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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险涉虎穴
 福儿摇摇头,道:“我费尽心机也不曾查问出。看来只有问柳啸本人了。”

 柳南江道:“那中年妇人置身何处?”

 福儿道:“也在七柳斋中。”

 柳南江道:“可曾见过凌菲姑娘?”

 福儿道:“不曾见过,那凌菲姑娘难道也到冷老魔手中去了吗?”

 这福儿口风倒蛮紧的,不过说此话时,他私心中却感到一丝愧怍。

 柳南江皱眉额,良久无语。

 福儿道:“目下该如何呢?冷老魔只给我了六天之期。”

 柳南江一扬手,接道:“福儿!你方才说,冷老魔给了你一粒极为珍奇的药丸?”

 福儿点点头,道:“是的,那是冷老魔要我对付秦姑娘的。”

 柳南江道:“好好保存,后也许有用。”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切记在此屋内足不出户。秦茹慧,欧玉纹,柳仙仙三位姑娘也都住在店中,切不可对她们吐只字。”

 福儿道:“我知道。”

 柳南江目光向福儿上上下下一打量,突然疑问道:“福儿!你出了七柳斋之后,就一直到这儿来了吗?”

 福儿道:“是啊!”柳南江目光往福儿身上,又问道:“你怎知我住在此地?”

 福儿道:“冷老魔告诉我的。”

 柳南江道:“你不曾去过城西吗?”

 福儿心头不一骇,面上却力持镇定地答道:“没有啊!”柳南江喃喃道:“那就怪了!”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你不曾将某些事瞒着师兄吧?”

 福儿道:“我哪敢隐瞒什么呢?”

 柳南江道:“你靴子之上就着红土,而且只有西门西大街的地上有红土,你却不曾去过西城,这岂不是一件怪事吗?”

 福儿暗中不佩服他的师兄目光如电,心细入微,几番想说出白玉梅之事,又几番忍了下来,未敢轻率出口。沉再三,才解说道:“想是冷老魔的爪牙去过西城,带回红土,又被我踩着,黏上了靴底,我倒的确不曾去过西城!”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不曾去过就算了,你歇一会吧!”

 说罢!开门走了出去。

 一听福儿归来,三位姑娘都在长廊下等候消息。秦茹慧抢先过来,问道:“柳相公!

 福儿可曾带什么佳音回来?”

 柳南江双眉一皱,道:“秦姑娘,是你先看见福儿的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是啊!”柳南江道:“是在何处看见他的?”

 秦茹慧道:“在临街的东边院墙之下。”

 语气一顿,接道:“怎吗了?福儿莫非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吗?”

 柳南江道:“他的话中不实,显有隐瞒。”

 转头向欧玉纹和柳仙仙二人,接道:“烦二位看住福儿。”

 柳仙仙尖声叫道:“看住地?为了什么?”

 柳南江道:“来不及细说,其实,在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别让他出房一步就行了。”

 柳仙仙道:“那小家伙精灵古怪,只用我两看不住他。”

 柳南江道:“如果情非得已,二位不妨出手点封他的昏。”

 扬手向秦茹慧一挥,接道:“有劳秦姑娘带领在下到临街的院墙下去看看。”

 秦茹慧简直如坠五里雾中,不明所以,却也依照柳南江所言,领先向外院走去。

 来到临街院墙之下,秦茹里一指,道:“就在这里他干掉的那个大汉想必是冷老魔的爪牙,就埋在那枣树之下。”

 秦茹慧在一边指指点点,柳南江却低头细看。

 福儿所踩的足印中,依稀有一丝红土,都被柳南江看入眼中。

 柳南江一摆手,道:“姑娘请回吧!”

 话声甫落,人已上了墙头。

 秦茹慧道:“相公要去何处?”

 柳南江道:“去了就回,姑娘请先回房吧!”

 话声中,人已落在街心。

 此刻虽有卯辰相光景,由于天寒地冻,街上却依然不见行人。

 因而,柳南江也就很轻易地找出福儿踩出来的足迹,丝丝红土清晰可见。

 福儿分明去过西城,却坚持说不曾去过,不免使柳南江暗暗启疑。

 他并非唯恐福儿有异心,以只怕福儿中毒而不自知,所以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循着足迹走去,那足迹中的红土愈见清晰。

 终于,柳南江走到一座大院之前。

 柳南江低头细看,福儿是角门进去的,然而却是逾墙而出。

 这是何故?他不垂首沉起来。

 沉思良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心念一动,决定继续追查下去。

 据柳南江所知,除了西门就近之处,地上有红色黏土之外,这座院宅门前的道路却是青石的路面。他放眼细看,可以很清晰的看出,福儿从西门而来,然后进了这座院宅,复又越墙而去,路面上尚遗留着福儿的脚印,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柳南江又再沉一阵,终于抬手叩动了院宅大门的钢环。

 叩环再三,角门才呀然打开,一个十四、五岁的青鬟使女,探出半个身子,问道:“相公叩门作甚?”

 柳南江抱拳一拱,道:“在下姓柳,要拜见你家主人。”

 那青鬟使女道:“我家主人远行在外多年了。”

 柳南江不微微一愣,继又问道:“那吗如今何人当家?”

 青鬟使女道:“自然是我家女主人。”

 柳南江道:“不知你家女主人多大年纪?”

 青鬟使女反问道:“相公问此作甚?”

 柳南江道:“如你家女主人是年轻少女,在下自然不敢贸然求见,如果她已…”

 青鬟使女接道:“相公既不知我家主人远行在外,又不知我家女主人有多大年纪,分明从未交往,已经是很贸然了。”

 说罢,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柳南江不皱起眉头,硬闯进去呢?那是他绝对作不出的事。回去问福儿吗?福儿既然有心瞒他,就休想出什么隐秘来。

 不喟叹了一声,怅然步下了台阶。

 蓦然,一个人挡住他的去路,嘿嘿笑道:“娃儿你真早啊…”语气一沉,接道:“这是哪家高手的宅院?”

 柳南江闻高抬头,只见那人竟是祝永岚。

 柳南江心头一动,何不利用祝永岚出面,去揭开这座宅院的隐秘呢?

 继而一想,如此作未免太卑鄙了,因而摇头,道:“在下不知。”

 祝永岚嘿嘿笑道:“若是民宅,你这娃儿到此作甚?而且老夫亲眼看到你这娃儿吃了闭门羹,若非高手,娃儿焉能忍得下这口气?”

 柳南江冷笑了一声,夺路就走。

 祝永岚一伸手,道:“娃儿慢走一步。”

 柳南江道:“何事?”

 祝永岚道:“可知黄衫客去了何处?”

 柳南江道:“尊驾神通广大,何来问我?”

 祝永岚道:“娃儿不必说气话。”

 语气一顿,接道:“如果娃儿近可能和那黄衫客会晤,老夫要托你娃儿传个口信。”

 柳南江道:“那就请讲吧!”

 祝永岚放低了声音,说道:“酒圣胡不孤也已于昨晚到了长安,这就是黄衫客要老夫做的一件事,请转告黄衫客,老夫和他从此互不相欠。”

 柳南江道:“焉知尊驾所说是否真实?”

 祝永岚道:“真假后自知,用不着你这娃儿起疑!”

 语气一顿,接道:“另外老夫还附带奉送一个消息,黄衫客所要寻找的凌菲那丫头是坠入了冷老魔的魔窟之中,不过,昨夜已然走,去向不明。”

 柳南江神色一振,道:“当真吗?”

 祝永岚道:“还是那句老话,真假后自知,老夫现在要告诉你这娃儿几句话。”

 柳南江目视别处,冷声道:“说吧!”

 祝永岚道:“老夫和那黄衫客之间的情分已了,之后,盼你这娃儿行走在外时,不妨佩上那把寒星宝剑,否则你难老夫三招。”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倒想以佛门的罗汉伏虎掌会会尊驾的风林十八掌。”

 祝永岚嘿嘿笑道:“娃儿够狂的,只要你有此雄心,多的是机会。”

 说罢,掉头走去。

 柳南江观他身沉步稳,分明在内力上又进了一步,心头不暗暗一动,如果祝永岚真的是心怀叵测,黄衫客为他疗伤,那就无异是养虎贻患了。

 在他一念之间,那祝永岚也已去远。

 此刻长街之上已渐有人迹,柳南江转头再向那座宅院看了一眼,这才向城中鼓楼处行去。

 回到客栈之中,柳南江直往三位姑娘所住宿的房间,她们三人似也等待他的来归,一见面,立即齐声问道:“柳相公?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并未回答,抬手向隔壁指了一指,道:“福儿怎么样了?”

 秦茹慧抢着答道:“没有怎么啊!他一直睡得好沉。”

 柳南江道:“是我多疑吗?”

 欧玉纹一向不爱多问,此刻却口道:“柳相公!半个月前,玉纹就和福儿见过一面,当时他就说过中毒是假,相公还疑他些什么?”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说道:“福儿有事隐瞒在下,这是不合理之事,是以在下猜测,福儿恐怕仍是中了毒,在受冷老魔的驱使。”

 柳仙仙道:“探探他的脉就该有所发现了,又何必费尽心思去猜?”

 柳南江摇头道:“冷老府所施展的毒物,是难以被人发觉的。”

 秦茹慧道:“以我看,相公的猜测可能不对,晨间我曾亲眼看见福儿手刃一个冷老魔的爪牙,若是他仍受冷老魔的驱使…”

 柳南江接道:“那也许是冷老魔的苦计。”

 柳仙仙道:“如此说来,福儿是个危险的人物了?”

 柳南江道:“不错,所以三位姑娘得多作提防,但是在福儿面前却又不能说破。”

 柳仙仙道:“方才在客栈门口,好像有几个扎眼人物在搜巡不去,不知是不是…”

 秦茹慧接道:“我也见到了,不过,那是祥云堡的人,并非老魔爪牙。”

 柳南江道:“秦羽烈是不甘寂寞的。”

 语气一顿,接道:“有劳三位姑娘,将福儿盯紧一点,在下到门口去看看。”

 秦茹慧道:“你可是…”

 柳南江疾声接道:“姑娘放心,在下绝不会和他们冲突的。”

 说罢,走出房去。

 虽是清晨,店堂内也有三三两两吃早酒的客人,柳南江选了一副临街座头,向店家要了一碟羊羹,四两白干,细饮慢酌起来。

 柳南江吃酒是假,观望动静是真。

 秦羽烈不是一个妄动之人,若是真的派了爪牙到这客栈门口搜巡,就必然有其原因。

 对街廊檐之下停着一辆独轮车,车上堆满了杂食,一个老头儿坐在车房歇息。

 那推车老头儿衣衫褴楼,而头上一顶范草帽却是簇新的,心中一动,立刻打好了算盘。

 他缓缓起身离座,先在客栈大门边站定,待那老头儿向这边投以一瞥,复又低下头去的一瞬间,柳南江已施展影掠光的身法来到了那老头儿的面前。

 柳南江冷眼一扫,未发现有其他羽,这才冷声说道:“朋友!你在等谁!”

 那人抬头向柳南江瞪了一眼,低声说道:“在下祥云堡蓝衣武士统领。”

 柳南江接道:“早知朋友来历,在下只想问问朋友停在此处目的何在?”

 自称为祥云堡蓝衣武士统领之人说道:“在下正在恭候柳相公的大驾。”

 柳南江不微微一愣。

 乔装推车老汉的蓝衣武士统领又道:“在下奉堡主之命,请相公到祥云堡一述。”

 柳南江道:“因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蓝衣武士统领道:“事关机密,因而奉堡主一再叮咛,绝不可被第三者所知。”

 柳南江冷笑:“莫非秦羽烈又在弄诡?”

 蓝衣武士统领道:“秦堡主唯恐相疑,是以在间相邀,此去对相公有百利而无一害。

 相公尽可大放宽心前往就是。”

 柳南江道:“有劳转告秦堡主,在下行道江湖非为争名逐利,有拂他的盛意了!”

 说罢,扭头回到店中。

 穿过店堂,走进跨院,柳南江和秦茹慧碰了个正着。

 秦茹慧想必也已在窥觑良久,轻声说道:“方才与相公说话之人,仿佛是祥云堡蓝衣武士统领所乔装,相公看出来了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正是他。”

 目光向左右一扫,放低了声音,接道:“姑娘请随在下到园中说几句话。”

 二人来到庭院之中,进了一座凉亭,天寒地冻,除他们之外,这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柳南江道:“秦羽烈要约在下前往祥云堡一述。”

 秦茹慧秀眉一张,道:“就是那蓝衣武士带来的口信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

 秦茹慧道:“何时?”

 柳南江道:“就是此刻。”

 秦茹意道:“相公是如何答复的?”

 柳南江道:“一口回绝。”

 秦茹慧似是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对了,秦羽烈诡计多端,千万不能前去。”

 柳南江道:“在下却打算稍待片刻,就要去一趟祥云堡。”

 秦茹慧唤了一声,粉面出现惊疑之

 柳南江道:“如说秦羽烈在堡中设下埋伏,等在下自投罗网,那倒是不可能之事,不过,在下却担心他施展调虎离山之计。”

 秦茹慧道:“此地有我及欧、仙仙二位姑娘,秦羽烈未必能将我们怎吗样。”

 柳南江道:“如此说,在下就放心了。”

 秦茹慧道:“可是相公前去…”

 柳南江接道:“在下方才佯作拒绝,移时在下突然前去,秦羽烈即使弄诡,也会措手不及,姑娘不必为在下安危心。”

 秦茹慧紧蹙蛾眉,道:“相公非要前去吗?以我看来…”

 柳南江接口道:“许多隐秘都集于秦羽烈与公孙彤二人之身,不管是对在下,抑或是对整个武林而言,此行都非常重要。”

 放低了声音,接道:“有劳姑娘小心照看福儿,同时,勿将此事告知欧、仙仙二位姑娘,在下先走一步,姑娘稍待再回。”

 秦茹慧道:“相公就要去那祥云堡了吗?”

 柳南江道:“在下还要先到欧姑娘那儿取回寒星宝剑,面对秦羽烈和公孙彤二大劲敌,在下可不敢掉以轻心。”

 秦茹慧道:“相公还是多留神点才好。”

 柳南江道:“多谢关注。”

 抱拳一拱,掉头离了庭院。

 柳南江先回到自己房中,见福儿睡得甚沉,乃轻到榻前,伸手搭住了福儿的右腕暗察一阵,福儿的血脉并无任何异状。

 福儿轻笑着睁开了眼睛,道:“怎么了?方才已经有一位姑娘来探过我的鼻息,搭过我的腕脉,莫非真以为我中了毒吗?”

 柳南江道:“只怕你中毒而不自知。若有三长两短…”

 福儿接道:“师兄!倘若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师父哪会放再出来?放心,我一点事儿也没有,冷老魔的毒药还毒不了我。”

 柳南江道:“那样最好。”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千万记住,别出房门一步,不然,就会坏了我的大计。”

 福儿连连点头,道:“师兄之命,哪敢故违。”

 柳南江这才带上房门,走了出来。

 隔壁房中,欧玉纹和柳仙仙正在下棋,柳南江目光在枰上一扫,就知欧玉纹不是对手,如果她真是欧白云之女,那可就有辱她父亲在奕道的声誉了。

 柳仙仙回见是柳南江后道:“相公快来,和欧姑娘下棋,可真没劲。”

 柳南江道:“待我办完了正事,再陪下几局,此刻却不行。”

 柳仙仙喃喃道:“正事!什么正事?”

 柳南江道:“追一个人…”

 转头向欧玉纹,道:“欧姑娘,将那把剑交给在下。”

 柳仙仙道:“相公竟然要佩剑而行,可见那个人大有来头,要不要我帮忙?”

 柳南江道:“不用了,你还是看着福儿吧。”

 语气一顿,接道:“对了!福儿的棋力不弱,你若嫌闷,倒可以去找他下几局。”

 柳仙仙喜不自胜地道:“真的吗?”

 一边说,一边就着手收拾棋具。

 柳南江出得客栈,发现那乔扮推车老者的蓝衣武士统领也已离去。

 再看天色,此刻约莫已是辰、巳之光景。当即放开大步,向曲江池畔行去。

 不过一盏热茶工夫,那气象万千的祥云堡也已在望。

 柳南江舍弃了青石板铺砌的平整大道,走进了山小径,绕向祥云堡的后路。

 堡后是一峭壁,道途虽险,又加上冰雪封冻、脚底溜滑,然而难不倒具有一身卓越轻功的柳南江,哪消几个提纵,人已上了峭壁之巅。

 向那祥云堡中望去,只见人影幢幢,穿梭不绝,这不是没有埋伏的模样。

 微一沉,身形倏然如鹰隼攫食般一泻而下,脚尖只不过在那峭壁之间点了几点,人已落在祥云堡的后院之中。

 在后院中走的数名武士,莫不为之一怔,继而各拔佩刀,纷纷向柳南江围拢。

 柳南江抱拳一供,道:“有劳各位通禀,柳南江前来拜见秦堡主。”

 诧声中,脚下并无停留,缓步向前行去。

 其中一名武士已飞快向前院奔去,剩下的几个亦步亦趋地阻在柳南江的身后。

 柳南江才走到仲秋之夜赛美大会的那座广场之中,秦羽烈已快步了过来。老远就笑呵呵地说道:“想不到相公还会赏脸,秦某有失接,请勿怪罪。”

 说罢,深深一揖。

 柳南江抱拳回礼,冷声道:“秦堡主多番作为令人寒心,是以在下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秦堡主勿怪才好。”

 秦羽烈笑道:“不怪!不怪。”

 躬身一摆手,接道:“请相公移驾大厅待茶。”

 柳南江毫不犹豫,昂首阔步地向大厅走去。

 进了大厅,二人分宾主相对坐定,早有仆童奉上香茗。

 奏羽烈沉叱道:“请公孙总管来此见客,然后封闭大厅之门,任何入不得走近廊下十步之内,若有故违,立斩不宽。”

 众武士喏喏退下。

 秦羽烈这才转首笑道:“那晚之事,不知相公是否耿耿于怀?”

 柳南江道:“以往之事,提它作甚?”

 秦羽烈道:“如此甚好!”方要接着说什么,忽见公孙彤推门而进。

 公孙彤面上虽无笑容,却依然十分恭敬地向柳南江一拱手道:“不知相公驾到,有失接,还请相公原谅。”

 柳南江拱拱拳,道:“总管太客气了。”

 目光在对方脸上一扫,接道:“风闻总管目前贵体违和,不知可曾康复?”

 公孙彤道:“老朽不慎感染风寒,何劳相公动问。”

 说罢,在二人之间打横坐下。

 秦羽烈突地神色一正,放低了声音道:“今秦某约请相公来此一叙,不知相公是否尚对他人言及此事?”

 柳南江道:“不曾告知他人。”

 语气一沉,接道:“有道是好事不背人,不知秦堡主因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此话说得极为难听,不仅是暗寓讽意,已经是公然辱骂了。

 然而,秦羽烈却毫未动怒,嘿嘿干笑道:“只因相公不明内情,是以才责备秦某的作为似乎不够光明磊落。殊不知此事不但关系着一场浩劫,而且还关系着令师的一生清誉。”

 柳南江听得心头暗惊,而表面上却不动声地说道:“秦堡主似乎故作危言耸听。家师法号,早就不过问尘世中事,即使武林中闹得天翻地复,那也牵扯不到家师的身上。”

 秦羽烈道:“一旦让相公知内情之后,就不会如此说了。”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听,不过却要奉劝堡主一句,此刻也许是你我最后一叙,言语之间,该留分寸,任何一事都要有凭据才行。”

 秦羽烈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摇头往前一探,放低了声音,接道:“风闻十多年前享誉武林而又遁迹多年的三圣,均已先后在长安出现,相公可曾听说?”

 柳南江道:“略有所闻。”

 秦羽烈道:“传说令师无尘大师也将自南海前来长安,相公可能还不曾听说过吧?”

 柳南江道:“家师早已闭门潜修,绝不可能破关而出。”

 秦羽烈道:“古往也有不少高僧在闭关之中遇有大事迫不得已破关而出的先例,令师因情势所迫将来长安之说,并非绝无可能。”

 柳南江心头也不微微一动,那丑老人就是去请无尘大师的,说不定…

 然而,他在口头上却一口咬定,道:“家师绝不可能破关而出。”

 秦羽烈笑道:“你我也犯不着为此事争论,而且,目前还只是风传而已。”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对令师的过去,知道多少?”

 柳南江道:“子不谈父,不谈师,不拘知道多少,在下也不能在口边谈论。”

 秦羽烈抱拳一拱,道:“可敬!可敬!”

 抬手向默然而坐的公孙彤一指,道:“不过,公孙总管却知道许多有关令师的往日秘辛,只怕相公也从来不会听说过。”

 柳南江目向公孙彤道:“请教总管,贵堡堡主这秘辛二字是否用得恰当?”

 公孙彤点点头,道:“不为众人周知之事,就算秘辛,秦堡主并未用错字眼。”

 柳南江道:“如此在下倒要聆听一番,如有辱及家师之处,在下虽置身虎之中,也将剑不留情,请总管言下小心一些。”

 公孙彤摇摇头,道:“如此说来,老朽就不便畅所言了。”

 柳南江道:“那是何故?”

 公孙彤道:“老朽所知有关之秘辛,倒有一些辱及令师的清誉。”

 柳南江道:“可是事实?”

 公孙彤道:“老朽岂能捏造。”

 柳南江道:“因何只有你知?”

 公孙彤道:“老朽痴长几岁,所知武林中事,必然较多…”

 语气一顿,接道:“知此秘辛之事,只怕不止老朽一个人,而他们多不愿提及而已。”

 柳南江道:“十多年前,家师尚在少林寺中挂单,若守不佳,寺中主持方丈焉能容他老人家停留,而且嗣后尚有…”

 公孙彤接道:“令师虽为挂单,却得主持方丈之器重,当时正值少林势微之际,寺中十八罗汉以及诸位高僧无乎能人。令师几成为少林中主持方丈之唯一传人,惜乎被那酒圣胡不孤所害,险被少林寺群僧所杀,尔后经那主持方丈缓颊,才被逐出,保全了一条性命。”

 秦羽烈道:“此事休说相公不会轻信,即使秦某闻听之初,也大表疑惑。”

 公孙彤道:“然而老朽所言各节,却为千真万确之事实。”

 语气一顿,接道:“若非那位主持方丈网开一面,所谓一代高僧,旷世奇人,只怕早已化为一堆白骨了。”

 柳南江道:“总管可知此说将危及尊驾的项上人头?”

 公孙彤平静地点点大,道:“老朽省得!不过,老朽所说俱为事实。相公不信尽可质诸令师,想必无尘大师也不会否认。”

 柳南江道:“愿闻其详。”

 他的神情极为平静,然而他的心情却极不安宁,所幸地是练剑的人,定力不弱,还不至于将不安的心情于形

 公孙彤轻咳了一阵后,才从容说道:“那胡不孤削发为僧,进入少林寺中,是令师的引荐。想不到却因此而引起了一场大的祸事。”

 柳南江道:“即使胡不孤将寺中诫条俱已犯全,也该由他自己负责。”

 公孙彤道:“相公的话说得有理,偏偏那胡不孤偷走了少林寺的两件镇山之宝,几乎要少林一脉濒临灭亡之境。”

 柳南江惊道:“可知那两件镇山之宝是何物?请总管快说来。”

 公孙彤拈须不语,却将目光望向秦羽烈,似乎心存犹豫。

 秦羽烈:“既要和柳相公开诚相谈,就该一无保留,总管直说了吧!”

 公孙点了点头道:“那是一方汉玉,一柄以万年寒铁铸造,名为冷月的古剑。”

 柳南江道:“原来是当今武林之人梦寐以求的铁剑玉佩。”

 语气一振,接:“可知那胡不孤盗此二宝物作甚?”

 公孙彤道:“据说胡不孤想以那把冷月宝剑去找终南三君子之一的竺道台清算宿怨。想必胡不孤自知难敌竺道台风林十八掌的威凌之势,故而要借重那冷月宝剑的锋锐,却想不到株连了令师。”

 柳南江道:“此事发生后,少林寺主持方丈持何态度?”

 公孙彤道:“当时,少林寺中群情大讳,纷纷要令师自戕谢罪。”

 柳南江忽然接口道:“这是什么话?应该去追缉那胡不孤才对。”

 公孙彤道:“所谓家丑不外扬,少林寺为武林中一大门户,自然不便侦骑四出,为缉拿逃僧而自伤颜面了。幸而那主持方丈甚有见地…”

 他说到此处突地顿任,深深地吁了一口长气。

 秦羽烈接道:“当时赐给令师寒星宝剑一把,命他追缉胡不孤,索回那两件镇山遗宝。”

 公孙彤道:“令师也曾许下愿,此生必定将那二件遗宝追回,归还少林寺。想不到此事一拖又是十多年而没有下文。”

 柳南江暗暗思忖,如此那冷月宝剑已有了下落,只待年过开,冰雪解冻…

 一念及此,他心中不又疑窦丛生。

 子午谷中的死者是谁?

 师父要他读庄周南华秋水之篇,分明已预知冷月宝剑的下落是记载于那篇经文之上,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还有,那方玉佩又因何到肖云达的手里?

 公孙彤又何以对此事知道得如此详尽?

 越想越疑,越疑则脑海中的问题越来越多。

 在思忖中,只听秦羽烈说道:“相分可相信公孙总管之说?”

 柳南江回过神来,以模棱两可的语气答道:“尚待求证。”

 秦羽烈道:“这且不言。秦某人今邀相公来此,是有要事相商。盼相公暂将杂念丢开,心平气和地与秦某人一谈才好。”

 柳南江道:“在下聆教。”

 秦羽烈道:“秦某早知所谓铁剑上记载归真剑法最为凌厉的一招,完全是欺人之说。”

 柳南江道:“堡主既知是欺人之说,又何必热衷得如此?”

 秦羽烈道:“秦某倒不想妄自占有,纵然得之,也休想安宁。令师不追,别人也不会轻易放过。”

 柳南江冷笑道:“以来倒颇有理,只怕不是堡主的肺腑之言。”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早已料定,相公绝不会相信秦某的话。”

 语气一沉,接道:“观诸目前情势,似乎有许多高手都与那铁剑玉佩涉有恩怨,因而秦某打算勇退,置身事外。”

 柳南江道:“原来堡主相邀,只是要向在下表明一下态度。”

 秦羽烈道:“相公猜错了。秦某人想与相公完成一件易。”

 柳南江道:“在下虽然少有江湖历练,也不至于干出与虎谋皮的傻事。”

 秦羽烈并未动容,依然笑道:“秦某方才就已说过,务请相公心平气和才好。否则,不拘对你,对我,都是有害无利。”

 柳南江道:“堡主要在下心平气和,而堡主却又说出了威胁之辞。”

 秦羽烈道:“相公会错意了。”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以前曾经说过,此番前来长安,是奉令师之命,寻回两件遗宝,不问可知,想必是那铁剑和玉佩。”

 柳南江觉得已无隐瞒之必要,因而点头答道:“堡主说得不错。”

 秦羽烈双目一张,道:“那么?多月追寻,可有着落?”

 柳南江道:“对于那把铁剑现在何处,在下已略获眉目。”

 目光向秦羽烈锐利一扫,接道:“至于那方玉佩,还得先查出是谁杀害‘关中一龙’凌震霄之人。”

 秦羽烈摇摇头,道:“秦某以为相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秦某不是杀害‘关中一龙’之元凶,然而那方玉佩却在秦某的手中。”

 柳南江振声道:“玉佩在堡主手中?”

 秦羽烈含笑道:“这是千真万确之事。如果秦某据为己有,或者投之于深山大泽,或黄河长江,令师当年许下的宏愿此生就无法完成了。”

 柳南江道:“那么堡主的意思是…”

 秦羽烈接道:“秦某打算与相公,虽然只是二件遗宝的其中之一,秦某也算是为无尘大师了却一半宏愿。”

 柳南江抱拳一揖,道:“堡主若是诚心诚意,非但在下感激不尽,家师也必感谢不尽。”

 公孙彤从旁口道:“不过,秦堡主目下也有求助于柳相公之处。”

 柳南江不微微一愕,寒笑了一声,道:“原来是有条件的。”

 秦羽烈冷然说道:“天下事,无不劳而获者,相公不妨三思。”

 公孙彤也从旁口道:“倘若秦堡主不同相公说明那方玉佩在堡主手中,相公踏破铁鞋,也无寻觅之处啊。”

 柳南江暂捺怒气,冷声道:“不必唠叨,有何条件,请明说吧!”

 秦羽烈道:“风闻相公几月来武功进,不但御剑之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即使一套罗汉伏虎掌也是气势非凡,难有匹敌之人,真是可喜可贺!”

 柳南江道:“堡主夸奖。”

 秦羽烈接道:“因而秦堡主想劳驾相公代为除去一大劲敌。”

 柳南江早已料定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并未过分感到惊异,语气平静地问道:“不知那人是谁?”

 秦羽烈缓缓说道:“棋圣欧白云,和那来历不明的黄衫客。”

 柳南江心头大惊,而表面上却不动声地说道:“秦堡主以为在下能除去那二位武功不弱的高手吗?”

 秦羽烈道:“如果相公全力施为,那应该是轻而易举之事。”

 柳南江心中怒念一瞬间打了千百转,口中说道:“为了不负家师厚望,在下也只有全力一试了,不过,那方玉佩…”

 公孙彤接道:“如堡主先出玉佩,只怕相公到时失信,若教相公先履行条件,似又欠公,以老朽看来,只要二者其一,坚主就可还玉佩,至于所剩下的另一劲敌,那就但凭相公有无信义二字了。”

 柳南江道:“总管的意思是说,只要在下先除去其中一人,堡主就可出玉佩,是如此吗?”

 公孙彤点点头道:“不错。”

 柳南江冷笑了一声,道:“其实,这些都是小节,最主要的,那方玉佩是否真在秦堡主手中。”

 秦堡主道:“这是绝对假不了的。”

 柳南江道:“在下想过目一番。”

 秦羽烈和公孙彤二人相互换了一下眼色,心中似有犹疑。

 柳南江冷声道:“祥云堡门森严,如铜墙铁壁,在下纵有斗胆,也不敢在老虎嘴边探须,秦堡主可以大放宽心。”

 秦羽烈哈哈笑道:“柳相公这是说哪里话,无尘大师乃一代高僧,绝不会调教出一个暗生掠夺之心的徒儿,秦某人信你得过。”

 说着,向公孙彤一摆手。

 公孙彤会意,走到大厅门口处向外打了一个手势,然后掩上厅门。

 柳南江冷眼旁观,情知彼等在作森严之戒备,而他却昂然而立,一丝也不去理会,不过心中早就打定主意了。

 公孙彤掩上厅门之后,缓步走回,在柳南江的身后站定,与秦羽烈成夹击之势。

 秦羽烈这才自怀中摸出一个锦盒,缓缓揭开了盒盖,顿见一块晶莹透澈,呈琥珀泽的玉佩置放于一方锦缎之中。

 秦羽烈道:“就是这块玉佩。”

 柳南江道:“堡主曾说这不过是一块副佩,是家师给堡主的样品。”

 秦羽烈道:“那是另外一块,目下这一块的确是当年少林寺中的镇山之宝。”

 柳南江道:“玉佩与副佩有何不同之处?”

 秦羽烈道:“想必令师已经告诉过相公,如何鉴别真伪了,相公请看吧!”

 说着,上前几步,将手中锦盒向柳南江面前递过去,似乎毫未存下戒备之心。

 柳南江接在手中,自盒中取出玉佩,光映向门亮处,果然不透光,心中不狂喜,冷月宝剑的下落已知,再加上这方玉佩,可说二件遗宝已全部寻获,师命也就是完成了。

 心中狂喜,口中却平静地说道:“可否容在下拔剑一试?”

 秦羽烈一摆手,道:“请自便。”

 柳南江缓缓拔出长剑,将那玉佩自剑身套进,只见剑身炫出一片金黄光泽。

 其实,柳南江早已看出玉佩是真,拔剑一试,不过是一个幌子。一面缓缓将玉佩自剑身除下,一面说道:“堡主对在下信得过吗?”

 秦羽烈道:“若是信不过,秦某人怎会将玉佩过手?”

 柳南江道:“在下对秦堡主却信不过。”

 秦羽烈一愣,道:“此话怎讲?”

 柳南江道:“在下要先得玉佩,才愿杀人,这块玉佩在下收下了。”

 说着,就要纳入怀中。

 秦羽烈冷笑了一声,面上倏现狞!同时右臂一扬,闪电般向前一抓。

 秦羽烈以困龙八抓扬名江湖,自是快得出奇,一出手,就已到了柳南江的面前。

 然而柳南江却早有防范,身形一闪,影掠光的身法比秦羽烈的困龙八抓更快,以致使秦羽烈的一抓扑空。

 公孙彤原就站在柳南江的身后,此刻发出一声低叱,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虽未看清对方出掌的招式,却感到对方的掌力异常雄厚,心中不一动,身形飞旋,寒星剑如灵蛇吐信般向公孙彤的项间去,原来他打算迫公孙彤动手。秦羽烈扬声吼道:“相公且慢动手。”

 吼声一出,公孙彤飘身而退。

 柳南江也收剑贴身,问道:“秦堡主有何话说?”

 秦羽烈道:“相公既知祥云堡如铜墙铁壁,动手掠夺,太以愚昧,还是趁早放手,免得血溅五步,大家都不好看。”

 柳南江道:“秦堡主此话说得太晚了。”

 公孙彤从旁接道:“只要相公放下玉佩,为时不晚,不然…”

 柳南江道:“寒星剑出,溅血方收,此乃师训,二位若不想溅血,不妨退让一步。”

 秦羽烈冷笑道:“所谓拔剑一试,不过是掩饰,原来早就存下了掠夺之心,既然如此,休怪秦某手下无情。”

 话声一落,右手扬起,五指箕张如钩,作势就要抓出。

 柳南江沉叱道:“且慢!二位是要联手吗?”

 秦羽烈道:“秦某愿以五指一攫寒星之锋。”

 柳南江接道:“如不联手,就该由身为总管者先上。”

 公孙彤沉声道:“堡主,这娃儿留不得了。”

 话声未落,就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十分留意公孙彤的出手,然而这一掌却平淡无奇,毫无可观之处。

 玉佩早已纳入怀中,柳南江双手皆可御敌,右手寒星剑幻成万朵剑花,招走“天际闪电”

 指向公孙彤的左臂,施展出凌厉的一击,同时左掌含七分内力,打出一掌。

 右剑左掌双开,同现佛门两大绝学,显然存心要置公孙彤于死地。

 秦羽烈冷眼旁观,看得真切,疾声大叫道:“总管小心!”

 公孙彤身如阵中,如何能视如无睹?不过,他没有想到柳南江会递出煞招。

 他虽然已是六十多岁之人,身形倒还十分矫健,猛地扑身而起,凌空五尺,使得柳南江的一剑一掌,双双走空落虚。

 人在空中尚未落实,已厉叱道:“娃儿是自投死路!”

 呼呼连拍两掌。

 声如霹雳,掌如狂飚,大厅内家具砰碰飞,真是天动地摇。

 柳南江将影掠光身法施展到极限,才堪堪避过那二股凌厉已极的掌风。

 二人一东,一西,相对站定,四目观!光如冷电,凭谁也不会动一下。

 那秦羽烈也是满面凝重之

 半晌,柳南江方才缓缓说道:“狂飚投林,此乃风林十八掌最凌厉的一招,尊驾终于自狐尾了,竺道台!有此等深厚掌力,又何必销声匿迹,躲躲藏藏!早该亮亮相了。”

 公孙彤果然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竺道台吗?看他那招狂飚投林的威势,非别人所能摸拟,敢情他真是竺道台了。

 然而,那祝永岚不是也会施展风林十八掌吗?而且,火候也不太弱哩!

 公孙彤并未承认他就是竺道台,却也未加否认,只是冷哼一台,道:“平心而论,秦堡主并不愿得罪无尘大师,想不到你这娃儿如此目中无人,仗剑逞勇,今天老夫就要好生教训你这娃儿一顿。”

 柳南江冷笑了一声,手中长剑一顺,笔直地刺了出去。

 这一招他用出了“朗焦雷”虽非雷音八剑之中的煞招,却也凌厉非凡。

 公孙彤活了一大把年纪,自然是识货的行家,看在眼里,凛在心头,双掌选择,一连拍出数掌,柳南江更是剑掌并用,双方杀做一团。

 这是柳南江出道以来最烈的一斗,稍一不慎,也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斗,因此分外留神。

 一时之间虽未占得上风,却也未曾落败。

 眨眼之间,二人已纠斗二十余招。

 蓦地此时,一圈黑影掠到眼前。

 柳南江猜想必是秦羽烈从旁手,因而回剑贴身,以求自保。

 公孙彤竟未趁虚蹈隙跟进,反而飘身后退,贴壁站立,未再进攻。

 只见秦羽烈手托锦盒,高声笑道:“柳相公!玉佩已经到了秦某人的手上!这一场无谓之争,似乎该停下了吧!”

 柳南江心头一骇,暗道:“好快的手法!”

 秦羽烈又道:“秦某人观看相公的雷音剑法,以及罗汉伏虎掌,可称双绝,去杀欧老儿和黄衫客吧。”

 柳南江道:“在下不作他人之刽子手。”

 秦羽烈冷笑道:“那么?这方玉佩将永沉曲江地底,令师当年向少林主持所许下的宏愿,今生今世也将难偿,相公还是三思而行吧!”

 柳南江不怔住,一时答不上话来。

 公孙彤忽然口道:“堡主打算让这娃儿离去吗?”

 秦羽烈道:“他而来,送他而去。”

 语气一顿,转而向柳南江接道:“三为期限,秦某等候佳音。”

 柳南江道:“若是在下将此情告欧白云和黄衫客,他二人找上门来,向堡主兴师问罪,那时堡主又待如何?”

 秦羽烈一摆手,道:“请便!”

 柳南江将手中长剑一扬道:“此剑尚未溅血,请堡主知会手下一击,若有拦阻,触剑者亡,在下说到做到,绝非儿戏之言。”

 话声一落,昂视阔步向大厅门口走去。

 走到厅门处,用长剑拨开了大门。

 秦羽烈忽然叫道:“相公请转回。”

 柳南江转身问:“尚有何言…”

 他一语未发,忽闻身后嗖嗖连声,埋伏在外的弓弩齐发,箭矢如细雨般密集的来,原来秦羽烈在暗中安排了如此一条毒计。

 柳南江闻声疾惊,身快,剑快,一面挥剑拨,一面闪躲,无奈箭矢太过密集,不但从大厅之外进,即使大厅的屋梁之上也埋伏了不少弓弩手,箭矢来自四面八方。

 柳南江一个就地疾滚,纵到大厅的死角处,才算是避开了万弓齐发的话雨。然而他的左臂也已中了三支羽箭,顿见血渍透衫。

 柳南江站定之后,以左臂夹住上剑,咬牙拔出嵌入肌肤的箭镞,沉叱道:“秦羽烈,你耍的好计策!现在该轮到你我决一死战了。”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人无此雅兴。”

 柳南江长剑一指,道:“由不得你!”

 秦羽烈冷声说道:“柳相公最好稍安勿躁,箭镞淬有剧毒,子不过午,午不见子,如若妄动,只有加速毒蔓延,这不是儿戏。”

 柳南江不心头一寒,厉叱道:“在我毒发之前,我要你命。”

 秦羽烈冷笑道:“令师闭关不出,相公身负重任,怎可如此急躁。”

 语气一顿,接道:“解毒之药,就在秦某身上,含酒服下,立刻毒消。不过,相公却先要将那冷月宝剑的下落说将出来。”

 柳南江沉声道:“休想!”

 公孙彤口说道:“堡主休要多费精力,这娃儿倒不是畏死之辈,待老朽将他一掌结果,了却这条祸吧!”

 说罢!缓缓向柳南江面前行去。

 在公孙彤说话之时,柳南江已暗暗运功,未发觉脉之内有何异状,此刻长剑平而举,蓄势以待,打算作最后一搏。

 蓦然,大厅之外惨呼迭起。

 秦羽烈和公孙彤二人不大大吃惊,不约而同地掉头向厅外看去。

 只见门口人影连闪,秦茹慧和欧玉纹已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

 秦茹慧一眼就看见了柳南江臂上血渍,冷哼一声,道:“果然不出本姑娘所料,秦羽烈!

 纳命来吧!是你死期到了。”

 话声甫落,已飞身向秦羽烈扑去。

 秦羽烈飞身闪让,同时探臂一抓,狞声道:“你这丫头是自投死路。”

 欧玉纹扬声问道:“柳相公,你的伤势要紧吗?”

 柳南江不想说出真情,连忙回道:“并无大得,仙仙可是留在客栈之中?”

 欧玉纹道:“她看守福儿。”

 话声甫落,手中黑竹竿已向公孙彤去。

 公孙彤冷哼一声,挥掌相

 柳南江高声叫道:“姑娘小心,公孙老儿乃是竺道台的化身,施展的风林十八掌凌厉非常。”

 欧玉纹一面进招一面回道:“玉纹省得,相公快些裹伤吧!”

 经她一语提醒,柳南江才连忙撕破一幅衣襟将伤口裹上,同时又运功封闭了十关曲池二,箭镞果真有毒也可防止毒窜。

 秦茹慧的一套归真剑法是秦羽烈所授!自然难逞其威,不过,她对秦羽烈的那套困龙八抓也甚娴熟,一时之间尚是持平之局。

 欧玉纹和公孙彤二人之局却在出人意外,前者的莲台七剑虽为佛门之珍,无奈以竹代剑,已大大地减弱了气势,再加上后者一套风林十八掌招式诡异,劲道威猛绝伦,只不过十招拆过,欧玉纹已呈不支现象,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柳南江看在眼中,不大叫道:“欧姑娘闪开,待在下来会会风林十八掌的劲道。”

 话声中,人已飞闪而前。

 欧玉纹疾声道:“不要妄动,负创在身,不宜再战啊!”公孙彤嘿嘿笑道:“这位姑娘说对了,娃儿当心剧毒攻心,那时就是秦堡主愿意拿出解药之时,只怕也来不及了。”

 这话听在秦茹慧耳中,心头不大大一震,道:“柳相公快些退到一边。”

 心念一分,剑势也就跟着一缓,秦羽烈乘虚蹈隙,一把扣住了秦茹慧的右腕。

 那仿佛是一道铁箍,虎口一麻,手中长剑当啷落地。

 柳南江心头一紧,正待扑去抢救,却有一道人影比他更快一步,直似一支疾矢般自厅外去,同时响起一道娇叱,道:“要命撒手!”

 一墨一晶,二团光影直秦羽烈眉宇之间,比那电光石火还要快。

 秦羽烈只得一松手腕,飘身而退。

 柳南江这才看清楚来人是柳仙仙,双手各执一把短剑,与秦茹慧并肩而立。

 柳南江忙问道:“仙仙姑娘,福儿呢?”

 只听外面有人答道:“福儿在这里。”

 声落人现,疾至公孙彤身后。小掌一翻倏然,拍向公孙彤的命门处。

 公孙彤见识过这个小家伙的武功,连忙回掌去接,这一来,可将欧玉纹的颓势收回了。

 她手中黑竹竿连连运动,同时斥道:“福儿助我一阵,这公孙老儿八成是那竺道台的化身,你我合力击下这个老魔头。”

 福儿道:“姑娘放开手攻,小的在后面照顾这老魔头就是。”

 那边柳仙仙说道:“秦姑娘快去照顾柳相公,这厮由我来对付。”

 双腕连扬,二剑相,如利箭般向秦羽烈项间绞去,玲珑剑的封号倒不是得虚名,不但招式辛辣,气势也甚凌人。

 秦茹慧拾起地上长剑,来到柳南江身边,柔声问道:“伤得怎么样?”

 柳南江道:“左臂中了二支羽箭,算不了什么,不过,据秦羽烈言道,箭镞淬过剧毒,只是目下尚未发现有何不适。”

 秦茹慧连连皱眉道:“秦羽烈为人歹毒,想必箭镞果真淬过剧毒,这该如何是好呢?”

 柳南江强笑道:“姑娘不必为在下担心,吉人自有天相。”

 说到此处,他的面色突然一凛,停口不言。

 秦茹慧以为毒发,连忙将他扶住,疾声问道:“怎么了?”

 柳南江打了个手势,示意不要多言。

 原来他突然听到凌震霄以传音术向他说道:“南江娃儿,火速离开祥云堡,不然会坏了老夫的全盘大计。”

 柳南江也以传音术道:“可是晚辈已身中剧毒,解药在那秦羽烈身上。”

 凌震霄接道:“对魔徒守信,岂不是与虎谋皮,娃儿快些照老夫吩咐去做。”

 柳南江道:“前辈,请听晚辈一言。”

 唤之再三,无奈声音已渺,想必凌震霄也已离去。

 秦茹慧显然也已看出他在以传音术和人暗中交谈,乃悄声问道:“是谁?”

 柳南江道:“黄衫客。”

 秦茹意长眉一挑,道:“因何不教他前来助我一臂之力呢?”

 柳南江向她摇了播手,然后扬手说道:“请秦堡主和公孙总管二位停手。”

 秦羽烈和公孙彤闻声立刻孤身而退。

 秦羽烈面上出一丝狠的笑,道:“相公有何话说?”

 柳南江道:“在下与堡主于八月十六初见以来,似乎从未说过一句真话。目下很想听堡主说一句肺腑之言,想必堡主不会见怪。”

 秦羽烈微微一愣,道:“相公要问什么?”

 柳南江道:“箭镞之内可真有毒?”

 秦羽烈道:“一丝不假。”

 柳南江道:“在下却丝毫未曾发觉到。”

 秦羽烈道:“一旦发觉,就为时已晚矣!”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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