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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临暗.3
 (1)

 娃娃

 两点的记者见面会,三点的签售,六点晚饭,七点半电视台录节目。

 小爱把手里的安排表递给娃娃说:“你要快点化妆。”

 “不化了。”娃娃说“签就签呗,今天我也不想见记者。”

 “你还不到牛的时候,没版税拿的时候不要跟我哭。”小爱拍拍娃娃的背说“乖,快点,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娃娃的真名不叫娃娃,叫李娟娟,娃娃这个名字是小爱替她取的。两年前,小爱到了一家文化公司做编辑,文化公司挂靠国内一家很有名的出版社,娃娃是他们公司最成功的一次炒作,短短两年,这个十九岁的少女已经全国知名,出版了三本书,且本本畅销,成为无数少男少女追捧的对象。

 总编无数次地对小爱说:“我没看错人,两年前你走进我办公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行,我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你来。”

 小爱谦虚地笑:“我只是喜爱做书而已。”

 娃娃的确是个天才,但她写的东西,小爱并不是很喜爱,不过小爱把它做得非常漂亮,因为娃娃是被小爱一手挖掘,小爱,也因此成为出版界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是小爱没有想到的。

 当然也要感谢点点,点点也到了南京,没有点点,小爱的很多想法都不能得到实现。

 但现在,公司要迁到北京去。这是出版社的意思,还是只有到北京公司才可能有更大的发展?小爱抱臂站在广场上,看无数的少男少女排着队等娃娃的签名。又是秋天了,黄叶舞秋风,娃娃是金黄的短发,她不漂亮,但长得很中,会写另类的爱情小说,情感在她的笔下百转千回,因此她成为男生女生的偶像。

 娃娃的新书,有个很恶俗的名字,叫《爱啊》。

 十九岁的女生,哪里懂得什么叫真正的爱情。

 不过书有人买,就是真理,你不服气也不行。

 点点站到小爱身边来,问:“你真不打算回北京?”

 “我只是不喜爱北京。”小爱说。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点点说“你就算是为了我吧,我做梦都想回北京。到了北京,我们租个好些的房子,按你的贡献,公司替你买套房也不为过,老总都发话了,只要你肯去,一切都好办。”

 小爱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工作?”

 “那不一样的。”点点说“你看娃娃也在北京读大学,怎么说都是北京方便。”

 “她很快就会不需要我了。”小爱说。

 “你这人就是一向消极。”点点气结“还有,胆小!”

 小爱并不生气,笑。

 点点说:“对了,早上接到吴总的电话。”

 “哪个吴总?”

 “忘大,做了你几年领导你竟然不记得了。”

 “呵呵,原来是他。”

 “他们又去做了一本新的时尚杂志,说是势头不错,想请我们回去,没你的电话,所以才打给我游说。”

 “那怎么可能?”

 “也是。”点点说“他知道你现在是编辑里的大腕,只是说说罢了。不过他要走了你的电话。”

 “你给了?”

 “给了。”

 “神经。”小爱骂点点。

 点点有点不高兴了:“一个号码而已,你不答应就回掉呗,还真当自己是张曼玉。”

 小爱答:“懒得跟你说,你越说越离谱。”

 签售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有记者把话筒伸到娃娃的面前,小爱走上前去,把记者拉开说:“刚才记者会你有问题怎么不问,现在你让她跟读者交流,有什么事签完再说。”

 “你是她的经纪人吧。”记者说“我问你也一样啊。”

 “我是编辑。”小爱说“问吧。”

 “听说娃娃已经有千万身家,是不是真的?”

 “请专业点。记者先生。”小爱冷冷地说“八卦的问题我们拒绝回答。”

 记者被小爱抢白,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收起本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第二天,老总把报纸给小爱看,责备地说:“你对付记者也老有经验了,怎么会出这样子的事?你看看,现在连你一起骂!”

 报上是娃娃的照片,旁边是小爱,黑着一张脸。

 小爱最恨自己的照片被登到媒体上,气结。

 娃娃把报纸扯过去看,一面看一面格格笑着说:“千万身家何止啊,应该写成亿万身家,才能号召全民写作嘛!还有啊,小爱姐,你还上相的嘛!”

 小爱一把把报纸扯过来:“莫胡说!”

 “小爱啊,”老总叹息“你最近脾气是该收一收。”

 “对不起。”小爱对老总说“我昨天是心情有些不好。”

 “新书又上榜了,心情应该好才对。”老总说“这家报纸倒也不必去管它,一家两家小报,翻不起来。”

 “谢谢理解。”小爱说。

 “小爱姐。我想回家看妈妈。”娃娃喊。

 “签完云南的两场,我就放你回去。”小爱说。

 “那你要陪我。”娃娃把嘴嘟起来。

 “陪。”小爱说“我不陪谁陪。”

 “北京的公司已经差不多了。”老总说“你从云南回来,就到北京上班,社里加大了力度,希望培养出更多的娃娃来。”

 “小爱姐罢工。”娃娃说“别人上来了我吃什么!”

 “你不用怕!”小爱拍拍娃娃说“要努力,做实力派唱将嘛。”

 “反正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别看娃娃已经成名,却还是名符其实,孩子气得要紧。

 “好。”小爱承诺。

 那夜好不容易没有记者打扰,娃娃、点点和小爱在一起晚餐。娃娃忽然看着小爱,目光炯炯地问:“小爱姐,你为啥不恋爱,你不知道恋爱可以让一个女人变得美丽吗?”

 点点正在低头发短消息,她和一个北京的男人认识六年了,本来没什么感觉,但分开后,距离忽然产生了惊天动地的美,最近已经到了热恋的阶段。那男的是一所高校的老师,教英语,据说让很多女生为之疯狂,不过他现在,只为点点疯狂。两人一天一百条短消息不止,双双看来都要立志成为中国移动的年度最佳短信消费者候选人。

 点点听娃娃这么一问,把头从手机上抬起来说:“谁说小爱姐不恋爱,小爱姐只是没成年而已嘛,成年后自会恋爱的。”

 娃娃做呕吐状。

 点点又发惊人之言:“我老公说他们学校有个帅哥适合你,教德语的,等去北京要不要见一面?”

 “这条鱼烧得好。”小爱像没听见。

 娃娃自言自语:“小爱姐完了个蛋了。”

 娃娃的语言一向很奇怪,完蛋说成完了个蛋,伤心说成伤了个心啦,奇怪说成奇了个怪了…这样的语言在她的小说里比比皆是,成为校园和网络最流行的语言。

 不过它们只能捕获十几岁女人的芳心。

 对于快三十岁的点点和小爱来说,还是红烧鱼比较有趣一些。

 娃娃看着狼虎咽的她们问:“为什么不笑,说,看在本小姐这么有趣的份上,为什么不笑一个?”

 点点看看小爱,小爱看看点点,两人继续吃鱼。

 娃娃扑倒在桌上,大喊:“好BT的老女人。”

 有女中学生忽然敲门进来,被服务员领着,怯生生地喊:“听说娃娃在这里,我想请娃娃签个名。”脸激动得红扑扑的。

 娃娃直起身子来签,两个字签得眉飞舞。

 女中学生兴奋起来,得寸进尺掏出数码相机:“拍个照行吗?”

 点点站起身来:“好好好,我来替你们拍。”

 娃娃把手放在女中学生肩头,女中学生兴奋地说:“娃娃姐,你每本书我都读三遍以上。”

 “哦。”娃娃说“好。”

 小爱看娃娃的笑,那是专业的笑。两年前,娃娃还是个一见镜头就怯的小姑娘,硬撑着脸上的表情,穿中的衣服,头发短短的的,到编辑部来,把U盘往小爱桌上一扔说:“我的长篇,爱看不看。”

 那时候的酷是装出来的,现在的酷是真的。

 岁月和机遇,成就一个人只需要一瞬。

 改变一个人,易如反掌。

 (2)

 年轻的时候我要毁灭爱情

 路灯下,他在抽烟,年轻的面孔,写满了自以为是的忧伤。

 见了小爱,他扔掉烟头直奔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小爱姐,她在哪里?”

 “她回家了。”小爱说“明天就要去昆明。”

 “我想见她。”

 “那你打电话给她啊。”

 “她不接。”

 “那你去她家楼下等,在我这里等干吗?”

 “她不会回家的,她刻意要躲着我。”

 “既然如此,你何苦再等她呢?”

 “小爱姐,你不会不懂吧,这就是爱情。”

 “对不起,我真不懂。”小爱硬着心肠从他身边绕着走过去,男孩上来拉住她的衣袖,恳求说“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真不知道。”小爱说“我们今晚在饭店分手,说好了明天在机场见。”

 “几点的飞机?”男生问。

 小爱迟疑了一下,终于说:“十一点。”

 “谢谢。”男生晃着胳膊走了,月光下,他的背影显得单薄而又孤独。这是一个喜爱写诗的孩子,也疯狂地喜爱着娃娃,据小爱所知,他和娃娃谈过一个月左右的恋爱,后来,娃

 娃考到北京读大学后,这一切就结束了。

 男生叫小文。

 娃娃曾经对小爱说:“我只是被他的一句诗糊弄住了,天知道我怎么会喜爱一个有着女人名字的男人。辱。”

 瞧,过去的爱,一个月的爱,她可以说忘就忘,说翻脸就翻脸。这也算是本事吧。

 小爱回家洗了个澡,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出差的行李就睡了,以往出差前多半会睡不着,但那夜小爱睡得特别的香甜,可没想到的是半夜被电话吵醒,娃娃在那边尖叫着:“小爱姐,快来,快来救命!”

 她的声音已经颤抖,听得出是极度紧张。

 “怎么了?”小爱在瞬间惊醒过来“你慢慢说,不要急。”

 “小文,小文他自杀了!”

 小爱的头轰一下就大了。

 “我只是说着玩的,我没想到他会来真的…小爱姐,你快来救命…你快来!”

 小爱放下电话,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点点,这才飞速赶往娃娃所说的地点,那是小文在南京租的一所房子,小文家境不错,自己在南京有份稳定的工作,房子在离市区不远的一个地方,一楼,还有个小小的院落。

 有一次去接娃娃,只见小文送娃娃出来,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恨不得是一个人。

 小爱下了车,直奔小文的家,门紧闭着,小爱一敲,门就开了。娃娃神色慌乱地把门打开,小爱一眼就看到半躺在地上的小文,脸色苍白,手腕那里,了许多的布,地板上点点的血迹到处可见。

 小爱努力地维持自己,才没有晕过去。

 小爱想起,那一晚的李进,应该也是这种状况。点点赶来,将李进送到医院,小爱搭坐当晚的火车离开北京,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事情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有杀了人的错觉。夜夜不得安睡,清晨醒来,只觉得满脸满心都是抚不平的皱纹。

 “小爱姐,小爱姐,怎么办?”娃娃毫无主张。

 小爱蹲下,问小文:“你有事吗?感觉怎么样?”

 “还好。”小文慢悠悠地说“死亡的感觉其实很美妙。”

 “你他妈要死你自己去死,你不要牵连到我!”娃娃一听小文说这话,愤怒地抬起脚,一下又一下地朝着小文的身子踢去,小文也不躲,表情安详地让她踢。

 “你疯了!你是不是真的想他去死!”小爱拼命按住激动的娃娃“别闹了,快把人送医院才是!”“死!他不死我送他去死!”娃娃大喊大叫,继续往小文身上踢去“这样的衰男人活着也没有用!”

 小文躺在地上,脸色越发苍白,却在微笑。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娃娃吓得停了手,问小爱:“是谁?”

 “点点姐。”小爱说“我一见血就晕,她比较有经验。所以叫她来。”

 点点进来,不过一分钟,就明白了状况,她当机立断地说:“娃娃你和小爱打车,快回小爱家,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理,千万不能传出去。”

 小爱知道,点点一来,就没事了。

 点点也蹲下来,看了看小文说:“没事了,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不过你记住,不准提到关于娃娃的半个字,知道吗?”

 “我不去医院。”小文说“你们让我死,好得很。”

 “不就是手臂上割几刀吗,死不了。”点点和小爱合力把小文从地上扶起来说“不过痛起来倒是够你受的。”

 “快给我去医院。”娃娃说“不然一切免谈。”

 小文的眼睛里闪出一些些光来,也许在娃娃的语气中听出了还可以商谈的意思,他的腿上也有力气了,配合着小爱和点点开始往外走。

 小爱给娃娃使眼色,意思是让她不要再讲话了。

 娃娃背对着小文撇了撇嘴。眼里并没有同情和爱,只有厌恶和不屑。

 小爱当时就想,小文这个可怜的孩子,就这样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爱情。

 当然,娃娃也好,小文也好,都有机会再重来,这没有什么。

 (3)

 昆明的夜

 昆明,一雨变成冬。

 网络是个惹祸的东西,娃娃和小爱刚下飞机,机场就已经是fans的天下,有人捧着花,有人高举着数码相机,有人拉着长长的横幅,都在等娃娃出来。

 娃娃不听小爱的劝告,穿少了,只好缩着脖子和书打招呼。有女生在惊呼:“她真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酷。”

 她们也许全然忘了娃娃也只是个女孩子。

 书店的人和小爱一起,好不容易才护着娃娃上了车。没得到签名的书,还在跟着车子后面跑。

 书店负责接待的是个聪慧的女孩,叫真真。真真对小爱说:“娃娃的知名度真不输给任何娱乐界的明星。”

 小爱谦虚地笑:“她现在也是明星。”

 “错。我是作家。”娃娃缩着脖子纠正。她真的冷,脸色都有些发青。昨夜跟血有关的记忆还没有抹去。小爱从行李里取出外套来替她穿上,她哑着嗓子说谢谢。

 真真把行程表拿出来给小爱看,密密麻麻,差不多没有休息的时间。

 程表第二天的安排上面,写着:昆明飞丽江。

 丽江两个字,莫名其妙地刺痛了小爱的心。

 “没问题吧?”真真说。

 “没问题啊。”小爱答。

 点点的电话来了,只说了三个字:没事了。

 小爱转头对娃娃说:“没事了。”

 娃娃缩缩脖子,像是没听见。

 那夜,小爱和娃娃一起住在宾馆里,因为太冷,又怕被fans围攻,所以两人早早地上了,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娃娃忽然问:“小爱姐,你心目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小爱说“我可不能和你比,小小年纪,已经是爱情专家。”

 “我那都是幻想出来的。”娃娃说“我还没遇到过自己真正爱的男人呢。”

 “小文不算吗?”

 “差老远了。”

 “呵呵,总有一天会遇到的。”

 “那你遇到过吗?”

 小爱想了一下说:“也没有。”

 “你骗人。”娃娃坐起身子来,笑着看小爱说“你心里肯定有个男人,怎么也忘不掉。”

 “胡说八道你一。”小爱笑。

 “我是女巫,我可以看到人的内心的。”娃娃说“告诉我嘛,那个男人是谁,是什么样子的?”

 “你不是说你是女巫吗?还用得着我告诉你!”

 “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了喽。”娃娃得意地笑。

 小爱用被子蒙住头,装笑。

 眼泪却悄悄地涌了出来。

 娃娃把灯关了,她手机的短消息一直在响,也许是怕影响到小爱休息,娃娃把手机调到了无声,只是蓝色的屏幕一直不停地在闪烁。

 过了很久,小爱把头伸出来,命令地说:“把手机关了,睡觉!”

 “你哭完了?”娃娃问。

 “谁哭了?”小爱不承认。

 “如果有一个男人,能让你流泪,那你就完了个蛋了。”娃娃一边发短消息一边说。

 “你在给谁发短消息呢,你是不是又恋爱了?所以才害得小文要死要活的?”小爱岔开话题。

 “错也。”娃娃说“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要像我小说里的人一样,爱他个百次千次万次,爱到爱不动为止。”

 “你这个女人好可怕。”小爱说。

 “报上不是说我是同恋吗,也许我是男人。”娃娃故意把声音弄得的吓小爱。

 小爱再次用被子把脸蒙起来。

 娃娃心满意足地关了手机,也把脸蒙起来睡觉。

 小爱却一直没有睡着,失眠的夜里,最怕孤单。

 这两年一直在拼了命地工作,孤单袭来的时候都顾不上伤心,只有到昆明的这一夜,往事才有空沉淀,心事也如同长了翅膀,飞到远方。

 不过,是谁说过,心动,才证明你活着。

 娃娃很快睡着了,小爱爬起来,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对着镜子烟。小爱其实没有烟瘾,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抽烟。只是,此时的小爱却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坏。

 奇了个怪了。

 小爱对自己说:放轻松。

 说完,她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把烟头灭了,回到上,睡觉。

 (4)

 往事如昨

 黄昏的时候,小爱又一次来到了丽江。

 书店把他们安排在官房大酒店。

 “官房”两个字,让小爱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刺痛。于是她别开了头。

 和小爱的心事重重相比,娃娃则显得无打采。之前要到丽江的兴奋在到达丽江后然无存。前一天昆明的签售依然是人山人海,在书店前面的广场上,穿着单薄的娃娃签了两个多小时没停手,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娃娃吃过晚饭就发现自己病了,像那晚的离离一样,滚烫地贴着小爱。小爱有些担心,当然还有些心疼。十九岁的姑娘,要承载盛名之下的负累,苦自不必说。

 书店的光头经理买来了药,小爱喂娃娃吃下,娃娃睁着一双无力的大眼睛说:“下辈子再也不当作家。”

 “现在放手也来得及。”小爱说。

 “现在舍不得放。”娃娃说“虚荣,没办法。”

 “先睡一觉再说吧,明天还有签售,各地游客都等着呢。”小爱哄娃娃躺下,也许是药力的作用,娃娃很快就睡着了。

 光头经理差漂亮妹妹过来敲门,问需不需要去医院挂水,小爱摇摇头说:“不必,她年轻,睡一觉就应该抗过去了。”

 “那你要不要夜宵?”漂亮妹妹说“我带你去古城吃点东西。”

 “不用了。”小爱说“我也要休息了。”

 “那明早九点,我来接你们吃早饭。”

 “好。”小爱关上门,回到房间看睡着的娃娃。睡着了的娃娃脸上有种女人特有的妩媚,小爱第一次发现她的睫很长,像一个人。

 其实第一次见娃娃,就觉得她像。她们的长相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像的是那种感觉,从骨子里溢出来的一种气质,和常人大不相同,也极难模仿。

 这样的人,都极易成为公众人物。

 小爱看看手表,不过才夜里十点,当然是睡不着的,于是小爱起身,带上自己的包打车去了古城。夜里十点的古城仿佛才刚刚苏醒,灯红酒绿,人来人往。有两个姑娘好像喝得稍许有点多了,摇着身子,用夸张的甜美的声音唱着《夜来香》,走过小爱的身旁,眼看着就要撞上小爱,小爱连忙往旁边躲,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小心些,别摔了。”

 小爱屏住呼吸,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动。

 是梦。

 一定是梦。

 “你跟我来。”他拉着小爱的手臂,一直往前走。小爱无力挣脱,带着幸福的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双脚犹如踩在云端,只有手臂那里的温热和内心的痛楚是真实的。终于,小爱有了挣脱的意识,那双手臂却紧紧地搂住了她,低声说:“这次你别想再逃掉。”

 “林先生,”小爱说“请不要这样。”

 “很好。”他说“你还记得我姓林。”

 言语中,他已经带着小爱出了喧闹的古城,拦下一辆出租,把小爱先进去,自己也跟着坐进了车。

 小爱强按住内心的慌乱,不敢看他,眼光始终看着窗外。

 他对出租车司机说:“官房。”

 车上,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小爱的手,小爱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我一直在找你。”他说“直到前一阵子在报上看到你的报道。”

 小爱心想:“该死的记者。”

 “你消失得太快。”

 小爱硬起心肠,坐直身子说:“对不起,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好,不提。”林森说“我们提将来,好不好?”

 小爱转头看林森,在灯光忽明忽暗的车内,那张记忆中无数次出现又无数次被强行按下的脸,让小爱在瞬间全线投降。

 林森抱住小爱,把她的头抵到自己的前,轻声说:“小爱,跟我走吧。”

 “去哪里?”小爱问。

 “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林森说“我们在一起。”

 “好。”小爱说。

 “是不是真的?”

 “是。”

 “好。”林森抱紧了小爱,说“我信。”

 下了车,小爱和林森一起回到宾馆。林森一直把小爱带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他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来开了门,拉着小爱进了房间。这是官房最豪华的套房,林森请小爱在沙发上坐下,说:“你坐会儿,喜爱喝茶还是喝咖啡,我替你泡。”

 小爱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森说:“这太简单了,你身边不是老跟着个大明星吗。”

 “对了,”小爱站起身来说“她在发烧,我得回去看看。”

 “坐下!”林森按住她说“权当此时你还在古城闲逛。”

 “你何时跟上我的?”小爱问。

 “一直。”林森说“我的心一直跟着你。”

 无论何时何地,甜言语都有绝对的杀伤力。更何况,林森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好听,那么的人。

 “今晚陪我?”林森说。

 “不好。”小爱说。

 “你放心。”林森说“在我娶你之前,我不会来的。”

 小爱有些惊慌地抬起头来看着林森,却在林森的眼睛里看到了绝对的真诚。

 时钟敲过十二点。

 小爱低头想想:灰姑娘真是个不错的童话。

 但既然是童话,就不是现实。

 现实总是残酷得令人窒息。

 林森在小爱的身边坐下,把替小爱泡的茶吹一吹,吹凉才递给她。

 深情款款的林森尽管让小爱在这一瞬间感觉醉人的甜蜜,小爱还是冷静地提醒自己,不能做数的,爱过之后,徒留失望。

 横在她和林森之间的东西太多,三生三世,也怕是无法跨越。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如不爱。

 可是,林森却悉她内心地说:“爱与不爱,现在不是你说了算的了,小爱。”

 小爱被林森的话说得一灵。

 “还是那句话,我可以给你幸福。”林森说“你还记得那晚吗,你在我怀里睡着了,像个孩子,我并没有任何的担心和惊慌,我把你抱到沙发上的时候,你也没醒,那时候我对自己说,希望自己每天早上醒来,都可以看到这张沉睡的甜美的脸。”

 “你不要再说了…”小爱制止他。

 “你答应给我机会,我就不再说了。”

 “你很无赖。”小爱无奈地说。

 “错了,这是执着。”林森说。

 “我说不过你。”

 “那就是答应喽?”

 “林先生…”

 “放心吧。”林森就像学过心理学“我是认真的,绝无玩游戏的意思。”

 “我真的要回去了。”小爱站起身“娃娃在发烧。”

 “好。”林森说“你等我,我替你拿点治发烧的特效药。”

 小爱又想起离离发烧的那一夜,于是问:“你都随身带着药吗?”

 “是吧。”林森说“以前,离离总是动不动就生病。”

 离离。

 此时此刻,这是一个不应该被提起的名字。

 “对不起。”小爱由衷地说。

 “都过去了。”林森说。

 “你怀念她吗?”

 “那是自然。”

 “我也常怀念。”小爱说。

 “她会感觉到。”

 “嗯。”小爱拿着药瓶走到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去追问关于离离的一切,也许,林森是最清楚的,但是小爱是真的不想问。

 林森替她拉开门,说:“明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加上你那个小朋友。”

 (5)

 雾来了

 小爱回到房间,发现娃娃已经从上爬起来在看电视。

 一个很弱智的搞笑的电视剧,娃娃笑得脸红脖子

 “瞧你那样!”小爱说“病好了?”

 “你去哪儿了?”娃娃问“到酒吧泡男人了?”

 “我给你买药去了。”小爱把药放到娃娃的头。

 “我才不信。”娃娃拿起药瓶来研究半天后说“这是进口药,你是不是泡了个美国男人,天啦天。”

 小爱不理娃娃,拿了睡衣去冲凉。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娃娃坐在窗台上唱歌:

 雾来啦雾来啦娃娃哭啦

 想爸爸想妈妈想要回家

 雾来啦雾来啦天色暗啦

 星发光心发慌没有方向

 嘿呀嘿呀谁能给我力量

 路漫长爱漫长带我回家

 不要怕不要怕我的娃娃

 一朵花一粒砂就是天涯

 不要怕不要怕赶快长大

 等太阳的光芒带来希望

 …

 娃娃的歌声不像原唱张韶涵那样清亮,而是略带了一些嘶哑。刚刚发过烧的她唱得很认真,都不扭过头来看小爱。

 那一刻,小爱知道,娃娃不是没有伤心的,爱情的伤,于她,只是藏得比同龄的人深些罢了。

 娃娃唱完了,问小爱:“点点姐是不是说他真的没事了?”

 小爱说:“你可以自己打电话给他啊。”

 “不。”娃娃说“我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这才是对他负责任。”又问小爱说“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小爱答:“恶俗。”

 娃娃说:“说实话,因为小文,我对男人很失望,我做梦都想找到一个男人,我会对他一见钟情,甚至他一开始不怎么喜爱我也不要紧,我一定要征服他,让他对我从此念念不忘于江湖。就像最近的一本畅销书,有个很不错的名字《感谢折磨你的人》,如果有人可以折磨你,那其实是很幸福的。”

 “天。”小爱说“你够BT。”

 娃娃把头昂起来:“怎么了,不服?我年轻,有的是机会。”

 是是是。

 十九岁,用娃娃小说里的话来说:一个“牛闪闪”的年代。谁敢惹?!

 (6)

 睡不着的海

 失眠。尽管极度困乏,但根本就没可能睡着。

 小爱见娃娃睡着了,爬起身来又出了门。

 她忽然想到外面,去看看黑夜里的星星。或者,一个人走一走,理一理纷的情绪也是好的。

 丽江本来就是一个睡不着的城市。

 只是没想到,会在宾馆大堂看到他,小爱愣住了。

 他看到小爱,也是满脸的惊喜。

 “我…饿了,去找点吃的。”小爱不敢告诉他自己是睡不着。

 “我也是。”他笑“我们走吧。”

 他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两人步行走出宾馆。

 他一直牵着她往前走。

 她并不想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就像那一个曾经的夜晚,小爱也没有想过要问他会带她去哪里。

 当小爱说“一夜”的时候,他说过,他想要的是一辈子。

 他还说过,他可以给小爱幸福,只要小爱愿意。

 其实,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小爱都不曾忘记,一句一句,真真切切,时时浮上心头。

 “你有些冷。”他说。

 说完,他抱住了小爱的肩。

 小爱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眼睛像一面夜的海,小爱就这样跌了进去,像跌进一个悠远而藏的梦。

 醒不来,逃不掉。

 小爱以为,他会吻她了,可是他没有,而是搂紧了小爱说:“走吧,我知道有家店面条不错。”

 小爱穿着一双休闲鞋,但脚还是很快地走痛了。只是她不吭声。疼痛才会让她感觉些许的真实,她放纵自己靠近那个温暖的怀抱,成败在所不惜。

 (7)

 驼铃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娃娃说:“你昨晚遇的那位先生一早打电话来,约我们在二楼餐厅见。”

 小爱笑,起身梳洗。娃娃拎着一条裙子说:“穿这个,比较有女人味。”

 小爱却换了牛仔

 酒店餐厅。林森已早早在等候,一夜没睡好,他的精神却看上去相当的不错。

 “你叫林森?”娃娃指着林森说“倒过来,就是森林的意思?”

 林森只是微笑。

 “你多大了?”娃娃开始刨问底。

 “娃娃!”小爱制止她“你是当红作家,有点修养行不行?”

 “男士的年龄不保密。”娃娃满不在乎地说“这没啥。”

 “也是。”林森说“我今年四十五岁了。”

 “才开花呀,”娃娃说“怎么,你打算追求小爱姐吗,其实,小爱姐这个人无趣的,你要当心后悔哟。”

 小爱恶狠狠地说:“你要再说话我就把你嘴起来。”

 “你看!”娃娃说“凶相毕了是不是?”

 “她无论怎样,我都喜爱。”林森说。

 小爱脸红了,娃娃看看小爱,再看看林森,再吃下一大口菜,用心服口服的语气说:“人家都说不要和四十岁以上的男人谈恋爱,我觉得是对的。”

 “为什么呢?”林森问。

 “太有杀伤力了。”娃娃说“小爱姐,你这回是完了个蛋了。”

 林森笑:“你这丫头有趣。”

 “你就好好泡小爱姐吧,我再有趣,也跟你无关。”娃娃说完,起身,用巾抹一下嘴“我吃了,先闪,我约了书店的小姑娘陪我去逛古城!”

 “喂!”小爱喊“下午三点签售!”

 “安啦。不会误的。”娃娃说完,蝴蝶一样飞得不见了。

 小爱转头骂林森:“胡说什么呢!”

 “天地良心。”林森说“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你何时回北京?”小爱问。

 “你何时回我何时回。”

 “赖皮。”

 林森只是笑。

 “我是回南京的,”小爱说“不过你可以和娃娃同走,她回北京读书。”

 “我希望你也回北京。”林森说。

 小爱想了想说:“我考虑。”

 “那我就放心了。”林森说“我昨晚一夜没睡好,今天白天正好补一觉,呵呵。”

 娃娃签售的时候,林森也去看了。当然又是人山人海,各地的游客都不停地队进来捧娃娃的场,小爱正在娃娃身边忙碌的时候,一抬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林森,他站在那里,冲他微笑,仿佛愿意一直在那里守候。小爱的心忽然软得像一块棉花糖,缓缓地甜蜜地化开来。她离开娃娃的签售台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睡一觉?”

 “来看看你。”林森说。

 “又不是我签售,有什么好看的。”

 林森指着长长的签售队伍说:“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你应该感到骄傲。”

 “娃娃是个天才。”小爱说“我跟她是互相成就,呵呵。”

 娃娃在台上,一面签售一面偷偷冲小爱做鬼脸。

 林森问:“她多少岁?”

 “快二十了。”

 “果然是成名要趁早。”林森说“离离走红的时候,也不过是这个年纪。”

 又是离离。

 小爱感觉,离离是林森心里永远抹不去的一个记忆。她甚至小心眼地想,如果不是离离的突然离去,也许,林森并不见得会来找自己。

 “想什么呢?”林森问。

 “没。”小爱说。

 林森看小爱一眼,说:“我先回宾馆休息了,晚上我们再约。”

 “好。”小爱说。

 但是那晚,小爱并没有得到林森的邀约,等娃娃签完,小爱和娃娃回到宾馆的时候,收到林森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公司有事,我急需回京,我们北京见。

 在小爱心里,不是没有怅惘的。她想起他站在人海里冲她微笑时候的样子,那是一种无比的安定和幸福,小爱并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能完全拥有这份幸福,因为林森对于她,始终是一个陌生人,那些爱和怀念,用娃娃小说里的话来说:都没有心理依据。

 因此,它显得飘渺而又遥远。

 娃娃兴奋地掏出她下午在古城买的茶马古道的驼铃给小爱看,并对小爱说,驼铃也能根据声音有别的区分哦。

 “送你一个。”娃娃说“我特别替你挑的,能保平安,还能求来爱情哦。”

 娃娃拎起驼铃给小爱看,黄昏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娃娃摇一摇手臂,铃声清脆回,小爱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有旅行社的人来敲门,递进来两张第二天回北京的机票,还是头等舱的。

 手机里传来的是林森发来的短消息:“我要在北京等你。”

 娃娃捏着票,同情地看着小爱说:“小爱姐,爱就爱吧,谁怕谁啊。”

 说完,她哈哈大笑。驼铃在她的手里晃来晃去,那响声,令小爱有些害怕的心慌,于是,她抢下它来,收到行李箱里。

 娃娃已经跑到电话那边跟书店的人打电话:“对啊,南京的票退掉,我北京的票也不需要你们买啦,我们明天一起回北京啦。”

 “喂!”小爱想要阻止娃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娃娃挂了电话,冲小爱眨眼睛,对于鬼精灵的她来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无需过多的解释。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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