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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恩仇 (二 下)
 这个季节里当然不会有什么闪电出现。铅灰色的彤云下北风像小刀子一样刮着。吹透连绵军帐吹透人的衣服把寒气一直吹进人的骨髓当中。

 窦建德紧了紧身上的银狐皮裘依旧感觉不到一点儿温暖。他现在越来越像一个王爷了举手投足间都出隐隐的富贵之气。可这幅身子板也越来越娇贵了。以往在豆子岗时披上块麻袋片子就能过冬如今皮裘里边再裹了丝绵夹袄依旧挡不住冬寒。

 比料峭寒风更令人痛苦的是内心深处的孤独感。自从死了王伏宝和自己的亲妹妹之后这种孤独就像毒蛇一样住了他。除了子和未成年的儿子外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可事必躬亲的话他的体力和精力又实在有些吃不消。若说心里边一点儿悔意都没有那纯粹是骗人的。但古来帝王皆寂寞既然选择了问鼎逐鹿他就必须沿着这条寂寞的旅途继续走下去不管前方有没有尽头。

 “主上请用蔘茶!”给窦建德伺候笔墨的人是大儒孔德绍辗转弄来的一个太监也姓孔曾经在杨广面前行走过为人十分机灵。见到窦建德不断地紧衣领立刻将鎏金火盆里的香木白炭拨旺了些并且将盘在火盆上的一壶蔘汤端了下来亲手替窦建德斟满。

 “这东西能管什么用?”窦建德不信补品但也没用非常严肃的拒绝接过蔘汤来抿了抿然后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宋先生呢还没有来么?这么几步路怎地去了如此长时间?”

 “回主上的话!”孔老太监蹲了蹲身子低声启奏“亲卫已经去了但还没消息传过来。主上也知道宋先生脾气一向不大好!”“嘿!”窦建德忍不住轻轻撇嘴。宋正本在跟他置气这一点他心里非常明白。亲贤臣远小人轻赋税整武备。称王以来大夏国的治国方略哪一项不是按照宋正本当初的建议在做?但自己就弄不明白他宋某人还要怎样?王伏宝已经死了快一年了程名振也早就做了大唐的开国伯。也许当初自己处理他们的决定是草率了一些但木已成舟还非得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儿承认错误么?

 “主上的肚量真是天下少有!”看出窦建德心里对宋正本很是不满孔老太监笑了笑低声恭维。

 “什么意思?”窦建德警觉地扫了他一眼低声问道。

 “没没什么意思!”孔老太监觉得自己好像立刻被窦建德的眼神剥光了衣服一边向后退缩一边讪笑着解释。“老奴当年老奴当年服侍先皇。服侍大隋皇帝的时候他老人家可没您这么好的脾气。虽然虞世基和裴矩私底下敢联合起来欺骗他但当着他的面儿却谁都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是说孤家太放纵宋仆了?”窦建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问。“谁教你这么说的?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老奴老奴冤枉!”孔老太监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头如捣蒜。“老奴老奴真是气愤不过才替主上说句公道话。老奴今天如果有半句虚言就叫老奴天打雷劈。下辈子还做太监!”

 “呸!你个死东西。做太监还做上瘾了!”窦建德被对方最后一句话气得乐出了声音上前踹了一脚低声骂道:“滚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跟磕头虫一般。内宫不得干政所以朕稀罕谁讨厌谁你只能在旁边看着不准说话更不准将消息传到外边去!”

 “老奴老奴遵旨!”孔老太监又磕了个头手忙脚地爬了起来。

 “孤不是杨广所以你也别劝孤做无故诛杀大臣的鸟事!很多人看宋仆不顺眼想取而代之孤心里知道。但宋仆的本事他们谁也比不上!”窦建德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老奴不敢老奴真是无心之失啊!”孔老太监抬起手来接连了自己几个大嘴巴。“老奴多嘴老奴该打。王驾千岁仁慈不跟老奴一般见识!”

 “行了孤没想把你怎么着!”看到孔老太监的嘴角已经渗出血来窦建德大声喝止。“以前的事情孤没给你定规矩。所以也不能怪你。以后的事情你好自为之!”

 “谢王爷宽容!”孔老太监又蹲下半个身子媚笑着说道。一张带着血迹的老脸被灯光照得油亮看起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窦建德不喜爱这张脸但在内心深处他却不得不承认孔德绍找来的这个老太监的确比自己那些笨手笨脚的侍卫们更会伺候人。有些话你根本不用说出来他就能猜到。有时候你的眼神刚一动他的手已经到了。这样好使的太监整个河北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所以尽管孔老太监身上有很多坏毛病并且非常饶舌。窦建德还是一再容忍了他。

 这回老太监又习惯性地蒙混过关了。见窦建德不打算再追究自己进谗的事情偷偷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蹑手蹑脚蹭到中军帐口把帐帘拉开一道隙探头探脑向外张望。外边的天依旧是黑沉沉的彤云遮挡了月亮和星星让大地上一点儿自然的光亮都没有。沾满了牛油的火炬在风中跳动将巡夜士卒的身影不住地拉长缩短使得长夜显得愈地凄清。

 “别看了。宋先生肯定不会来了。给孤点一盏灯笼孤亲自去找他问计吧!”窦建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里边听不出任何的愤怒。

 “唉唉——”老孔太监楞了一下然后连声答应。真是稀罕景他做了半辈子太监第一次瞧到。王爷找大臣问计大臣因为不高兴就拒绝前来回话。到最后王爷还得亲自低声下气上门去求教。呸这是哪门子王爷啊一点规矩都不讲真是他娘的胡闹。

 肚子里边不断腹诽着孔老太监的手脚却非常麻利。转眼间就点燃了灯笼找好了侍卫带领一干人等簇拥着窦建德向大夏国左仆宋正本的寝帐走去。

 人还没到宋正本已经起身了出来。远远地向窦建德做了揖口称“死罪死罪!”脸上却没看出来半点儿惭愧之

 “天太晚了想必你已经睡下了。孤有要事所以不得不搅了你的好梦!宋卿大**量别跟本王一般见识!”窦建德即便是泥捏的也被起了几分土笑了笑低声抱怨。

 “臣正准备往中军去。先前只是没看完各处送来的军报不敢妄下结论。所以才耽搁了!请王驾千岁恕罪!”宋正本又做了一个揖低声回应。

 窦建德仔细一看觉宋正本身上的确穿的是朝服。知道对方并不是故意怠慢点点头笑着说道:“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这么晚了孤的确不该再打扰你。进去说话吧这该死的天气可真叫个冷!”

 “王爷请!”宋正本命人拉开帐帘将窦建德和孔老太监让进寝帐内。“臣这里得很一直没让人收拾。王爷多担待些!”

 “无所谓!”窦建德大度地摆摆手找了个裹着羊皮的木墩子缓缓坐下。“军报都看完了?有什么心得没有?”

 “强敌环伺时不我待!”宋正本摇摇头低声回了八个字。然后拎起火盆上的水壶给窦建德和自己都倒了杯浓茶将茶杯捧在怀里一边抿一边继续说道:“讨伐宇文化及之战必须战决。时间拖得太久了恐怕对我军会非常不利!”

 “程名振打到哪了?”窦建德耸耸肩冷笑着追问。

 “最近战报他刚刚攻下了滏。可能向南也可能向北!”宋正本想了想迅给出答案。

 “孤早就知道他会来。等孤收拾完了宇文化及自然会去收拾他!”窦建德撇了撇嘴继续冷笑。“后方先不管随他闹腾去。大不了把襄国郡再让他打烂了。待大军挥师他立刻就得滚蛋。孤想跟你商量商量眼前的事情宇文化及、李道宗跟孤现在是三足鼎立。无论谁跟谁先打起来第三家肯定会趁机上前捞便宜。你说孤该怎么办?”

 “王爷对聊城志在必得么?”宋正本没有直接回答窦建德问话而是皱着眉头反问。

 “当然宇文化及既然走到了孤的地头上孤没理由放过他。大隋因臣谋篡而失国。孤虽然是出身寒微却也知道给先帝报仇。不像某些人嘴里念叨着皇恩浩肚子里边却全是乌七八糟的玩意!”

 杀宇文化及替杨广报仇进而让大夏国得到隋朝遗老遗少们的承认。这是窦建德在出兵前已经做好的规划任何困难都动摇不得。宋正本听窦建德说得斩钉截铁知道一场恶战已经在所难免了犹豫了片刻小声建议:“既然如此王爷何不以退为进让李道宗跟宇文化及先拼个两败俱伤?”

 “怕是李道宗不肯。他先前跟宇文化及已经上了手见到咱们一来立刻退了下去!”窦建德叹了口气满脸无奈。

 “那咱们就主动出击先打李道宗再斗宇文化及!”宋正本想了想又拿出另外一个主意。

 “怎么个打法?”窦建德知道宋正本脾气虽然差了些见识却是数一数二的。立刻站了起来大声追问。

 “李道宗跋山涉水而来最顾忌的就是自己的后路。而据微臣观之唐军的战意似乎不强。与其说是要讨伐宇文化及不如说是做样子给别人看。因此臣以为李道宗必然不肯与我军拼命。而我军只要摆出决战姿态走李道宗。宇文化及就会立刻从背后上来。那时主公事先布在聊城内的暗棋就可以出其不意难…。”

 “哦当真?”窦建德没想到宋正本提出的计策如此简单皱着眉头追问。

 “臣从来不说戏言!”宋正本翻了翻白眼冷冷地回答。

 “看你这幅狗脾气孤还不能问问么?”窦建德笑了笑低声数落。“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在聊城布下了暗子?哪个告诉你的?”

 “一个半月前王薄将军反出清泉的时候臣已经猜到了!”宋正本叹了口气沉声回答。“主公如果还想用臣出谋划策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总瞒着臣为好!”“不瞒着不瞒着我不是不想被宇文化及的眼线察觉么?所以就把大伙都瞒下了!也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窦建德惭愧地笑了笑大声承诺。

 “还有攻破聊城后主公打算如何对付程名振!”宋正本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分纠笑了笑将话题岔往别处。

 “他已经是敌国的大将了。我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把他当做上宾给供起来吧!”窦建德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立刻低落了下去耸了耸肩笑着反问。

 “王爷——”宋正本见此原来想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犹豫了一下低声提醒。“如果后方损失太大恐怕抵不住前方所获。微臣建议王爷还是派一员够分量的将领回防不要太小瞧程名振!”

 “孤小瞧他了么?”窦建德笑了笑嘴角出几分不屑。“孤已经够看得起他了。才命令几个郡按兵不动任由他在孤的地盘上往来驰骋。”

 “可这份军报却说魏郡太守已经领兵出击!”宋正本抓起一份新誊抄的军报将上面的内容指给窦建德看。“主公莫非以为区区一个麴太守就能对付得了百战名将!”

 “哪里?”窦建德一把将军报抓了过来在灯下仔细观看。宋正本手里这份是誊抄版军报的原件就在他的御案上。可惜今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根本没时间仔细看。

 曾经被杨公卿追着打的麴稜居然主动进攻程名振他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气急败坏将军报往地上一丢窦建德厉声大吼“来人拿孤的手谕八百里加急赶往魏郡。有主动出城跟程名振野战者不论胜败事后一律问斩。去立刻去!”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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