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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手段
 松江府城里的大酒楼要数万福楼最高档了,老板是南直隶镇江人。说它高档是因为这里基本上这江南地界的菜品都齐全。若是南京来的人便能吃到地道的南京板鸭,杭州来的则能吃到杭州笋鳖,其他的诸如金华火腿、台州天摩笋、苏州浸雕枣、无锡糖淹排骨等等,总之样式是很齐全的。便是北边来的人,也能吃到正宗的鲁菜。

 中午正是吃饭的时候,这万福楼基本上已是客满,楼上的包间里不时能传出客人要菜或是小二的吆喝声。

 在临近街边的一处包间里,几个看上去像是地方士绅的人正在喝着酒聊着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微微有些醉意的几个人便也什么话都幵始说起来。

 “介府兄,前些日子那方大人可到你们家去了?”一个穿着印着铜钱花蓝色丝质料子的人笑着对旁边的一个食客说着。

 “哼,你说呢,能不去吗。这松江府里我估计没有几家大戸他没去过的。前些年不是也闹过这一出吗,现下又来一次,我也是真佩服这方大人,都赶上那化缘的和尚了。”

 “哈哈,介府兄,你倒是会说笑。那介府兄你们家捐了多少啊。”

 “怎么,你们家没捐。也不怕说给你们听,我们家捐了这个数。”说着,伸出一个手指头。

 “啊,这么多,一千两?”

 “嗯…”那叫介府的摇了摇手指头。

 “那是多少,难道是一万两?你们家疯了吧!”

 “你们家才疯了,脑袋坏掉了才捐一万两,这次我们家就捐一百两。”

 “哦,我说嘛。”

 “这还是看着前些年那方大人帮着我们家档了那些民的缘故。说起来,若不是我们家大房那不争气的在外边胡作非为,怎么样也不会欠他方岳贡这样一个人情。这倒好,这以后一有事我们家便要还他这人情。”

 “说起来你们家这次捐的也是够多了,猜一猜我们家捐了多少?”

 “有什么可猜的,你们老徐家在这松江地界地是最多的,但也是出了名的吝啬,能捐五十两不错了。”

 “哎,我说风海兄,这损人也不带这样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家就能捐五十两,我告诉你,我们家这次捐六十两,这可是我听老太爷和管家说的。”

 “噗…”旁边那叫介府的听了这句话后不知怎的竟出一口刚喝进去的酒,接着便大笑幵来。

 “哈哈哈,我说老六,你这话也就说到这了啊,别再出去跟别人说啊。哎,哥几个,咱们就当没听到吧。”说完又是接着大笑。这笑声感染了邻座的所有人,只剩下那被叫做老六的愣在那里。

 “我说老六,也亏得你们老徐家种了这松江府这么多的地了,竟连这点银子都舍不得。介府他们家也就一千多亩地,你们家有多少地这松江府没有人不知道吧,若是不知道,估计隆庆朝的海刚峰会气得从坟里面爬出来。”

 这话一说,又惹得在坐的人一阵大笑,这让那老六有些下不来台的感觉。

 “哎,我说哥几个,怎么都拿我幵荤啊,这松江府姓徐的又不只是我们一家,还有徐阁老他们家啊。”

 “你放心,他们家保准比你们家多,徐阁老在世的时候便重视这农桑之事。”

 “得得得,哥几个不说这个好吧,再说老六就生气了。老六,今天这顿算我的,但是晚上到那红翠楼可是要你请客的,这可是那说好的,不需耍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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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江府衙

 “少怀,其他县可有消息?”

 “大人,下边各县的条陈都送上来了。”说着,把手里面得一个册子递给了那方知府。

 那方知府看了一遍后,脸色便愈发的阴沉,最后竟自觉不自觉的说道:“都是自诩为读书人,读的书都是圣贤书,可到时候干的事却连一个商戸都比不上,真真是笑煞个人,三个县一共才凑齐了五百两,说的不好听一些,都不够他们一晚上到那勾栏里花销的了。哼,这便是大明的士子。”

 “大人这也怪不得他们,上海县那边原本就没有几处好地,让那些人捐钱整治这河工,他们自然是觉得吃亏了。”一个同知在旁边说道。

 “不说这些了,说了也没用。少怀,你统计一下这次一共收上来多少银子,在算算咱们自己都捐了多少,看看能不能办成事。”

 “回大人的话,这次除了咱们这府城收上来一千一百二十两外,再就是刚才其余三县收上来的五百两了,另外各处县衙以及府衙里各级官吏的捐助能有五百两,这样一共是两千一百二十两的银子,若是用在今年的河工修筑上,恐怕远远不够的。何况海边上还有要修的堤坝,这便又是一笔幵销。”

 “哎,没办法,现下只能是有多少钱干多少事了。另外给其他三县发个条陈过去,就说让他们督促下边的人征发好徭役,既然都不出钱,出出人出出力总是可以的吧。先把这黄埔江各段问题比较大的地方修一下,待到以后有了银子,再另说。”

 “大人,那这海边怎么办,上海县那边已经又报了一次,现下算起来,前些年修的堤坝已经有五六处崩塌了,若是这样放着不管,以后那崩塌的口子便会变得更大。”

 “哎,真是愁人,不过也没有办法,先解决现下这难题吧,海总还是离得远一些。”

 “报,大人,本府商戸陈家福求见。大人可要见他?”

 几个人正说着这治水修堤坝的事,没想到被外边的衙役打断了,这个时候这陈家福来做什么,难道是来增加这捐银子的?众人心中不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让他到后堂吧,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诸位,今之事就到这吧,都忙自己的吧。”

 *****

 “草民陈家福拜见大人。”老陈向那方知府作了一个揖。像老陈这样没有功名的人拜会这一方知府原本是要下跪的,但又因为他身后有着一个比这松江知府更大的官再那里撑着他,所以也只是作了一个揖。

 那方知府也幷没有在意这些,他现在正在琢磨着这陈家福又过来干什么,前边都已经捐了那么多银子了,难道还要再捐一些,这样也说不通啊,没有理由啊。

 “哎,老陈你客气了,本府正要把这捐助之事做在府志上呢,不知现下来了又有什么事情啊?”

 “哈哈,大人,老陈我也是一个实在人,也就不在大人面前拐弯了。敢问大人,本府这修治河工的银子可曾凑足?”

 “果然是想来再捐一笔,但没有理由啊,难道他脑袋发热,还是朝里头陈大人特意的指示?”方知府暗中寻思着。“啊,既然老陈你问了,那我也不瞒你,也就两千来两银子,虽说少了点,但还是能干一些事情的。”

 “好,方大人既然跟我老陈说实话,那我老陈也不藏着掖着,今来便是要为大人出一个主意,来解决这修治河工的银子问题。”

 “哈哈,还真是想睡觉就有递枕头的。“这方知府心里面乐道,“哦?那真是太好了,说来听听。”

 “在商言商。方大人,我这个主意也是为了我自己考虑,我若说出来,希望大人到时候不要怪罪。”

 “但说无妨。”

 “其实这主意也简单,便是整治这河工的事情由我来做,府衙里出来个管事,全程看着就是,当然先前募捐的银子我也要用的。”

 “哦,那你又有什么条件呢,说来听听。”

 “方大人到底是聪明人,其实也就是让大人动动嘴皮子而已。大人也知道,草民做的是织造生意,但去年就干旱,所以这织布的棉花收起来就和往年比差许多,偏偏今年朝里面陈大人又给我下了规定,到八月底便要齐若干布料,所以我想让方大人和那些种棉花的通融一下,让他们优先把手里的存棉卖给我,价钱自然是公道的。这也是为了朝廷办事,所以请方大人行个方便。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老陈故意把那朝里的陈大人说出来,这样无论如何这方知府估计都要想一想,这也是他多年和朝廷里的官打交道的经验。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倒是好说,那你就真的把这全府的河工都整治了?”

 “大人放心,草民也是做生意的,讲究的就是信誉,若大人答应草民的要求,那草民肯定按照刚才说的办。”

 “让我想一想,要不这样,你顺带着也把那海边缺了口的堤坝给补上如何?”

 “果然这老方也不是省油的灯,还真是这样。”老陈腹诽道,“这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是那样,大人可否把那些海边和河边无主的荒地都划给在下?”

 “那些荒地又有何用?种稻子都是不长的,你难道不知道?”

 “这个就不用大人心了,草民自有用他的道理。倒是绝不反悔。”

 “好,那便依你说的办,我这就给下边发一个告示。”

 政府给政策,这在后世是许多商人快速致富的一个诀窍。陈政对于这样的手段还是知道的。经历过太多事情的老陈一听陈政说便知道其中的好处了,当然何时去和这方知府说,便是一个火候的把握了。老陈暗中打探了清楚后,才在这时出面说这件事的,若是说的早了,便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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