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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不想女真蛮人,竟也晓得谨慎用兵,果然历战之师与眼见天色已晚,李孝忠便即率师回去。醉书院其实他以小股兵力主动挑衅,并非徒然虚张声势,来时道路皆已探明,自己这百余人又都是选的战马,纵然遇到女真兵大举攻来,他掉头便跑,两百四十步的距离足足一里地,只怕女真人单凭两条腿的话,追到五女山城也是追不上的。

 而他之前业已命身后的五千兵马披甲列阵备战,若是女真当真狂追而来,中间也好有十几里路了,当得起是以逸待劳,这场先锋战的胜负自不必言。

 不过大胜虽然不得,小胜却也不错,当晚果然有数百女真兵摸过来夜袭,只可惜五女山城故垒业已被宋军占领,凭山险一阵强弩出,而后乘势追击,倒也斩得十数首级,己军并无折损。而后李孝忠便留下四营兵屯守山城,将全军所携带的粮草泰半留下,自己则率领余下六营兵及随军工匠纤夫等人原路返回辽府来。

 “两路俱现敌踪,却都是一触即退,显出来的兵力顶多不过数千…”高强看着面前的辽东地图,上面业已被参议官们标示出了敌我兵力,然而代表女真兵力的黑色记号寥寥无几,计开州城下有两猛安一千七百多兵,五女山城下不到千兵。

 “孝忠,你乃是我军中与女真锋最高的将官,你如何看待女真兵略?”之前在女真境中,高强并非没有布置细作,然而这些细作多半是分两个系统,一则是苏定为首的常驻女真各部商人,一则是阿海等女真部人去联结的旧族人。然而自从辽东与女真恶以来,苏定等人的活动便渐困难起来,至今已有三个月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了,只因没有商队能再进入女真境中,那些信鸽可不是双向收费的。飞回来了就不会再飞回去,苏定手中的信鸽得不到补充,怎能再传回信息来?何况高强既然出任辽东宣抚,苏定与他的关系在女真上层中无人不知,自然会被女真人密切监视。不容少动了。

 至于阿海等温都部女真,本亦是一着有利的棋子,奈何为了策应阿鹘产大王回返故地,扯女真的后腿,这条线已经几乎被用到尽。在长达大半年地曷懒甸路战事中,有意倒向阿鹘产一边的女真族人几乎悉数被卷入。

 最终也都被粘罕等人次第歼灭。能够将阿海等人安然撤回。已经是邀天之幸,如今哪里还能指望的上?

 于是现今,在女真还没有踏入辽东地境之前,高强眼前几乎就是一片漆黑,根本不晓得女真出动了多少兵马。兵力如何部署。究其根本,女真境内的民族纯净度其实相当之高,除了少数往来商旅以外。根本没有外人进入,加之完颜部数十年来致力于统一女真诸部,最终得以建立女真国,其权威不容置疑。观之往年辽国虽然是女真属国,然而对于女真境内的情况仍旧是近乎一无所知,方才屡次被完颜部以关闭鹰路相威胁,而任其坐大,便可见其一斑了。

 高强虽然在辽东经营有年,毕竟及不上辽国二百年地霸业,辽人都作不到的事,他有什么能力加以改变?

 “衙内,小将以为,为今之计只得先自固藩篱,教那女真不得不出招,而后方好用兵。醉书院”李孝忠走上前去,指着地图上的两点说道:“开州扼守金国曷懒甸路与我辽东曷苏馆路之间要道,彼女真本是一家,特慑于我辽东常胜军之兵威而已。一旦女真大兵攻克开州,兵进曷苏馆路,想其地必有女真部族甘心相从,至于为内应者,故而开州为女真必得之地。”

 “而五女山城当女真直抵辽之大道,离女真国中不及百里,骑兵一可至,女真之所以未能先据此者,想来是前段时收敛族人,不与我辽东人战,将边境诸地拱手让出,今番进兵时不得不先收故地,杀戮我边民,而后方可进兵,以免走漏消息。”说到此间,李孝忠忽地笑了起来:“想来女真探知我军并未占据五女山城时,定必欣喜若狂,而今军抵此处,却被我军先占形势而不得进,未知女真将帅如何捶顿足,恨不早据此城?”

 马彪在旁默默听着,此时方点头道:“李统制先据此城,实乃要着,无论女真原先计议如何进兵,既然此城业已为我所据,其自东梁水南路进兵辽之道已绝,大军势必转进,不从水北涉茂林而进,便当退返懒甸路,转由沸水而南下,与开州之兵合为一路,猛攻我开州城。”

 “马观察所言,甚合我意!”李孝忠道:“衙内,某按察五女山城形势,彼上有山险,下临辽水边大道,城中水源无缺,女真若要由此进兵,其势非取此城不可。而此城守具已完,山上檑木滚石取之不竭,但得千兵守把,虽十万众亦无能克之,末将返程之时,计城中粮草足食一月,此一月之中当复以兵送粮一遭,而后便可保万全。倘若那阿骨打当真要强攻此城,小将只须万兵在手,管教他全军覆没此城之下。”

 粮草,这是李

 兵时唯一没有大量携带的东西,全军也只携带了半个已,再加上还要供应纤夫工匠往来四地食粮,留下的粮草也只能有这么多了。好在,女真兵并无办法查知他究竟在城中囤积了多少兵粮。

 “如此说来,旬月之间,女真亦无能进至我辽城下…”高强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将目光转向开州,倘若真如马彪所言,彼兵将由开州并力而进,以女真目前地国力,至少可以动员五万兵投入此处地进攻,而一旦曷苏馆路的女真各部被女真所而起兵,开州立刻就会成为一座孤城,韩世忠和陈规,区区一万两千兵,能否抵挡地住?

 “可惜啊,倘使鸭绿江不被冰封,我兵可以水师溯江而上,挠女真大兵之后。谅女真素来不事积贮。国中粮草不丰,若以大兵来围攻开州,两月之内粮草必定不济…”

 朱武在一旁低声细语,高强听了亦是为之苦笑。在这个时代。醉书院中国的气候远较现代寒冷,连杭州每年都要下大雪。

 况且是这北国?鸭绿江这条河水量丰沛,冬季本是未必会上冻地,然而到此之后访问老人。才知鸭绿江近几十年来是年年上冻,这正月里更是全线封冻。要等到二月底汛来时。方才会破凌,而要能通行船只地话。至少要到三月中了。

 粮草?高强猛然发觉,自己竟忽略了这个关键地问题。不。严格说来。之前他一直在为自己这方面的粮草问题而担心。在朱武献上买牛运粮之法,以及海路可以从盖州转运之后。自己这方地粮草运输问题才大体得以解决,是以直到现在,他才有闲暇来关心女真地粮草问题。当然,高强没想到这个问题。是他经验委实不足,而其余诸将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则多半是因为在这方面并无把握捉到女真人的破绽。

 历史上当女真攻打辽东之时。他们的粮草问题是如何解决地?高强仰起头来,极力搜索着脑子里地记载,只恨中国地史书委实太过简略,极少说及这些具体的技术问题,而实际上后世的读者也甚少会关心此类数据,好比红楼梦里地诗词,网游小说里地晒数据,一般都是被忽略过地内容…

 苦思不得,高强只得摇头,转向另一个问题:“曷苏馆路皆系女真居处之地,此辈原系生女真同宗,今番女真大兵来攻,倘若遣使招之,有多少部族会倒向女真一方?”

 几人相互看看,还是马彪对于辽东的情况较为熟悉,却仍旧是摇头道:“女真当亦曾有人勾结生女真,只是被史大人率军征讨,将其一最倾向生女真之部落尽数铲除,余者震于我军兵威,方始来归,而我军以之为二十千户,不设万户,诸千户不相统属,亦鲜少征其兵,惟务安集而已,其后张晖大人抚定八千户,并其本部两千户,别立为曷苏馆路穆州万户。”

 “如此说来,自张万户北戍银州之后,这曷苏馆里诸千户便是一盘散沙,更无统领之人了…咦,当曾有一部投女真,却被史大人率军平了,不知是哪一部?”

 高强这个问题却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一旁有一名辽东老人应声道:“乃是蒲察氏一族,其族长唤作胡十门,只是当史大人用兵不留情,将他一族尽数洗,男丁尽皆杀却了,女子婴儿发给其余诸部女真为奴,不闻有甚余孽。”

 本作品独家,。。!胡十门!高强陡然想了起来,这个历史上率先投靠完颜部女真地女真人头领,正是他联结曷苏馆路诸女真,当生女真兵进击辽东高永昌时,为其提供了粮草军需,因此功而被封为猛安。只是记忆之中,未曾发觉此人在辽国东京之战中立功升迁地记录,想必生女真兵当时并没有有容乃大的气度,只是接受其进献的粮草,并未允许其从军…也或许是这些世代居于辽国境内的女真人业已较为开化,并不象他们地生女真同族那样战力强劲。

 “如此说来,这曷苏馆路女真心向谁属,直接关系到开州地安危!”高强霍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厅堂里走来走去:“然则我手头现今并无大将能即刻安抚该路女真,如何是好?”

 转了三圈,他方停下脚步,向堂中诸将道:“我尽招曷苏馆路诸千户赴辽府,赐以誓书,许其家世为本处千户,如何?”

 “相公不可!此乃促其为也!”朱武应声反对,急急道:“该部虽为女真,然我辽东数年来待彼不薄,当阿鹘产大王率众入女真时,亦曾设词招之,金国女真亦时时之不绝,若彼等果有异志,即今便当发作,何必待赐以誓书而后安?若果奉令之后,以为相公不信彼等,将之辽而囚之,只须有一二部起而不奉令,余部亦当不安,女真趁此之,大势去矣!”

 说得有理…高强挠了挠头,讪笑道:“是我太急,亏得你点醒。只是如今女真将要转攻开州,以我手头这些兵力,却是自保有余。决胜则不足。如之奈何?若悉辽之众往赴开州,又

 乘虚而入,若是改攻贵德州,则辽水以北非我所有。

 辽府之所以为辽东首府。正因为其地四通八达,居其中可以策应辽东四至。这种地理优势,当然是以大宋这一方而言,至于后世努尔哈赤从辽迁都沈,不过是方便他向各处劫掠。以及南方汉人势力较强,令他在辽立足不定而已。

 现今高强屯重兵与辽。单只李孝忠的常胜军左军。便有一万八千兵力可供机动,余外尚有马彪的渤海兵,如今亦已扩充到五千之数,多半都是招纳了辽府左近地渤海民从军。这样的兵力,倘若女真分兵的话。甚至可以与其中任何一路相对垒而不致败北,不论女真从何路攻入辽东,势必都要受到辽兵力的牵制。而一旦高强率众离开辽府。又无法捕捉到女真的主力动向的话,这种内线机动地优势便将即刻失去了。

 说到底还是兵力不足啊,我的六大将,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孝忠忽地笑道:“衙内,若以朱参议适才所说,那曷苏馆路女真实不足虑,彼既无远志,自必我胜则附我,彼胜则归彼,其间摇摆处,我亦无能阻止,那金国女真亦不能左右,然则我与女真均分其势而已,亦无关大局,何必为此烦恼?只须开州城下胜了女真一仗,自必尽皆平复。若是辽之兵不可轻动,何不发书中原,请调燕京之常胜军余部,只须有韩统制之背嵬军余部万五兵来,经海道至保州北登岸,韩统制有此生力军相助,纵或难以尽破敌兵,谅亦可使敌不敢正视开州城矣。”

 从中原调兵…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只希望能来得及!当下高强便吩咐急遣使者,将求援信函传于燕京路种师道处,若要先往汴京求得朝廷旨意,而后才许燕京发兵,却恐怕误了时。至于边帅临战之时以兵相互援助,原是朝廷法度所许可的,纵使种师道接信之后便即筹措发兵,一面往京师六百里加急告知枢密院,亦不为晚。

 一时之间,除了筹措粮草,整训士卒,每里巡视城里城外以安抚民心提振士气,高强也想不出有什么事好作。说到底,一面是敌兵主力不知所在,一面是手头兵力不足,又要控制一个偌大的战场,高强也委实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化解眼前的被动局面。

 二月二,龙抬头。

 这一天,李孝忠亲率一万大军再抵五女山城,除了运去足够两千兵食用半年地粮草之外,更进一步加固了山城的守御,在短短三中建立起了两个支城堡,使得这座山城的守御越发巩固。

 他在加强守御的同时,亦率军向前试探地进兵,进至十里之后便发觉了女真斥候的所在,只是对方并不恋战,迅即退避,他追逐一阵之后便即返回,益发坚定了女真大兵并不在此间地判断。令人郁闷的是,即便对面并没有女真大兵驻扎,他却也无法乘虚而入,最起码地一点,对于前方地地形民情一无所知,贸然进兵的话,这一万兵可不够跟这些生长于斯的金兵捉藏。

 当此番出兵归来,高强听取了李孝忠的禀报之后,随即便遣马彪所部五千兵马向开州方向进发,因为早在三天之前,便再也收不到来自开州方向的任何消息了!

 开州,这座相当于辽东东面门户地州城,是否还飘扬着大宋的旗帜?

 二月七深夜,一阵急骤的马蹄打破了辽府地平静,已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抱门者迅即点起松明,照亮了城下的空地,只见十余骑咆哮踢踏,中间两骑拉着绳网,网中卧着一人,领头者向上大声道:“速速开城,有开州紧急军情禀报宣抚相公!”

 抱门军卒奉有严令,哪里敢擅自开城?当下飞报值夜的百户,那百户亦不敢作主,只好上报李孝忠得知。李孝忠接报披衣而起,片刻间来到城头,手扶雉堞向下看时,***中看得分明,那绳网中的却是常胜军背嵬军的一员正将,昔日梁山泊的好汉,石将军石勇!

 虽然是认得的中原将领,这城却是不得开的,李孝忠忙命人将大木筐下城去,送些暖身的酒于他,教来人都在城门里暂且歇一宿,只将石勇拉上城头来,唤军中郎中加以急救。一番施为之下,这石勇好歹是缓过劲来,原来他身上并无重伤,只是有相当的失血,且体力消耗过大,这才连马都骑不得了。

 石勇醒来,见到李孝忠的面,又得知自己已然身在辽城上,登时惊喜万分,一把攥住李孝忠的手,竭力道:“李统制,敌兵大至,开州被围,韩统制累战不能胜,故遣某前来报讯于相公。韩统制命某务必告知相公,告知相公…”

 “告知相公什么话?”李孝忠大急,忙取了一口烫好的醇酒与他灌了下去。

 石勇精神稍振,方才将这句话说得囫囵:“告知相公,万万勿救开州!”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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