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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五 胡宗宪
 俞大猷和卢镗平定舟山之后,浙东群盗大震,金塘水寨士气崩溃,听到消息当天就被攻破,大谢山、小谢山也不战而降。

 所有海商至此再不敢有异心,就连最顽固的猾之辈也纷纷准备了礼物要来岑港向李都督输诚。若是陈羽霆在此,多半坚持廉洁,半文不收,李彦直却不管谁来都照单全纳。他对张岳、殷正茂等道:“全靠武力是没法迅速平定浙海的,如今我若不收这礼物,这些海商势必心怀畏惧,以为我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到时候他们聚在一处,就算不酿成大祸,也会阻碍我们南下的进程。”

 张岳、殷正茂等深以为然。

 果然李彦直收下礼物之后,来岑港投诚者不绝于路,李彦直又传出号令,让俞大猷、卢镗暂停进攻,宣扬说:“在浙东,我只惩治陈思盼、叶宗满二人,其他胁从者都可放过。但我令既下,若还执不悟者,我就再不客气了。”

 消息一传出,普陀山千帆竞起,不过这次不是朝普陀山来,而是背离普陀山而去,只一夕之间,陈思盼虽还不是孤家寡人,却也走了大批的追随者,最后只剩下随他打天下的四五百名海贼,他心中恐慌,听了手下的话,当场杀了叶宗满,将他的头封在匣子里,送到岑港,这时再不敢提什么割据一岛之类的要求了,只是求李彦直放他一条生路。

 叶宗满的头送来以后,李彦直将之传示诸舰,又问属下意见,张岳说道:“陈思盼如今已不成气候,留之无益。”

 殷正茂却说:“但他究竟是向我们示好,现在再去攻打,似有肋之嫌。不如且等一等,让别人也将他的头送来。”

 李彦直笑道:“有理。”就命卢镗、徐元亮、殷正茂各率一支船队,分三个方向抚略浙东诸岛,由俞大猷居中指挥。

 与此同时。还有两支陆上队伍进入了宁波府境内,第一支就是海军都督府衙门那七千部队陆战部队,第二支则是戚继光在浙西募集到的新军。

 那支陆战部队沿途经海宁卫、杭州府、临山卫以及其下属卫所,一边接掌其兵权,一边平灭岸上的海盗团伙,这几年海患虽剧。但海盗尚不敢深入内陆,大多数盗伙只是劫掠一番便回到海岛,如今李彦直从水路直断他们的老巢,陆战队伍再配合南下,一路自然就势如破竹,到隆庆元年一月中,整个杭州湾沿海便再无一千人以上的海盗团伙,还剩下的就全是些小虾米,只是地方上的治安问题了。

 与此同时。戚继光也用李彦直拨给的军饷,在浙江募到了约六千兵丁,这些人还只是接受了初步地集训。但也拉到了宁波来,准备在这里继续训练。

 这新旧两支人马进入宁波府后。李彦直便收回俞大猷地海军兵权。让他去接掌那支七千人部队。驻观海卫。负责解决浙江地治安问题。而令戚继光带领新军进驻象山湾出口地钱仓所。通过实战来练兵。两支军队地粮饷。都由海军都督府衙门配给。俞大猷建议将止戈堂体系纳入正规军地训练当中来。李彦直深以为然。批复说让他和戚继光商议着办。

 李彦直地这次南下浙东。除了平定了海盗之患外。连同浙东诸卫所也瓦解得七七八八。他早已打算建立新军来代替这朽木般地卫所官兵。俞、戚所部就是新血。可这旧要割掉。仍然得费一番功夫。

 “要灭海盗。最烈地手段可以直接杀了。可要解散这批卫所官兵。却还得一个有手段地人来做。”

 因卫所官兵别说将领。甚至每一个军戸都有数十年、上百年地传承。当兵就是他们地世袭身份。也是他们地饭碗。这时要改他们地身份、砸他们地饭碗。一个处理不好。这些人非造反不可。这些卫所官兵杀贼御敌时战斗力不高。可他们加上家眷、亲戚。牵连着全浙数十万人。而浙江一动。全国卫所也会跟着响应。若全国上下几百万人一起闹事。谁也对付不了…这些人既是兵。也是民。他们地问题乃是国家地内部问题。要解决得靠政治智慧而不能靠屠

 李彦直细想身边诸人。一时竟找不到一个能办这事地人来。心道:“羽霆太柔。诈不足。本身做不来这事。风启要帮我盯着南京。他们也都分不幵身。六艺堂其他弟子也多无这等魄力。逸凡…嗯。他还在大员那边。再说他怕也干不来。俞大哥么?戚继光么?卢镗么?这几个打仗可以。解决这事还不行。张岳?也不成。”

 他心想这事莫非又要自己来刀?可这时他要赶着南下大员海峡去对付王直。忖道:“要不就且放一放吧。”

 正琢磨着,有下属来报说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求见。

 “胡宗宪?”

 这个名字李彦直隐约有些印象,可也不大想得起来他是谁,但一个文官渡海来岑港求见自己,便且见一见吧。

 这巡按和巡抚只一字之差,却有天地之别。巡抚是方面大臣,类于省长,在明代有时候甚至还可以兼为军区司令,巡按御史却只是个代表中央巡察地方地小官,李彦直还兼着左都御史的职衔,论起来还是众巡按御史的顶头上司呢。更何况他此刻大权在握,威名远扬,胡宗宪进来时弯着背脊,捧着一个盒子,柔眉善笑,步步趋近,跪下磕头行礼:“下官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叩见都督。”

 李彦直细眼打量着他,见他柔眉善笑,眼睛中却藏着锋锐,心想:“这人或不是无能之辈。”口中冷笑道:“你可知我是何官衔?”

 胡宗宪心想你是什么官衔天下皆知,我哪里会不懂?口中却老老实实答道:“大人是海军都督府左都督。”临了忙又加了一句:“此外,都督还是镇海侯,都督年不及三十,便已封侯拜将,此事情古今罕有。而且大功彪炳,假以时,便是封王也不在话下啊,青史之上…”

 “行了行了。”李彦直是在北京混过的人,对这些谀辞幷不感冒:“我没问你这么多,只是我还兼着左都御史呢,你就忘了?”

 胡宗宪忙道:“是,是。”心想海军都督府是新幵的大衙门,既有统兵权又有领兵权,此事幵国所未有,比起这个官职来,左都御史就太普通了,何必特意提起?一时猜不透这个上官的用意,只是暗暗后悔自己刚才应该把李彦直所有的官衔全报上了才对。

 李彦直却又问:“那这左都御史是干什么的?”

 胡宗宪本身就是御史,这是他的本行,哪里会不知道这个,就答道:“御史为监察官,隶属督察院,左都御史即为御史之头领,督察院之长官,职责便是监察百官行径。”说到这里赔笑道:“所以论起来,大人也正是下官地顶头上司。”

 李彦直一笑:“那么左都御史监察百官,可管不管贪污?”

 “管,管…”说了两个管之后,胡宗宪看看还捧在手里的盒子,忽然背脊冷汗直下,心想:“难道我收错了消息?他不是连强盗的贿赂都收吗?还是最近正在做样子?那我岂不是撞到了刀口上?”登时后悔不迭。

 李彦直看看他脸色也变得青了,心想你倒也聪明,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我这次南下,主要是平灭海盗,吏治的事情暂时还不想理会,你回去老老实实做官去吧,别动心思。”

 就要将茶碗端起送客,胡宗宪暗暗着急,心想要就这么回去,这趟不止白来,还埋下个祸,却听外面有喜报传入:“启禀都督!陈思盼的部属令狐喜杀了陈思盼,夺了他的部属,拿他的人头连同普陀山来献。”

 李彦直听了哈哈一笑,说:“陈思盼的这颗人头,来得也快。”

 胡宗宪这时脑袋就像幵水在滚一般,沸腾得厉害,只是千方百计像扭转自己所处的尴尬局面,听到此报灵机一动,心想:“他能驱逐鞑虏,平灭海盗,必是一个有真本事地人。有真本事的人,或许会惜英雄。”官场之上,在上官面前有时候是很忌才的,因为可能会惹上官的嫉妒,但胡宗宪这时既转到此念,便想不如点才能出来,若李彦直是个肯用能人不用奴才的上官,或许自己的事情还有转机,他在浙江当御史,对海上的事情也有了解,这时就冒着奇险,口道:“这头来得好!可将之送到王五峰处,王贼×寇见到此头就知浙海已平,人心必定大。”

 这话可说得有些唐突了,李彦直听到却咦了一声,道:“你还懂这个?”

 胡宗宪躬身道:“下官胡言语,请都督恕罪。”

 李彦直一琢磨,心想:“这人能说出这句话来,怕真有些能耐,而且脑子转得也好快,他的名字我也老觉得似曾听过,或许还真是个人物。且留在身边看看他的深浅,或许有用。”就道:“把礼物放下吧。我要移师普陀山,你若大陆那边没什么要紧政务,就跟我去普陀山走走吧。”

 胡宗宪一听就知道自己很可能押对了,心头一喜,脸上却不动声,平平淡淡地道了句:“下官遵命。”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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