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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血色天(二)(修)
 “怎么样?”方拓焦急着问道。

 但她询问的对象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地将顾文宇身上的银针拔出来,等这一切工作做完,他才站起身,洗了洗手。扫了她一眼,轻声的说道:“不乐观!现在只能靠银针延续他的性命!”

 “难道没有解决的办法吗?”方拓颓废地将身子倚在墙上,隆云曾介绍过,眼前这个叫窦贤康的中年人是上京最好的大夫,如果他都没办法,那顾文宇就真的没有救了!

 “外伤虽重,却也难不住我。”窦贤康叹息道:“关键是他中了毒,只能坚持几天。”

 “既然是中毒,那他还有救?”方拓闻言,提起了精神。

 窦贤康和她的目光一触即离,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到此,却换成了一副言又止的样子。

 “不过什么?”方拓脸色巨变。

 “阿拓!”隆云看到窦贤康的样子,古怪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旋即笑道:“你总该要大夫歇一歇阿!”又劝慰着说:“放心,窦大夫可是疗毒的高手,什么毒也难不住他!”连忙冲对方打了个眼色

 窦贤康脸色变了下,对方拓说道:“王爷说的有道理,只是用来疗毒的‮物药‬比较贵重,我得同王爷好好商量一下!”

 “贵重?能找到么?”方拓担心道。

 “我这燕王府什么没有?”隆云笑了起来:“就算再贵重,皇宫里总该有了吧?你就不用心了!”说完,便拉着窦贤康走了出去。

 “那就好!”方拓虽然察觉到其中有所古怪,但隆云两人既然信誓旦旦的保证了,也无心计较许多。重新拿起手巾,替顾文宇擦拭起额头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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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拓一直在照顾着顾文宇,到丫环进来点起了蜡烛的时候,她还是滴水未进,其间窦贤康来给顾文宇换了一次药,但顾文宇却仍旧处于昏状态,情况并不乐观,她怎么能不担心?心中也不开始胡思想起来。越想心中却越是灰暗。白天那大夫的表情太古怪了!而隆云向他使的眼色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敢再想下去!即便是当身陷牢笼,她的心中虽然绝望,却也没这般难受过。若赤在场便好了!但自从到草原后,她便再联系不上赤了!如今让她到哪里去找?赤,赤,你到底在哪?

 却在焦急间,突然察觉顾文宇动了一下,连忙提起精神,幽深且充满希冀的目光落在对方就要醒转的脸上,轻唤道:“文宇,你感觉怎么样?”那跳动的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了帷幔上,在烛光的照耀下,那精致的面庞变得朦朦胧胧,似乎和火焰混合到了一起。也跟着一跳一跳的,淡淡的,竟一点都不真实。

 “师兄!”顾文宇苍白的脸上冒着冷汗,没有一丝的血,很吓人,虽然强睁开眼睛,但怎么看怎么显得有气无力:“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说!”方拓俯下身,扯动嘴角出了一个笑容:“你这么年轻,谈死字多古怪?”

 “很难受!真的!”顾文宇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契丹这么危险,只不过打算去买点东西,竟然遇到了杀手。”

 “杀手?”方拓凛然:“你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了?”

 “没有,那厮的刀好厉害啊!”顾文宇摇摇头:“要不是我聪明,小命就真没了。”神色黯淡下去:“师兄,你说我能好么?”

 “大夫说你中了毒!不过…”方拓的眼睛眯成一条,却不是向下弯的:“他绝对能治好你!”

 “那就好!”顾文宇的目光望向顶,喃喃道:“等我恢复了,一定找出那混蛋,让他知道我的厉害!”说完,他还抬起手,很有气势的挥了挥!

 “那是,这口气怎么能咽下去?”方拓看他精神还算不错,心中急迫稍稍舒缓。想起之前的情景,还真是让她心有余悸。那刀伤从靠近心脏的部位一直延伸到部。伤口周围的皮向外翻转着,似乎是被灼伤的一样,呈黑色!摸上去滚烫的!

 “怎么能咽下?”顾文宇轻声的说着,过了好久,又面痛苦之,长长的叹气道:“既然养伤,那我是不是不能出去了?都说契丹的冬天,吐口涂抹在地上都能摔成几瓣,我还想见识一下呢!”

 方拓悠然道:“你现在还是安心养伤吧!等伤好了,什么事情做不得?”

 顾文宇用一种变幻莫测的眼光看着方拓,然后,偏过头去。突然小声说道:“师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弟弟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方拓愣了一下!旋即失笑,既无奈又宠溺。

 “你一直是这样,对谁都好!可也太委屈自己了!”顾文宇转头面向她,道:“还记得裴冷,他那样对你,你竟然为了他将软剑当了!还有,京城的时候,若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受那样的苦,差点被死,这次见面后,你对我跟过去一样的好!就算是师伯,我们都觉得他过分,可你竟然没说半个不字!”

 方拓笑容未敛,神色却一下怔忡起来:“提这种扫兴的事情做什么?”

 “你一直没变啊!”顾文宇的眼中出一种惘的神色,又看了看方拓,轻声道:“你总说自己不是冰儿姐姐,可在我眼里,你除了厉害果断一些外,根本没什么不同啊!你还是冰儿姐姐,没什么不同。太心软,对人太仁慈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撞到头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么?要不是因为我淘气,在爬山的时候推了你一把,你也不会从山坡上滚下去了!姨妈背你起来,问你怎么伤到的,那时候你满脸是血,眼睛都睁不开了,可还是护着我呢!”深口气,又继续说了下去:“你醒来后,这个秘密就一直藏在我心里,反正今天我要死了,就跟你说了吧!”

 方拓的脸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勉强道:“你在说什么混话?”

 顾文宇却只是自顾自的摇头:“师兄啊!我什么情形,连自己也不清楚么?”

 方拓脸色巨变,就要站起来找隆云,但胳膊却被拽住了。

 “师兄!我求你,听我把话说完!”顾文宇强撑起来,语带哀求道:“师兄,我对不起你,是我害…”说到这里,身子却软了下去,眸中一点光泽都没有得昏了过去。

 “文宇?”方拓骇然,上前探了探鼻息,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稍微放下心来,刚要起身去找隆云质问,房门却被推开了,转头,只见隆云缓缓的走了进来,脸色阴沉。

 “说吧…”方拓直截了当的说道:“他中的毒能不能解?”

 “刚才我骗了你!”隆云叹了口气:“这种毒根本无法可解!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

 方拓将目光从顾文宇那苍白没有丝毫血的脸上收回,似不经意的在他身上掠过,但什么也没说。

 “怎么,你难道不相信我的话?”隆云察觉到她的眼神,变道:“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不信你可以找窦贤康来问问!”

 方拓摇了摇头:“隆云,你现在又何尝不是在骗我?”重新转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看穿对方的心思,半晌才道:“白天的时候,我心烦意,没有注意很多,但现在仔细想来,那时你曾向那大夫打了个眼色吧?”再次叹了口气,她又接着说:“咱们都是聪明人,何不把话讲明了?”

 隆云的脸色难看,深深凝视着她半晌,苦涩道:“看来,我真的没办法瞒着你了!”,又说:“这毒药名为七断肠,七过后,腹烂而亡!至于解药,我不能告诉你,那样只会让你送命!”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文宇去死!”方拓的目光经过一瞬间的游离,才苦苦的说道。

 隆云撰紧了拳头,然而起:“你不能看着他去死,我就能看着你去死?”

 “死又如何?”方拓坚决道:“死了,即便是救不了她,也好过内心承受煎熬!什么也不做,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

 隆云眯起眼睛,阴冷的光在她和上陷入昏的顾文宇之间扫来扫去,很久,才缓慢的道:“我看不出来这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去死!”又深口气:“就算是亲弟弟,也没你这样牺牲的吧?你们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你说,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方拓也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语气越来越冷,眼睛深深望进隆云透明的眼底,顿了一会,斩钉截铁地道:“你说,除了嫁给你,其他的都可以考虑!”

 隆云丝毫不让的与他对视,听到她的话,眼中闪现熊熊的怒火,牙齿被咬得咯咯做响,过了一会儿,他后退几步,接着猛地转身,抬头望向屋顶,只用后背对着她,冰冷的话从口中溢了出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就别怪我…”

 “你说吧!”方拓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我的要求很简单,你求我一次!”隆云的声音抖动着:“只一次,我便将那人的身份告诉你!甚至,还能帮助你取得解药!”

 “那么简单?”方拓愣了一下,点头道:“我答应你!”

 “简单?上午是谁说我做梦来着?”隆云转过脸,口剧烈起伏着,一把将身旁桌面上的杯碗扫落到地上,接着冲门外大吼道:“来人,将府内所有的人都叫到前院去”转头,眼神桀的盯着她,森森的说:“我这条件可不宽松!我要你当着燕王府上上下下的面求我,我要你给我下跪磕头,你肯么?我倒要看看,在那么多人面前,你怎么放得下你的自尊!”

 房间内的气氛霎时间凝滞下来,方拓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呆立当场,眼神呆滞的望着他,片刻过后,她缓缓的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怎么?你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自尊么?”隆云翘起嘴角,讽刺的笑了声:“太难么?也是,你是谁?你是高高在上的仙人阿!一向不将我这样的凡夫俗子看在眼里,给我下跪?那不是比杀了你还难受?”缓了口气,放低了音量:“这样,我也不想让你太丢脸了,你只要在这里给我磕个头就行了!”

 “那就先谢谢您的仁慈了!”谁知道,正当他以为对方会退缩的时候,方拓却重新抬起头,眸子不再黯淡,而是布满了晶亮的异彩,渐渐的,笑容绽开,她油然道:“我算什么仙人?只是一个平头百姓而已,而燕王爷可是契丹的大人物,我给您磕个头算什么。”话未说完,手中的拐杖便被她丢到离自己老远的地面上,紧接着,‮腿双‬微曲,竟然真的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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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像你!”隆云望着顾文宇那沉静的面庞:“真的很像!”他转头,看到方拓那一脸的茫然,解释道:“你是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的!他的言行,举止甚至是一些想法,完完全全就是你的翻版!在他的一生中,你对他的影响是最大的!看得出来,他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偶像!所以,他在学你,不,也许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些,在不自觉间,他的身上有了你的影子!可惜…”他叹口气:“这个世界上,方拓只有一个啊!”语气却很悲凉。

 “学我?这可能是他最大的不幸!”方拓踱步到窗边,接着,她笑着感叹道:“天亮了!”她看到的是起伏绵延的山峦,昨晚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积雪的白,林木的黑,像水墨画一样,再有轻纱般的晨雾游其间,真美啊!

 “今晚天黑了再去吧!”隆云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面:“白天,他们人很多!”

 方拓了口气,膛,缓缓道:“这时候去闯,才是我!”说到这里,她的思绪一下子就飘飞了起来,就像是眼前这若有若无的清雾一样:“你知道么?我曾有一个朋友,那一天下着雪,他也是这么去的!一个人杀到对方的阵营,最后飘然而去!何等潇洒,何等壮烈!又是何等的英雄!”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估计英雄壮烈是没我份了,不过我还能疯一把!不同是,他为了爱情,而我只是为了亲情,文宇是我弟弟,亲弟弟!”

 隆云抬起头,出一张笑脸:“你有什么要代的?”

 方拓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窗台,想了想,说道:“文宇不能住在这里了!你将他送出城吧!我想,我可能要在上京逗留几天!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来找我?”隆云撇撇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失败丧命?就如此自信?”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很急促了!

 “我从未想过!”方拓侧头看向他,正起面孔,肯定的说:“这件事情不允许我失败,我就不能失手,更不会丧命!”她的语气里满是自信,而这时,阳光照在了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色彩。沉静片刻,突地又说道:“就算失败,也只是万劫不复而已!”

 他奇怪的抬头,眼睛紧紧的盯着方拓那素净的脸庞,不肯放过每一细小的肌*动:“没问题!”他脸上的笑容消散了下去,语气悲凉道:“我过去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你!但昨天发生的事情,却将一切都颠覆了,你竟然…”

 “其实,我也不了解自己!”方拓摆了摆手,笑道:“昨天我膝盖碰触地面的那一刻,突然间,我想到,也明白了很多的事情!前些日子,我其实还没有在苦难中恢复过来,表面看上去很不在乎,也很超脱,但那只是痛苦的延续而已,说到底,那时的我,就是一个缩在壳里的乌罢了。而那壳,却是我自己盖上去的!”

 “那现在呢?”隆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似乎想从里面找到什么。

 “现在?在经历过诸多苦难后,我终于完成了一次人生蜕变,虽然在别的问题上仍然放不开,但我不会再去逃避什么了。你知道么?昨晚我突然发现,原来苦苦寻找的东西就在自己身上,我是兰若冰,更是方拓,我不是神,只是一个人,一个能哭能笑,有血有的人!现在的我,就是…”方拓转过身,快意的笑容在眼角,漾开,她伸出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心口,似乎在感受心脏的跳动,过了很久,声笑道:“这里的我!一切由心啊!”隆云想了半天,苦涩的摇了摇头:“你说的话真特别!连我都听不懂!”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这个,给你吧!”正是那块轩辕宝玉。

 “我欠你个人情!”方拓扫了那宝玉一眼,淡淡的道:“这个就留在你这里吧!改天我还上了,你再交给我!”

 隆云将手缩了回去,用力的握紧,过了一会儿,无奈道:“你还是那样,这算好面子?”他:“这玉佩对你来说不重要么?竟然连一句恳求的话都不愿说出口!”接着又奇怪的看向她:“可是,既然不是很想要这个东西,你跟我来上京做什么?不是真的想来吃穷我的吧?”说到最后,笑了出来。

 “你错了!”方拓面色静若止水,深深望进他眼中,柔声道:“这玉佩等同我的生命!”

 “那你…”笑容凝滞了,隆云眼中满是困惑:“那你又为什么会…”

 方拓当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哂然一笑,接着板正面孔:“亲情,比生命更重要!”

 “哈哈!”隆云脸色在一瞬间经过无数的变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转身一掌拍向书桌,那桌子立刻四分五裂:“亲情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这算什么逻辑?”他笑啊,大笑着,渐渐的,声音微弱下来:“现在我丢了一个王妃,马上就会成为朝廷上下的笑柄,这次算亏大发了,我警告你,要小心啊!我可不想再搭上一口棺材!”

 “呵!”方拓伸展的一下双臂:“那里面睡着可不舒服!”

 隆云拍拍双手,突然恶声恶气道:“你滚吧!滚的越远越好!”“你应该装得再凶恶点!”方拓油然笑道,说完,拄着子向门口走了出去。

 隆云沉闷的低下头,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跟在她的后面,直到燕王府的大门。

 “隆云!”方拓蓦地转过身,嘴角含笑:“不用远送了!反正咱们还会见面的!”

 隆云看着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脸,不由失神,仿佛有一种淡远的记忆,在心底深处,悄悄动起来。“方拓?”他嘴巴开启,似乎无意识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方拓!”方拓轻声的回了一句,接着张狂的笑了起来,朗声念道:

 “好男儿,敢担当,

 至情至,豪迈朗。

 轻生死,襟广,

 喜怒悲仇一肩扛。哈哈!”她大笑着,在路上反反复复的念着这几个句子,她似乎不知道路人侧目和指指点点。或许,她本来就知道,却根本不在乎!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吧…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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