜血。

 染血的道袍猛地一涨,越变越大,不多时便遮住了太阳,覆盖了头顶的天空,一阵雷鸣传来,惊风骤雨转瞬即至,道袍舞动间,瓢泼大雨兜头盖脸的浇下,天色整个黑了下来。

 暴雨被狂风卷起,刮来浇去,此时场人的众人,无不被一个个光团包裹,倾盆而下的大雨遇到这些光团,不是无声消失,便是被隔开,连那些本来难以捕捉到的残影,都能首次分辨出运行的轨迹。

 刚才施法的道人,在大雨落下的同时,便被一道残影从空中斩落,众人都知道此人透支功力,强行唤雨,是以必死之心换来一个能让残影现形的机会,无不分外珍惜,各施本领朝现出飞行轨迹的众多残影攻去。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原来这些所谓的残影,既不是什么法力造成的幻像,也不是什么法宝,本身就是因为钟道临身形移动太快造成的,换句话说,这些残影不过是钟道临一个人造成的,而这个人正在同时对场上所有人动手。

 忽然,漫天残影瞬间归于一点,那处的虚空再次出现钟道临的身形,冷峻的面庞上挂着一个诡异的森寒笑意,望着被法宝崩塌的山脊,已经全部被迫腾空而起,正气吁吁的众人,抚刀轻笑道:“真没意思,好端端的比比刀法也就是了,干嘛弄出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们这一用法力落雨,三百里山河之间蕴含的水灵气全部会被干,今后起码十年滴水不降,为了看看我在哪里,就要旱死那么多百姓,你们也忍心?”

 法力降水与五鬼运财术是一样的原理,都是透支别地的某种东西,聚拢到某地达至集中的目的,有所得必有所失,一旦失衡,便会得不偿失,故而即时钟道临当初在西域大漠遭遇沙暴,也没有动用法力降水的念头。

 因为正像他说的那样,一旦这样做了,法力降雨那块区域间的水灵之气,将会被瞬间空,此后雨云经过,必要先将此处的水灵气布满,等达到平衡后,才能再次降水,一达不到平衡,就会一干旱下去,绝难有例外。

 这也是为何修法之人,求雨之时多是借助海洋与湖泊,通过把江河湖海的水间接引入而落雨,而决不轻易施法凭空降雨的原因,因为那会导致失衡。

 大暑之后必有大寒,汉末灵帝时期,太平道张角得到《太平经》残篇后,便曾经为了盅惑教徒,强行施法在老家巨鹿郡与青州求雨,施法后的河北巨鹿郡与青州,因蕴含于自然的无形水灵被法力干,致使其后连续多年滴水未降,这场史无前例的大干旱整整持续了十三年。

 干旱致使百万人先后死去,没有粮食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青州起家的曹甚至不得已抓活人制成腩当作军粮,可见一旦逆天而为,将面临的可怕后果。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就拿一个老百姓最容易接触的小术…风水来说明吧。

 风水师,是百姓对于历代院玄空明师的称谓,风水之术本是方术中的小术,自祖师九天玄女以来,从秦汉黄石公、张良到南北朝的太乙、葛玄、郭璞,至宋跟本朝的赖布衣,择有缘之人代代相传,香火不熄…

 自古家晚年多隐居,起乾坤设位,月悬象之卦,施相林摘星,龙虎风水之术,皆乃逆天而为,无论寻龙捉脉,遗体受荫,葬先荫后还是图宅术法,在改变他人命格的同时,往往自身会被自然之力反噬,火候修为不够者,一旦不懂得平衡消解之法,轻则暴毙,断子绝孙,重则魂飞魄散,永伦畜道,此为天谴。

 卜筮不,条于一事,技艺不,毁于一物,药石不,害于一人,地理不,倾家灭族,在广袤的华夏大地上,黎民百姓常把超越自身认知的事物看作神迹,风水之术自郭璞起,因能立竿见影的切身改变常人命格,而多被世人所知,所神化,殊不知风水就像吃饭不饿,睡眠充足才能不乏一样,不过是顺乎天机易理的平常法门。

 只要顺势而为,借势而不借力,风水便是道,一旦强行逆天便沦为了术,如果控制不了因施法造成的失衡,天谴转瞬即至。

 就算是提出“风水”一说,鼓励世人借助风水而改运的郭璞,也终身强调院传人决不能轻易尝试逆天而为,否则法力反噬造成施法人自身损伤还好说,怕的就是连整块区域的平衡都给破坏掉,那样就是个生灵涂炭的局面了。

 即使这样,古今只要涉及了“风水”的方家,一旦本领在手,没有几个能忍住不逆天而为的,这也是寻龙天师晚年多隐居,横死,后代多残障的原因,皆因有损天和。

 如今,那道人为了借助雨水钟道临的分身现行,不惜施法将周围地域的水灵气抽调一空,加上这些人斗法所造成的伤害,今后若干年内,恐怕将以黄山为中心,形成一块面积极大的干旱区,滴水不降,赤地千里。

 众人听到钟道临讽刺的话语,都有些不以为然,如果关乎生死的斗法中还要瞻前顾后,那不是自缚手脚了么?

 可众人内心也都知道钟道临所言不虚,尽管心中不怎么在意,却也有意无意间避开了钟道临冷冷的目光,多少有些惭愧。

 钟道临方才不过是打算与这些人玩玩,如今失去了玩得兴致,自然不愿意跟他们再耗下去,正当他提刀在手,准备了结这段尘缘时,忽然从山下斜冲出一人,猛地飞到钟道临面前,拉着他的双臂哭喊道:“临哥,你到底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临哥…”

 来的这个哭哭啼啼的道士,正是龙虎山天师玄机子。

 钟道临看着眼前哭喊着的玄机子,眼神中厉芒一闪,又忽然迷茫起来,紧跟着红芒大胜,又被那种诡异的赤红色血光布满,冷喝道:“看在那小子的份上饶你一命,怎么还来纠,让开!”

 “不,你不是临哥!”

 玄机子闻声,惊恐的睁大双眼,又忽然悲哭起来:“不,你就是临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醒醒吧临哥…快醒醒…临…”

 “滚开!”

 钟道临忽然脸容扭曲,剧烈的挣扎起来,眼神中满是矛盾与嗜血的红芒,不停的变幻。

 “啊!”钟道临昂首发出一声怒啸,手中的虚无之刃手而出,凌空漂浮在身旁,他自己则双手抱头,痉挛颤抖不止,猛然紫发一甩,通红的双目恶狠狠的瞪了面前的玄机子一眼,沙哑道:“快滚开,不要我。”

 “临哥,你不能再杀了…”

 玄机子紧紧抱住仍旧颤抖不止的钟道临,大喊道:“要杀你就先杀了我!”

 “不要我!”

 “嘭!”钟道临拉着玄机子的头发把他给拽开,紧接着一掌直接轰在玄机子前,后者哇的一声,狂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回,被两个从旁掠来的和尚一把扶住。

 “噗!”玄机子体内无处宣的异气,碰到外者的介入,决堤般汹涌而出,俩和尚只觉地一股森的寒气灌而来,体内血管似乎要被冻僵,忍不住同时血跌飞。

 异气外而出的玄机子,顾不上缓口气,也顾不得为了救自己而差点丢了小命的两位大和尚,再一次凌空飞到钟道临面前,泪满面地决然道:“临哥,你要是我的临哥,你就一定会醒过来,你要不是临哥,就把我先杀了吧。”

 钟道临双手抱头,痛苦的甩着脑袋,狠掐入的指甲把脸皮都抓出了道道血痕,仍旧毫无所觉,只是不停的嘶吼道:“你快走开…啊…别我…别我啊…滚…快滚开…”

 “临哥,我知道你还在,看看我,我是猴子啊!”玄机子发觉了钟道临内心的挣扎,大哭大叫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去抓野,反而让熊瞎子给一路追回村了么,我装死还被熊瞎子坐了一股,要不是临哥你跟铁柱哥用石块把熊瞎子怒火起来,转去追你们,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滚开…”

 “还记得那年冬天么,那场雪可真大啊,全村的路都被封了,粮食也不够,风好大,天好冷啊,明明把脚都鞋里了,可那刺骨的寒风还是一个劲地顺着脚脖子往上钻,咱们抱着取暖也不行,最后为了取暖,还差点把你家房子给点了…”

 “…闭嘴…闭嘴…”

 “临哥,你回头看看,你最疼的妹妹小蓝儿也在哭呢,临哥快醒醒吧,三馗当年为了要背媳妇,连他家最舍不得下蛋母都给炖了,可蓝儿还是只让你背,你醒醒啊临哥,你忍心看着蓝儿哭么…”

 “别说了…别说了啊…”“想想,临哥,想起什么了么,峨眉山,你师傅,大哥当和尚了,小弟也出家了,咱们三个一起找僵尸的晦气,结果被花灵儿那个狐狸给涮了,临哥…啊…”玄机子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只见那把原本漂浮于半空的虚无之刃,忽然砍在了他的右膀上,鲜血迸溅,整条臂膀瞬间从身上飞出,带着划破空气的呼啸,翻滚着朝深涧落去。

 玄机子顾不得捡回断臂,甚至连朝那条越落越远的胳膊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尽管疼得冷汗淋淋,却仍旧捂着断肢处朝钟道临不停哭喊:“我的临哥啊,醒醒吧,为什么只砍一条胳膊,干嘛不直接杀了我,你弟弟我还有一条胳膊,你也砍了去吧,砍啊…砍啊…真的感觉好疼啊…心疼的紧啊临哥…”

 “啊—啊—啊—”

 双目通红的钟道临在玄机子一声声哭喊中,四肢剧烈颤抖,眉心那个金黄的星图越来越亮,当见到玄机子鲜血淋淋的断臂处,再也忍不住了,凄厉的怒吼起来,身体猛地朝对面的斜崖撞去。

 “嘭…嘭…嘭!”坚硬的岩石被流行坠地般疾冲而来的钟道临,撞得整个从中炸开,烟尘滚滚,石纷飞,不知道撞碎了多少岩石,不知道撞飞了挡在空中的多少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钟道临忽然悲嗥一声,直的从空中摔落下来,带着呼啸风声,一头扎进山谷。

 由于刚才入魔后的钟道临表现实在太可怕,二次陷入疯癫状态后,即使自己朝山崖上转的时候,也没忘了把挡在身前的人给撞飞,此时看到这疯狂的魔头昏落崖,除了玄机子跟抱着蓝月牙尸体的小蓝儿紧跟着追去,其他人居然连去看一眼,确认一下凶人是否真的昏都不敢。

 最终,还是第一个对钟道临出手的那个净土宗空寂,口喧了一声佛号,挥舞着已经被劲气撕成碎缕的破僧袍,首先从空中朝深谷降去。

 在净土宗空寂禅师的表率下,深知除恶务尽的数人,先后尾随着大和尚的声影朝下落去,更有一些人趁此机会,二话不说便以极快的速度转瞬飞远,眨眼就不见了。

 等众人忐忑不安的随着空寂和尚降入谷底,立马倒了一口凉气,只见那紫发的魔头,正一脸悲怆的抱着蓝月牙的身体,无声的跟他对面的玄机子对视着。

 这些从空中陆续降下的人,见到眼前一幕,无不暗叹一声:完了,这魔头居然没昏。

 是否昏过已经不重要了,面目憔悴的钟道临抱着蓝月牙的身体,冲玄机子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正紧张兮兮,离远望着自己的正道人士,苦涩的摇了摇头,沙哑道:“得罪了!”

 一句话出口,听得这些人全愣了,还是空寂首先反应过来,单手问讯道:“施主一声得罪了便能…”

 “小玄!”

 钟道临冲那些人说了句话,便扭回头来,空寂究竟说什么,他也没有心情理会,只是冲着玄机子摇了摇头,脸上出了抱憾的神色,苦笑道:“你这是何苦?”

 “呜呜…临哥!”

 玄机子见到钟道临明显的清醒过来,痛哭失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么?”

 钟道临低叹一声,酸楚的泪滴从眼眶滑落:“红尘一座炼丹炉,童炼丹,炉炼童,也许我本来就从未曾离开过!”

 “小玄…”

 钟道临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开口,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只是深深的看了玄机子一眼,便抱着蓝月牙尸身腾空飞起,穿云奔而去,连第三句话都没有留下。

 冲云而上的钟道临朝下望去,脚下的黄山花草枯萎,山崖崩裂,处处死尸,成了修罗场一般,生机已然断绝。

 暴碎飞溅的法宝,斗法造成的法力外溢,将使得黄山方圆三百里之内的今后起码数年滴水不降,颗粒无收。

 想到此后的民不聊生,钟道临顿感自己罪孽深重,盘坐到天空云层之上,割开双腕,催动血脉真元,任出的鲜血从天空纷纷扬扬如雪飘降,被风吹散,渐渐撒满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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