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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天对于樊瑞来说,或许是五年来最为扬眉吐气的一天

 倒不是说常胜军待这些梁山出身的将士不好,只是本军军纪甚严,比不上当初在山寨时大碗喝酒大块吃时的痛快。况且樊瑞所部均出自公孙胜的“神兵”这公孙胜自打梁山招安之后便离开了军队,只在高强左右行走,后来又回到了九宫山为道,全然不理外事,因此这一支兵马就由樊瑞统领。将是兵之胆,樊瑞的资格和武松、花荣等自然无法相比,手下诸兵的战斗力又不是那么出众,所长者便是装神弄鬼而已,几桩事加起来,神兵一脉便不大受军中袍泽的待见,敬而远之者占了大多数。

 可是今天卢沟河边一战,樊瑞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轮到他来唱主角!他并不是无谋之人,一眼就看出今风向对本军不利,契丹兵马以骑兵为主,乘风突击之势也不是他的步兵所能轻易抵挡的,此战对于几乎从来没经历过恶战的“神兵”堪称险恶之极,一不小心就会有全军覆没之险!

 沧海横,方显英雄本。樊瑞当然没有听过这句话,但是他一看今的局面就知道,如果说当今天下有一军能够在这样的局面下力挽狂澜,那么非他这五千神兵莫属。此时风势忽大,风中的沙石亦猛然增加,直扑人的眼眉而来,叫你连眼睛都睁不开,樊瑞不慌不忙,见全军大体结阵完毕,当即从怀中取出小铜钟一件。另一手间松文古定剑,向铜钟上大力敲了一记,只听“当”的一声大响,其声纵在狂风中亦传出老远去。

 那神兵全军俱皆听得明白,忙从间取出面具来戴上。这面具乃是神兵用来装神弄鬼地道具之一,遮住了耳口鼻,再加上一顶皮笠低眼眉,那便风沙难入。可以张目视人。要说神兵为何会有这样的装备?原来此一军临战时惯用风烟惑人。自己当然要备好必用之物。若是乘风施烟反弄得自己看不清周遭,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樊瑞之善观风,亦是身为神兵主将的必修功课。

 此时风沙更大,沙石砸在盔甲皮笠上叮当作响,若是换了寻常队伍,此时眼睛里看不清敌人,耳朵里听不到金鼓。早就成一团了。神兵却是训练有素,亦不须号角金鼓旗幡,樊瑞只将那铜钟连连敲动,众神兵便依命变幻阵势,将许多拒马横七竖八地堆放到阵前。

 这拒马阵亦是神兵的一绝,看似杂乱无章,内里自有套路可以相互呼应,当郓州城外与杨志对敌之时。便是仗着这拒马阵相互奥援。神兵大队才得以从大股轻骑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阵势方一列成,大队契丹骑兵便蜂拥杀到,仗着顺风之利。好歹可辨事物,契丹骑兵们虽见对面拒马阵好似有人把守,无奈一来风中视野不广,看不出端倪,二来这拒马阵摆放甚,好似就是随意丢弃在那里,看来并无严整队伍。众契丹兵马借着风势狂呼直入,乒乒乓乓地直撞到拒马长上,人喊马嘶之声在风里只一个盘旋,便被吹的不知哪里去了。

 莫非这些契丹兵马都是失心疯了,径直以血之躯往那些拒马长上去撞不成?原来这顺风突击,固然是畅快淋漓,然而马速过快,却也超乎平时,再加上这神兵排放拒马时亦有些小门道,将拒马之间排成若干角度,远远看去视觉上就会出现些偏差,叫人错估了距离,等到了切近时方能看清,惟因马速过快,无从调节,当先的二百余骑契丹骑士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撞了上去,身上带着或多或少地透明窟窿去见阎王了。

 当亦有百余骑减慢了马速,经由拒马阵地间隙而入,不想经过三排拒马之后,平地一声霹雳,火光中闪现无数神兵鬼将,个个青面獠牙神态可怖,众契丹骑兵人惊马也怕,还道是遇到了鬼神,一时手脚俱软,不知抵敌,被那些神兵鬼将扯下马来,不由分说刀齐下,登时了帐,那些战马都被牵到阵中去了。

 这队前来突袭地契丹骑兵,自然就是萧干所部了。他虽然有意与耶律大石联手,在此地给汉军来一个伏击,以建立自己的威名,然其本心与耶律大石自然不同,耶律大石是一心为了大辽,纵死无悔,萧干则有意自建功业,保存实力乃是第一位的,因此两人商议之后,耶律大石便担当了饵的角色,要将宋军的兵力分散开来,而萧干则全军埋伏于上游,等候宋军分兵之后,待风势起时突袭宋军的中军所在。

 大队骑兵的突袭,自然也有阵势队列,不是一万多骑一拥而上那么简单。此时虽在大风之中,萧干对于前队地遭遇亦有所见,但见那四五百骑前队冲入一排拒马之中,好似泥牛入海,一去无踪,心中顿时大惊,侧耳去听时,又听见风中隐隐有些呼号声传来,只因隔的远了又是上风处,难以听的分明。

 心中一时惊疑不定,待要整顿队伍重新攻打时,这大队骑兵冲势已成,也不是那么好收拢的,说话之间,第二队近千骑亦已杀到,和那些拒马阵势一撞之下,萧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又是无声无息地化为乌有了!他不睁大了眼睛,努力想看个究竟,不想虽在上风处,风中亦有沙石飞,可巧一粒沙子便落到萧干眼中,痛的他立时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睁,忙出丝巾来擦。

 此时亦有些契丹舍利郎君看出情形不对,萧干心腹大将耶律阿古哲便驰马切近,向萧干大声道:“南军弄鬼,将我兵士皆已捉去了!都统速遣兵马探明敌阵,再作打算!”

 此时余将亦多有还报者。然而大军冲势一成,并非等闲可定,萧干一边着泪眼,一边隐约望见手下骑士仍旧大批大批地将血之躯去填那片拒马阵中,又见那片拒马阵一边抵着河水,一边向南延伸开去,视线受风势所累,竟看不清边沿。心中自是惊疑不定。这些兵马都是他将来赖以自立的根本。怎舍得在此白白消耗了。当即命阿古哲收拢大队,复命侄儿八斤率军沿着拒马阵向南奔去,绕出敌拒马之后,探明敌情再定进退。

 这也是萧干心意存贰,首鼠两端,故此想要保存实力,若是不惜代价地反复突击。或是令骑兵弃马下来,步行入阵扫,以神兵布阵仓促,终究要被他探出底细来。不过这两者都是要拿人命去填地,萧干哪里舍得?

 好不容易收拢兵马,此时风势依旧不息,一时等不到八斤回来,萧干远远望着对面地敌阵。耳朵里听着部下们疑神疑鬼地窃窃私语。大是心烦意。忽而心生一计,当即命全军取出引火之物来,须臾之间点起百十个大火堆。将些河边的柴烂草尽力丢进火堆去,登时浓烟滚滚,乘着风势俱向那拒马阵中吹去。

 “都统妙计!”“都统神算!”拍马这种特质,大抵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地,奚军将校亦不

 见萧干这一着乘风施烟果然了得。当即大加赞赏,卒,待火势渐小时便即全军突击。

 哪里晓得这边一放烟,对面阵中的樊瑞亦是喜出望外,这弄烟发火原是他的特长,你几曾见过施法时不会火地道人的?前者不用火,乃是因为身在下风,无从施展,而今对手主动送上门来,他却是得其所哉,当下又是铜钟连敲数下,众神兵各各取出水囊,将面具浸以便防烟,前排者则藏身拒马之下,背身向外,不须直面烟尘。

 过了片刻,火势渐小,浓烟不减,那风却看看小了,只听奚军阵中发一声喊,大队骑兵各各催动战马,向着这片神秘地拒马阵冲击而来,只是这一次心有戒惧,不敢将马速放尽,许多人干脆就是勒紧战马一路小跑,打定了见势不妙就立刻回头地主意,反正辽兵向来军纪散漫,主将也不来管你。辽兵与女真历次大战,每每都是开头还有地打,到后来就坚持不住,和辽兵这种军纪观念也有相当关系。

 打仗时这般三心二意,哪里还有好了?但见前队小心翼翼地进了拒马阵,前面忽然一声巨响,火光中又不知从哪里闪出无数神兵鬼将来,兵器挥动时发出地不是金铁鸣声,却是锵锵地锣鼓响,更有雷火闪动,地动山摇,众前队骑兵无力抵挡,纷纷跌下马来束手就擒,更有人被那些雷火击中,连人带马都炸地皮焦烂。

 似此种种,正是神兵无疑,众奚军都是外之民,平素对于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如今竟在战阵上看到了神兵鬼将,哪里还有战心?也不知谁发一声喊,拨转马头当先便逃,口中大叫“神兵厉害啊!神兵厉害啊!”众军人同此心,马同此理,不约而同地一齐转头逃命起来。刚才是顺风突击,跑起来顺当省力,眼睛也不,现下逆风而逃,马跑得也慢了,眼睛也瞪了,听得身后地雷发锣响,众奚军更是手脚发软,有那鬼神心重的更是疑心生暗鬼,还以为身后有神兵拖住他地马缰,故而走不动,一时间丧失理智,哭爹喊娘地求饶,奚军一时大,人马自相践踏,不成阵列。

 樊瑞在阵中看的分明,他却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这些人马搞搞鬼名堂是得心应手,真要出来大家一刀一地厮杀,神兵可要变成鬼兵了。当即命帐下大将丧门神鲍旭飞奔去报与高强,说道敌军大,请相公定夺,是否要整军出击。

 此时高强赖得樊瑞一军抵住了敌军,中军人持柄联结成阵,人情始安。待接得鲍旭通禀时,这一喜非同小可,敌军虽然不知多少,然而许多人马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自己这边实力占优是一定的,如今敌人自阵脚,丧失了突袭的优势,岂不轮到自己这边的优势兵力发威?

 他站起身来,正要发号施令,却忘了背风说话,一张嘴吃了一口沙,只顾呸呸呸地狂吐,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却在发愁,如今大好战机在前,自己这边却无法整顿兵力予以突击,如何是好?

 正在吐沙子,忽听有人朗声道:“末将敢请相公将令,率本部冲敌军阵脚,相公督帅大兵继近,无不破者!”这声音无比熟悉,正是高强地学武师父,林冲林教头。

 他背着风势,抬眼看去,但见林冲骑着一匹黑马,身上全装惯带,那马亦穿着马甲,从上到下犹如一尊黑铁塔一般,端的威武雄壮。再看林冲身后,一模一样的黑铁塔不知多少,俱在风中稳稳矗立,不问可知,这便是专门培养军中使臣的常胜军教导营,五百骑俱是绝强猛之人,连战马亦是选出来,可堪承受重甲之负,最号骁劲。

 这一军之精锐自然不消说,然而此时逆风而战,再怎样精锐也终究不能扭转天时,高强心中不定,有心要不允时,却听林冲大吼一声“得令!”随即将掌中大向上一举,提丹田之气吼了一声“全军突击!我军~”

 那五百使臣俱是悍不畏死之辈,渡河之际业已披甲在身随时预备作战,适才只因狂风骤起,不得整列,故而憋了好一阵子的气。此时但听林冲一声战号下,各抖缰绳齐催战马,五百膛里齐齐吼一声“常胜!”山崩地裂般地响,五百骑铁马如同红色的水一般,逆着扑面的狂风直向西北面冲杀而去。

 “师父,师父!”高强跟着后面叫,哪里叫的住?那林冲打马扬鞭,一骑当先,掌中大在空中连连舞动,号令部下们保持阵形,不可被狂风吹了阵脚,一声声大吼俱以丹田之气出,虽在大风中亦皆听地分明。

 “稳住!稳住!”马力有限,林冲一面纯凭‮腿双‬策骑着大黑马,一面以手护眼,眺望敌军阵势,果见前方拒马阵被神兵拉开一条隙,其外数百步隐隐可见敌军人喊马嘶,成一团,那阵门旁一个穿着道袍地人上窜下跳,正挥手催他快些进兵。

 “好个樊瑞!好个神兵!”林冲心头无端地起了一股热,谁能料到,进兵燕云的第一战,建立首功的不是骄傲地背嵬军,不是骁勇的前军,不是稳凝如山的右军,竟是这一支素来被人敬而远之的神兵!就是他们,在大风惊起,敌军突袭的要紧关头,以区区五千步兵,不但挡住了敌兵大队骑兵的突击,更令敌军溃不成军,保护了全军的安危,赢得了最佳的反击时机!

 他策马驰过樊瑞身边,举斜斜向上,行了一个骑礼,口中大喝道:“我军常胜!神兵佑我!”其声如雷,四野可闻,身后的众使臣们只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大吼“我军常胜!神兵佑我!”五百骑如同一阵旋风般,从樊瑞身边飞驰而过,向敌军杀去。

 “神兵佑我…神兵佑我…”樊瑞绝没想到,从全军最精锐的教导营口中,从教导营的教头林冲口中,竟会喊出这样一句话来。好似是有什么东西一下梗住了喉咙,他原本想要喊出的话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几年来在军中的夜夜,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最终也只喊出一句话来:“我军!常胜!”

 五千名神兵此刻亦全都摘下了面具,战号欢呼声响彻天地“我军常胜!”“我军常胜!”

 林冲掌中长连连舞动,角度亦从向天直指,渐渐变成放平,眼看着对面的敌军越来越近,纵使眯着眼睛,亦可以看见敌军的慌乱和无序,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气来:想我林冲学武三十年,到今竟无一功以利国家,虚掷光如此,如何能称男儿?当今神兵先立首功,我林冲纵使不堪,亦不可叫他们比了下去。

 “我军!常胜!杀!”五百使臣一起放平了大,铁马踏碎泥土,向着成一片的敌军直杀将过去。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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