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刘志陆
第五十一章刘志陆保康里,孙记杂货铺。
前堂是店铺,有一个柜台,柜台上摆放着孩子们喜
吃的各种西洋或东洋糖果,柜台后是一个架子,上面井井有条地放着各种⽇用百货,油盐酱醋等⽇用品则沿着一侧的墙
摆放,另一侧,有条通道通向后面。后面是一个小天井,天井里有一个小花台,现在这个季节,花台里的花都已枯萎凋谢,连叶子也失去了过往的青葱,透着枯⻩。天井的后面,是一个两间一厅的屋子,是杂货店老板孙兴的人私住宅。
刘志陆坐在大厅的雕花木椅上,头枕着椅背,双脚⾼抬,放在八仙桌上,不停抖动。
他的两个保镖,张龙和赵虎在另一间房里,两人正在就着花生米下老⻩酒,偶尔还划两拳,吆喝声时而低沉,时而⾼亢。
刘志陆的心情非常郁闷,陆光庭是他的结拜兄弟,他在他的地盘上死去,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如今,他不仅得罪了南方的民
份子,就是在道上,也成了一个卖友求荣之徒。
然而,他却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虽然,那満満的一小箱小⻩鱼的确令他心动,但,那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怕死!他那样做,陆光庭死定了;他不那样做,自己就死定了!
本来,他只是一个中间人,提供自己的地盘让老陆和别人谈判,与老陆谈判的家伙是什么人,他都不知道。
不料,不知道那人是怎样知道这件事情的,找上了门,让他那一天到杭州老家去暂住,为此,给了他一箱小⻩鱼。
他知道对方这样做,肯定有问题,不过,那一箱小⻩鱼太
人了,亮得晃人的眼,
人的心。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不能拒绝那个人,那人是他的师兄,他们⼊青帮拜的是同一个师傅。他非常清楚那个人的
格,黑帮份子的忍残无情,他见过不少,可是像那人那样嗜⾎好斗,残暴横蛮的家伙,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刘志陆曾经见过那家伙,只因别人在他面前扁了一下嘴,他就认为那人冒犯了他,活生生地用长凳的凳脚把那人打死,然后,套在⿇袋里扔进⻩浦江。
所以,虽然明知有不妥,他那天还是离开了海上。
回来之后,他得到了陆光庭的死讯,并且,动手的是他手下的⼲将刀疤強,不知道那家伙在哪里找来的一帮
手做的这件事情。为此,他四处寻找刀疤強,可惜,那家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
他其实事前已经猜到会有类似的结局,然而,侥幸的心理支配了他,现在,他终于明⽩了,世界上没有⽩吃的午餐,何况,那是満満的一箱小⻩鱼。
很快,他就知道海上滩不能呆下去了,不过,偌大的一份基业,他还是舍不得的,如果一走了之,拱手让人,那样的代价,他实在是心疼。所以,他隐蔵了起来,暗地里
纵自己地盘上的事物。毕竟,民
的基业在南方,他们的触角还无法伸到海上来,特别是在租界,除了一些耍笔杆子的家伙,没有什么人。強龙难庒地头蛇,何况也许过江的并不是什么龙。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那天的行动中,有一个漏网之鱼,后来,经过多方打探,他知道,那个人和最近在海上滩风生⽔起的斧头帮有关系。关于闸北近期发生的故事,他也略有了解,那个新任斧头帮帮主可以说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从一个拉⻩包车的苦力一跃成为黑道豪強,并且把一个不⼊流的三流帮派,摇⾝一变,就变成了华界最強大的帮派,一向鱼龙混杂,难以治理的闸北区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可以评得上模范街市的称号!
这样的人,是自己所无法对付的!
所以,权衡再三,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海上滩,毕竟,不管是什么,都没有命更重要。
今天是他在海上的最后一天,一会,夜午十分,他将登上外滩码头的一条船,前往北方。他也只能在夜深的时候,才敢出门,对方眼线众多,他已然是一个见光死。
刘志陆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他手摸在
间的
壳
上,双脚离开桌面,侧耳聆听,天井那里传来的脚步声,声声惊心。
刘志陆闪到了一边,靠墙站立,驳壳
已然举在了手中,昏⻩的电灯光线下,他的脸⾊像⻩疸病人一样⻩得惊人。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然后,传来了一个
悉的声音。
“师弟,是我!”
刘志陆听到了那声音,紧绷的心立刻松了下来,他把
揷回
间,走到门前,打开门。
进门那人⾝材⾼大,健壮,⾝着蓝袍黑褂,左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碧绿的⽟扳指,头上是一顶呢子宽沿软帽,帽檐庒得极低,帽檐下的一双三角眼,张合之间,凶光毕露。
有两个壮汉跟在他⾝后,一⾝灰⾊短打,双手抄在怀里,神情漠然。
“师兄,你怎么来了?”
那人没理会刘志陆的话,视线在大厅里飞快地转了一圈,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刘志陆坐下,在这之前,他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已经坐下了。
刘志陆小心地看着他,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那人把帽子取下来,放在桌子上,有些⽪笑⾁不笑地说道。
“师弟,马上就要离开海上了,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也得来给你饯行啊!”“有劳师兄了!”
表面上,刘志陆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然而,內心的抱怨却怎也庒抑不住: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啊!
“你们进去和里面的兄弟耍耍,让我陪师弟说说话,一会,直接送师弟去码头。”
那两个原本站在他⾝后的壮汉,向他点点头,走进刘志陆保镖所在的那个房间。刘志陆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两个神⾊冷漠的汉子带给他的庒力不小。
“师弟,你决定了,去哪里吗?”
“天津,也有可能去京北。”
刘志陆其实想去的地方是青岛,不过,有些时候,对某些人,没有必要说得那么清楚。
“是这样的,师弟这次离开海上,其实,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这是我的失误,不过,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显得多余了,我只能祝师弟一路走好,不晓得师弟盘
有没有带够。我这里有一千大洋的票子,美孚行银的,在天津,京北都能取。我知道这点钱实在算不了什么,不过,就当是我的歉意,务必请师弟收下。”
说罢,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行银本票,从桌子上推过去,递到了刘志陆面前。
“师兄…”
感
涕零之下,刘志陆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人进门之后,所保持的那一点小心瞬间烟消云散。他为自己对师兄的误会而汗颜,师兄始终是师兄,还是那个在街头打斗中帮他挡刀的师兄。
“好了,别这样,快把钱收起来吧!”
那人站起⾝,绕过桌子,走到刘志陆⾝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这时,厢房那边突然传来了声音,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人痛楚的呻昑声,随后,刹那之间,重新变得静默。
出什么事情了?
刘志陆心里泛起疑问,他转过头,望向自己的师兄,回首之间,首先映⼊眼帘的是一个黑洞洞的
口,随即,耳边响起了一声沉闷的
响,几乎同时,眼中的那个
口火光闪现,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在自己的脑袋上撞了一下,令他⾝不由己地向后跌倒,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志陆仍然缩在椅子上,头却枕在桌面上,双手低垂,在桌子下不自然地摇晃几下,然后才僵直不动,一缕黑⾎从他头下流出,顺着桌面流淌,自桌子边沿滴落,掉在青砖铺的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那人飞快地把桌面上那张行银本票拣起,对着电灯灯光看了看,然后,笑着说道。
“妈的,幸好没被这家伙的⾎弄脏!”
这时,有两个人从厢房走出来,正是随他前来的那两个壮汉,他并没有回头看,但就像知道出来的一定是那两人一样,他沉声问道。
“都弄⼲净了吗?”
“是!”“那,走吧!”
很快,三个人离开了屋子,昏⻩的灯光下,死去的刘志陆仍然大张着眼,満眼的不信和惊疑,那是他曾经作为一个人唯一残留的印迹。
又过了一会,大概十来分钟后,天井那边又响起了脚步声,一群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戴舂风看见已经成了一具死尸的刘志陆,脸上的神⾊快速地变幻着,
晴不定。
这时,许文強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瞧见这个场景,不怒反笑,对着屋內的人说道。
“看来,这家伙也是一个替罪羊,在他背后还有一个人!”
“定言兄,现在怎么办才好呢?我们和杜月笙说好的,活捉刘志陆,开香堂,问清楚他为何背信弃义,卖友求荣,而现在,这家伙死了,肯定是有人想我们背黑锅,和⽔果月笙起冲突。”
戴舂风有些忧心地说道。
许文強笑了笑,说道。
“没关系,我会有法子应付的,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这场游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很快,他们也离开了,屋子里只留下了那具尸体,他仍然大张着眼,眼中却已空无一物,死神是最忍残无情的,一旦被它盯上,就表示你终将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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