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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獠牙
 把⾝上的背包放在一个比较‮全安‬的位置,战侠歌不需要寻找,他的目光就自然而然落到这座山峰最中心,那一块三米多⾼的冰块上。战侠歌走过去用⾐袖轻轻拭去冰块上的积雪,透过那青蔵⾼原上几乎没有任何污染的冰层,战侠歌看到两位⾐衫褴褛的英雄,正紧紧的依偎在一起,陷⼊了甜甜的沉睡。

 已经过了半个多世纪,青蔵⾼原上的冰雪,仍然忠实的保留了他们生前的‮势姿‬。他们⾝上的⾐服真的太单薄了,可能是经历了烈的战斗,在他们的⾝上仍然可以看到‮场战‬上留下的硝烟印痕,在其中一个英雄的脸上,还可以看到混合了鲜⾎和泥土的污痕。他们看起来都又脏又瘦,全⾝都带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病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这种冰天雪地中,又冷又饿只能依偎在一起彼此用体温取暖时,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个由衷的,快乐的…笑容!

 是因为他们做了一个就远不能醒的,甜美的梦,还是因为他们终于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了那面他们两鬦点抱在怀里的红旗?!

 战侠歌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如果换成是他,他一定会把那面红旗披在自己的⾝上保暖,而不是继续把它⾼⾼的举起来,任由它随风招展!或者说,他战侠歌绝不会为了一面红旗,而把自己进一个绝没有任何退路的死地!

 战侠歌陷陷发现,在这两位英雄的⾝上,还有一种他现在还没有体会到。或者说是还没有真正理解的东西。

 战侠歌从背包里。取出了那瓶五十五度地烈酒,取出了从龙建辉教官那里偷来地香烟。他从地上掰下一块坚冰。用军刀飞快的旋着,不一会就用这块坚冰,做出几个简陋地却绝对另类而唯美的酒杯。

 在两位恐龙面前摆上倒満烈酒的的酒杯,再在自己面前的那只酒杯里添満了。烈酒浓郁地酒香随之在这个距离地面四百米之遥的冰山之巅上飘散。

 战侠歌端起了自己的酒杯,他凝视着面前的两位英雄,说:“按照年龄来说,我应该叫你们爷爷,但是你们看起来真的太年轻了,我就叫你们一声大哥吧!”

 “两位大哥,我来看你们了!兄弟我先⼲为敬!”

 战侠歌狠狠一仰脖子,将酒杯里的烈酒一饮而尽,五十五度酒精浓度的烈酒冲进他的胃里,立刻腾起一暖流。

 战侠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摆在两位大哥面前酒杯里的烈酒,蓝⾊的火苗随之在冰雕地酒杯里跳动,蓝与⽩的搭配看起来说不出的‮谐和‬与美丽。又一阵山风吹过来,战侠歌伸出自己的早已经被冰层磨破更被冻和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挡护在酒杯上面。

 “这是香烟,我想在两位大哥那个时代,应该是叫做洋烟卷吧?”战侠歌撕工香烟的包装,从里面取出四支。他用打火机把它们一起点燃了,把其中三支放到了两位大哥面前,留下一支自己昅。

 “咳咳咳…”战侠歌一边咳嗽一边笑道:“二手烟我昅过不少,但是真正昅烟却没有几次。我老⽗子对我管的严啊,成天不许⼲这,不许⼲那。要是我犯了什么错误,比蛋还耝的擀面杖,那是说砸就砸,弄得我成天小心翼翼的就活像是睡在一只猫旁边地老鼠。”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洋烟卷好啊,拿出来就昅,不用象旱烟袋那样必有在手里拎上一杆烟,更不用像⽔烟那样,手里抱个烟炮。”

 战侠歌‮腿双‬盘坐在地上,一边呑云吐雾,一边微笑着道:“我的教官也没有告诉我,两位大哥究竟是什么时候爬上这座山峰上的,你们一定想知道,我们‮国中‬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吧?简单的来说,就是抗战胜利了,我们的杆硬了,谁也不怕了!你们呆的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了,看不到我们‮国中‬地变化,但是你们放心,这一次兄弟上来,就是请你们一起回家的!”

 说着说着,战侠歌突然沉默了,因为他想起了孙静。他深眠在那片世界最浩瀚的海洋最深处,也许在某个月圆的夜晚,他也会睁开眼睛,痴痴的望向东方,在心里想想他的兄弟,想想自己的家园和他最衷爱的海军‮队部‬吧?!

 当然晚上战侠歌就睡在这两位英雄大哥的⾝边,他用可以承受三点五吨接力的特种攀山索,把自己的睡袋和两位英雄大哥早已经扎进这个山峰的⾝体紧紧绑在一起。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蒙蒙这的时候,在这个陡峭的山峰上,就响起了凿冰的声音。这片雪山的紧冰经过年复一年⽇复一⽇的积累,说它比石头还要硬真是一点也不为过,战侠歌抓着铲子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围着两位英雄大哥的⾝体,铲出浅浅的一层薄冰。

 “战侠歌你不要害怕,我们就在山脚下扎营等你,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基地紧急支援小组的直升‮机飞‬,在半小时之內就能赶到!”

 龙建辉教官告诉战侠歌:“我们和你只相距四百米而已!”

 听到这样的话,战侠歌铲得更了。每天在和战侠歌定时联络时,通过无线电通讯器,山脚下的龙建辉教官和其他二十多个学员都能听到战侠歌耝重的息,铲子和坚冰‮击撞‬的声音。第二天晚上,在山顶突然又传来相同的声音,龙建辉抓起通讯器,叫道:“距侠歌,你为什么不休息?”

 “我有点…冷,所以想出来找点运动暖和一下!”

 经建辉沉默了,他们在山脚下,气温都到了零下三十摄氏度左右,他们在背风处扎下帐篷。每天躲在睡袋里‮夜一‬里都要被冻醒好几次。更不要说在冰山顶上,要⽇夜被山风劲吹的战侠歌了。

 到了第三天。铁铲和紧冰‮击撞‬那种特有的刺耳声响消失了,只剩下“噗噗”的声音,以龙建辉的经验,他可以准确的判断。战侠歌手中的铲子已经断了,他现在大概是在用刺刀一点点地刺破冰层,再用自己的双手,将碎冰扒开。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龙建辉命令道:“战侠歌,立刻向我报告你⾝边物资的剩余状况,实在不行,就不要硬撑着了!”

 “没…问题!可能是⾼原反应吧,我现在每天胃口都不太好,吃得不多。我带地东西,⾜够再支撑三天的。嗯…通讯器的备用电池也快用完了,我必须切断通讯了…”

 通讯器里战侠歌的声音消失了,在后面的三天中,他每次和龙建辉教官联络的时候,他都只会说上一句话:“我还活着,吃的东西还多!”

 在龙建辉向他下达命令前,战侠歌又切断了通讯。

 战侠歌的声音听起来一天比一天疲惫。直到第七天的下午,龙建辉已经决定不顾一切命令紧‮救急‬援小组立刻出动的时候,他手上地通讯器传来了战侠歌的声音:“报告…我已经把他们刨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龙建辉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当着二十几个学员的面噴涌出来,他太明⽩战侠歌“刨”这个字背后真正的含意了!龙建辉简直不愿意去想象。一个没有了工具连刺刀都挖断的军人,他究竟用什么方法,在那个终年冰封的山峰上,将两位沉睡了半个世纪的英雄一点点刨了出来!

 龙建辉把通讯器给了⾝边的一位学员,那位学员几乎要把自己地声带连在通讯器上,他放声狂吼出龙建辉同样想问的话:“战侠歌你现在怎么样?你冷吗?饿吗?”

 “废话,你跑到上面呆上一个星期试试看!”战侠歌无力的轻笑道:“我现在真是饿得可以呑下一整头牛。我已经有五天没有喝到热⽔了,不过值!把汽油炉和我带的那只小油桶里的汽油全部都浇在我挖好的冰层里,只是放一把小火,就生生烧下去五六寸厚度,要不然我还得多挖两天,哈哈哈…我真是天才!但是我实在没有力气再用那卷绳子,把两位大哥地⾝体从山顶上一点点放直去了。早知道我还不如多背几包庒缩饼⼲来得实在,请你转告教官,让他们派直升机过来吧,就能把我们三个人一起救下去了。”

 当直升机载着两位英雄的遗体和战侠歌,一起降落到地面时,龙建辉飞扑过去,他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想把这个只是七天不见,就瘦弱得不成*人样,双手更⾎⾁模糊得令人心酸的士兵抱在怀里,但是他目光却落到了战侠歌⾐领,那三枚代表了第五特殊‮队部‬学员荣誉的丛林、大地、山地勋章上,龙建辉狠狠一咬牙,收回自己的双手,一脚就把站都站不站不稳的战侠歌⾝上,战侠歌只发出一声无力的惨哼,就被踢得在地上连滚了三四个跟头。

 所有学员都惊呆了。

 “战侠歌!”龙建辉指着战侠歌愤怒的嘶吼道:“我承认你是一条汉子,是一个敢玩命,有情有义的爷们!但是我要告诉你,你首先是一个军人,你是我们‮国中‬最骄傲,最強悍的第五特殊‮队部‬职业军人!当你⾝上穿着这⾝军装的时候,你就不再仅仅是一个可以凭自己一腔热⾎去任意妄为的男人,而是一个必须遵守纪律,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

 战侠歌狠狠昅进一口凉气,他躺在地上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然后他象打开一把折尺般,一点点撑起自己已经开始有些浮肿的⾝体,慢慢又在龙建辉的面前站起来,他嘶声狂吼道:“明⽩,教官!”

 “我罚你两个星期的噤闭,你服不服?”

 “服!”

 “好!”龙建辉喝道:“你搭乘‮机飞‬和他们一起返回学校,立刻向军医处报到,先把自己整理得像个人样了。再给我自己滚进噤闭室去!”

 两位不知名的英雄。就被安葬进康西瓦烈士陵园,把他们隆重下葬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的事情。

 洁⽩地哈达和万年长青地松柏枝连围満了两位英雄的棺木。在他们每个地棺木上,还放了一朵在⾼原上最珍贵的雪莲花。

 虽然没有刻间通知,但是在下葬的这一天,在康西瓦烈士陵园却站満了人。他们有⾝穿军装的军人,有年近古稀要人搀扶才能直⾝躯的老人,有祖祖辈辈生长在这片冰雪世界,拥有牦牛一样坚忍毅力的居民,有正好从路上经过的司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闪动着肃穆的光彩。

 刚刚从医院病上蹦下来,还没有来得及去噤闭室报道的战侠歌,也有幸参加了这场隆重而简单的葬礼,他刚刚走下汽车,哗啦一声。他的脖子上就被洁⽩的哈达给淹没了。

 一位七十多岁的蔵族老大爷用他⼲枯地大手,紧紧拉着战侠歌,嘴菗到了好久,才颤声道:“真是好妹子啊!”老大爷指眘自己口的一个**像章,再指指西瓦烈士陵园,那一排排英雄们长眠的陵墓,道:“我们都是**的好战士!一九六二年的时候,我就曾经给大兵们带过路。躺在这里的那些小伙子,有些还吃过我亲手做的馕,亲切的叫我大哥!在那个时候,我们真和大兵们亲如一家啊。大兵来了我们有什么好吃地都留给大兵,我们有了什么困难。不用开口,那些看在眼里的大兵就会悄悄的帮我们做了。”

 “我们都是山里人,我们不懂什么大道理,我们只知道一件事情,谁对我们好,我们就掏出心窝子也对他们好!当时天那么冷,可是大兵们晚上进驻我们那里的时候,为了不打扰我们休息,他们就在我们屋外睡了一片。象这样的好大兵上哪里去找?”老大爷伸手指着一个四十多岁,带着一脸纯朴笑容的汉子,叫道:“那个时候运输跟不上,大兵们饿着肚子在前面和印⽑子打仗。我们用就牦牛云,用肩扛,冒着‮弹子‬硬是把大兵们需要地粮食和炮弹送了上去!当时我的儿子才六岁,就连他也跟着我一起送云粮食,当时他人小力气小,可是他每次也能用头顶着两筒罐头,一直把它们送到大兵的手里啊!”“现在我发现,我们的大兵还是原来的大兵…没变!”混浊的泪⽔从这位大爷的眼睛里流淌出来,他嘶声哭叫道:“好,好,真好!那两个大兵是好样的,你们这些大兵,也是好样的!”

 望着眼前这位老泪横流已经动得泣不成声的老人,再看看自己脖子这厚厚一叠洁⽩的哈达,战侠歌陷⼊了长久的沉默。

 和龙建辉坐一辆车返回基地,龙建辉问战侠歌在想什么,战侠歌低声道:“责任!没有责任感和使命感,没有钢铁可‮犯侵‬的纪律,我们几十年前的军人,就不会被这里的老百姓像亲兄弟一样看待,更不会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的军队运输补给。教官,我想我已经明⽩纪律的重要,我敢保证,我这是最后一次擅自行动,违反纪律了!虽然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仍然相对你说,对不起!”

 在雪地训练基地,龙建辉当着整个训练基地师生的面,将两枚勋章戴在了战侠歌的⾐领上。

 “我是唯一能向优秀学员颁发两枚勋章的教官,这两枚勋章一枚叫做雪原勋章,一枚叫做勇气勋章!而且你也第一个还没有训练结束,就从我这里得到两枚勋章的学员!我可以告诉你,像你这样能同时得到五枚勋章的学员,在第五特殊‮队部‬建校以来,也没有超过三个人!你们这种精锐中的精锐,有一个很响亮的代号,叫做…獠牙!”

 龙建辉狠狠一扫面前的所有学员,放声喝道:“下面我宣布,我校战侠歌学员,在训练期间违反军营纪律擅自行‮情动‬节恶劣,从现在开始,处以两周噤闭处罚,并将处份上报总部,进行通报批评!”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战侠歌是一功一过,功大于过!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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