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朋友与敌人
第三十七章朋友与敌人
马车轻晃,一片寂静里,外面的喧闹人声便更为吵杂。
李玉娘静静地望着蓝蓉,暗觉自己先打发了小红回去倒有些错了。若是那丫头在这儿,何用她多费口舌?
看着蓝蓉嘴角那一抹夹杂着淡淡嘲弄的笑意。她平声道:“这话真是说到人心坎里了。很巧,我也不大喜爱别人把我当傻瓜,以为可以利用我去达到她的什么问题…蓝小娘子,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可以说些你爱听的。不过,不管你多爱听,只要下了这辆车,我就会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冲着冷眼看着自己的蓝蓉眨了眨眼,心道如果是科技发达的千年后,甭管你多爱听,我也不会说呢?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多礼的。说真的,我算不上帮你的忙。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么开心,我倒也心情大好。就象你说的,我也不用再忐忑不安…说实话,我知道这几天朱子钰派人送了不少东西去蓝家,这样过几天送嫁妆时你的面子也必然好看许多,就是云氏想刁难你也要多考虑考虑了!你看,大家各取所需,岂不是皆大欢喜嘛!”
“是啊!皆大欢喜…”蓝蓉吃吃笑着,可看着李玉娘的眼神中却透着说不清的怨。虽然嫁入豪门是她的心愿,可是象这样荒唐的机会,到底还是会让她在良人面前失分许多。哪个男人对着自己的妾时想起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当初心甘情愿
娶回来的,会心情大好呢?就冲着这,她要做多少事去弥补呢?
“我真的是很感激姐姐,所以等我进了朱家后,会好好待熙哥儿的。”
蓝蓉似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李玉娘脸上的笑容却不自觉地僵了一下,不过只一刹那,她便笑了起来:“这话说的真好,你可以象对囡囡一样讨好他。讨男人
心,讨好一下他的孩子果然是最好的策略…啊!对了,我该提醒你的,朱家那位小娘子可不怎么好惹。年纪又相当,会是你不容忽视的好对手啊!”看着李玉娘的笑容,蓝蓉却只是静静地浅笑:“你笑得太假了!姐姐应该知道的,我对熙哥儿好,都是因为姐姐你啊!”偏了下头,她笑得有些俏皮“姐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你说我该怎么好好对昱哥儿呢?”
笑容甜蜜,可那双亮亮的似乎闪烁着寒芒的双眼却让李玉娘刹那间变了脸。
突然暴起,没有任何征兆地扑了过去。李玉娘一双手紧紧地掐住蓝蓉的脖子,嘶声喝道:“你想做什么?蓝蓉!你要是敢碰可乐一
头发,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被掐住脖子,蓝蓉脸色发青,先是用力推着李玉娘,推不动便拼命用手拍打着李玉娘的手臂,可李玉娘却象是根本就没有感觉一样,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双目微突,蓝蓉痛苦地翻着白眼,扭头求救地瞪着沈三娘。
事发突然,沈三娘也没料到李玉娘间会如此激动,待回过神来,情形已经失去控制。
“放手!放手啊…玉娘!”合身扑过去,沈三娘用力扳着李玉娘捏着蓝蓉脖子的双手,又大声喝叫道:“你要掐死她了!”
被沈三娘在耳边的大喝声惊醒,李玉娘看看被自己掐得直翻白眼的蓝蓉,缓缓要做好开了手。她一松手,蓝蓉便颓然滑下座位,倒在车板上,
着咽喉抚着
口,一阵猛咳,全无刚才挑衅时的那般精神。
李玉娘冷冷地望着她,俯下身去,沉声道:“你自去做朱子钰的新人,想怎么和云氏斗和那些小妾争宠都是你的事!可你记着,别想碰我儿子一下,若是你敢对他起什么歪念头,我这双手不怕粘上血腥…”
被李玉娘似要择人而噬的目光吓到,蓝蓉咽了咽口水。捂着咽喉,因咽喉上的疼痛而又气又恨,虽然恨极了,可前车之鉴,她便一时不敢再说什么触怒李玉娘的话。只是强笑道:“姐姐误会了,我是真的会对昱哥儿好的!”
抬头瞥了一眼李玉娘,她下意识地往后蹭了蹭。低声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也知道我的处境并不如表面上这么风光。虽然也有婚书,也有
娶之礼,可到底是如夫人,比正
还是差了几分。我这个如夫人,可以把那些个妾踩在脚底下,可对上云氏却保不准要吃些苦头…”
幽幽一笑,她掀起眉来,却现出几分不惧不畏的气魄“这些我不怕!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嫁入豪门,女人间的争斗怎么可能避免得了呢?这种事早就料到了!只是,我不是个甘心伏低的人,更不想我的孩子被人
在头上…其实,”目光闪烁,她毫不掩饰地道:“我和云氏斗得越凶,对姐姐你也有好处啊!难道你真地甘心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认敌为母吗?你想想,若是我在朱家站稳了脚,又生了一子半女的,说不定就有机会劝官人允你认回儿子呢?”
没有说话,李玉娘默默地望着蓝蓉,极其认真的似乎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直过了足有一分钟,才平声道:“你觉得自己能为朱子钰生个一儿半女?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这些年,朱子钰身边不是没有妾,可就没听说哪个有过身孕的…”以云氏的手段,当年若不是急需一个儿子来稳固地位,怕是从前那个李玉娘也未必能轻易地怀上孩子吧?
蓝蓉面色一沉,迟疑了一下才道:“我知道那些大户豪门,有许多手段是我没见识过的。可我蓝蓉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知道了有人会害自己又岂会再中招呢?何况,朱家的那些个不过是些
妾,没有根基,随人买卖,又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话没说完,她突然收声看向李玉娘,不知自己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又会触怒了她。
虽然蓝蓉说得刻薄,可李玉娘却显然没有往那方面想。垂下头,她想了又想,便笑了起来:“你的自信令人佩服。不错,你蓝蓉的确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女子。我想,云氏这回碰到了个好对手…”盯着蓝蓉,她沉声道:“说吧!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闻言一喜,蓝蓉刻意掩饰着内心的激动,笑问:“那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
李玉娘仰脸大笑,笑过之后望着她的目光柔和之极“蓉儿不是一直在叫我姐姐吗?我们之间又怎么会是朋友呢?你该说是姐妹才对啊…”不用去看沈三娘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就连李玉娘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这话叫一个
麻。可是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分毫。其实她说的这话别说她自己不相信,就是同样一脸姐妹情深表情的蓝蓉也没半分相信。可是心里怎么相有什么重要,只要面上都是在笑不就是了。
昨
的敌人,随时都可能变成今天的朋友,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样有趣吗?
亲自送了蓝蓉下车,看着她一脚迈进门了还回过头来对着自己浅笑盈盈,李玉娘自然也是把戏做足了。待看不到人了才返身回了车里。
沈三娘看了她半晌,见她似乎对自己不甚赞成的眼神不太理会似的。便直接出声道:“你真要和那蓝蓉合作?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呢?”
“若是要信她还不如去信一个滥赌鬼!”李玉娘轻笑出声:“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也没全信我啊!不过是大家互相利用罢了…”有些兴奋,她甚至开始幻想美好的未来“若她真把云氏收拾了,让我有机会认回可乐,那可真是太妙了…”
“说的是哪门子混话,你觉得朱子钰会让你领回儿子?”沈三娘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全不给她做白
梦的机会。
“朱子钰现在是不会,可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啊…”李玉娘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送了沈三娘回家后径直去了商行。这些天茵儿的表现让她很是欣喜,从前竟没看出来这丫头竟是个管理人才。再加上
于帐务,对金钱颇为
感的曲嫣然,两个人倒是把商行的内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奉上茶后,茵儿便自桌上取了信过来“娘子,高丽那边有信送过来。”
李玉娘应了一声,接过信,也不显惊讶。算计着,鲁重也该是这个时候有回信才是。
抬起头看了一眼茵儿,她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现在你也算是个管事,不用象以前那样一副婢女模样…”
茵儿囁嚅着,却又咽下了想说的话。犹豫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在李玉娘对面坐了。虽是落座,却到底只坐了半边椅子角。
李玉娘却已低下头细细瞧着那封信,没留意到茵儿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复杂神情。
默默地望着李玉娘,直到她笑着抬起头时,茵儿才柔声问道:“鲁管事可是传回了好消息?”
“算是好消息吧!”李玉娘笑道:“之前我写信去高丽,吩咐鲁重想办法封了许山开的那家商行。现在事情成了,他写信过来说一声…还有,东瀛那边,他亲自去了一趟。说是把陈子孺吓得几乎
了
子,对他说的话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李玉娘偏着头想了想,忍不住感慨:“这人啊,有时候还是强硬些才好,至少不是所有人当着强权还能面不改
的。”
笑着看了看茵儿,李玉娘温言道:“茵儿,你这几
的表现我很满意,也有意重用你。只是,你和小红原都是我身边得力的人,若是突然就升你做了管事,只怕小红会同你生份了。”其实她话没说太严重。若是两个原本地位一样待遇一样的人突然就有一个高升了,另一个只怕忌恨在心,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看着茵儿垂下头,并不说话。李玉娘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虽然现在不好升你做管事,可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名份上的事儿。工钱自然是按着管事的开…还有,我知道你其实是在攒钱想着以后为自己赎身的。也不用那么麻烦,我许你三年后不用自赎便可回复自由之身便是!”闻言一愕,茵儿猛地抬起头来,惊问:“娘子真的许我自由之身?”
“那是自然,我既然敢说自然就是准了。”看着茵儿一脸惊喜之
,李玉娘温言笑道:“你也是大姑娘了,若是自由之身,这会儿也八成成了亲的。若是别个人家,自然是有主人为你们婚配的。可咱们李家没那个规矩,婚姻对一个女人来说太重要了。我也不按自己的想法安置你们,
后你们若是有了合心意的男人自同我说便是…这话你也同小红说。我许你们自由婚配…”
颤抖着嘴,茵儿突然就跪在地上,倒把李玉娘吓了一跳,伸手拉她,茵儿却是不起。只低声道:“小的知道娘子不喜爱这些规矩。可这会儿是小的心甘情愿给您磕头…老天怜我,才让小的能入了李家做事…”
看着茵儿一脸激动,李玉娘心中虽也多有感慨,却仍只是笑着摇头。拉起茵儿安慰了几句便留下她,自己一人回家。
因着昨
那不怎么留情面的话,她还以为顾洪会丢不起这个脸面直接走人的。可今
早上却没发现顾昱住的院子里有什么动静。之前让小红先行回家也是想着探个虚实。因此她才从车上下来,便先四处打量着。
看见莫大,她便先问顾家父子。却不想竟得知那顾洪在园中小亭赏花看书。一时心中气恼,她大步往园子里去,还在盘算着要再敲打敲打顾洪。却不想突听身后大门外一阵马嘶。
心中一惊,她还在奇怪着又是来了什么人。转过身去绕过影壁便看见门外竟是停了十几辆马车。
莫大也急忙忙地赶到门外“这位小哥是要找哪位啊?”
“不是蒲府吗?”正巧停在门前的车上,一个年轻后生扬声问着。还不待莫大回话,前面一辆车上已经有人大声唤了一声:“可是老莫吗?”
那
朗的男声一入耳,李玉娘便挑起眉来。直接冲出了门,笑着问道:“可是小蒲回来了?”
看见那从车上跳下来一脸笑意的年轻男子,李玉娘也是激动。这小子,一走三个多月,可算是回来了!
看着蒲安笑着走近,她却是故意扭过头去四下张望,大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可儿呢!”
“只知道找可儿吗?难道都不想我这个弟弟!”蒲安玩笑着说了一句,引得李玉娘回头来看他后,又挠着头只是笑。
瞧着他脸上的笑,李玉娘皱起眉来,忽然便转回了头去“想要合伙耍…”笑声顿住,李玉娘眨巴着眼睛,看着身后不远处俏生生站着的女子,低喃出声:“还真是吓到我了!”
走近几步,她又惊又喜地伸出手摸上可儿已经
出来的肚子:“几个月了?走的时候还是平的呢!”
抬眼望她,可儿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四个多月了,走的那时候就有了,只是不知道…”一面说,一面也用手轻抚着突起的腹部,脸上那种属于母亲独有的光彩几乎可以用圣洁来形容。
乐得合不拢嘴,李玉娘又伸手摸了一把跟在可儿身后好象害怕她跌倒,要随时都要扶住她的蒲诚。便挽着可儿的手臂,笑着嚷道:“小蒲,你自去安顿,可儿我却是要带回我们家了!”说着话便要拉可儿进门。却不想可儿却是拉了她下,囁嚅着道:“还、还有人…”
“还有人?你别说你善良到又给小蒲纳了个小的!”开着玩笑,李玉娘还没回过身去看那“还有人”是谁。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闷死人了!这时候最好是有一大锅酸梅汤喝才是解暑!兰香,你记住了,一会多煮些…”
张了张嘴,李玉娘咽下没说完的玩笑,缓缓回过头去。瞪着那刚自后面车上下来的锦衣妇人,直眨眼睛。有没有搞错啊!去了一趟泉州,怎么就把这位捎了回来呢?
看李玉娘哭笑不得的表情,可儿也是尴尬“张娘子听说顾大官人未死,便非要跟了过来…你知道,她总是蒲家的姻亲…”
狗
的姻亲!
在肚里暗骂了一声,李玉娘没好气地看了眼那扇着手中团扇的张惠娘。一点想要接待的意思都没有。倒是目光扫过对着她微笑施礼的兰香时,嘴角
出了点笑容。
看起来这几年这对主仆竟是全无改变。仍是主母嚣张婢女隐忍。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姜家呆得长久吧?
眼看着自远处的车上又下来的姜伯华和那个印象里皮得没边的姜崇,李玉娘更觉头疼。怎么就又冒出这么一家子人呢?心情郁闷,连和可儿聊天诉说别情的心情都没有了。不过好在,这姜家大小打着蒲家亲戚的名义,没有入住她的宅院,要不然她真不知自己会不会疯掉。
晚宴倒是热闹了,蒲家从来都清静的花厅终于派上了用场。
李玉娘坐在座位上,冷眼看着举杯相庆说着虚话套话官话,时不时就眼含热泪的顾洪和姜伯华。这两个男人倒是绝配了,一个哭祭亡
,一个怀念亡妹,如此情深如此悲痛。怎么就好象全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似的呢?
目光再转,看着拉着顾昱手直叫“苦了我的儿”的张惠娘,她差点没吐出来。说什么“当年你失踪,遍寻不到急坏了全家上下,还说什么你舅舅病得几天都起不来
,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挂念着你”的假话。就没觉得自己胃里翻腾不止,酸水直泛吗?
看着顾昱抿着
,一脸不愤似乎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都被打断的样子,李玉娘倒有些同情他。顾昱要真是撕破了脸大骂舅舅舅**绝情,大概姜氏夫
也不会怎么着吧?
这个晚宴,实在郁闷。
她在心中暗叹着,看看那一对并不怎么款待客人,只是自说自笑自顾自吃饭的夫
俩。她就更觉得郁闷了。
刚才蒲安他们安顿行李的时候,她和可儿不过谈了一半。只知道这会儿那位蒲老爷子已经驾鹤西归,临终前留了遗言说要蒲安继承蒲家家主之位。可蒲安却是没那个兴趣,甚至连蒲万里的叫嚣挑衅都只作未见。一参加完葬礼就兼程赶回杭州来。
事情倒是简单,只是可儿叙述时自然不象李玉娘这样平淡,李玉娘一直到很久之后还记得她说:蒲大哥冷眼看着那蒲万里,沉声道:“区区一个已经开始败落的蒲家又算得什么?至多十年,我蒲安自会用双手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蒲家”时的那个表情。可儿对蒲安的那份崇拜、
恋,大概,比后世的粉丝
恋偶像更甚三分吧?
甚至让李玉娘头痛的姜家人,却是从蒲安一回到泉州便
了上来的。象他们那种人,嗅觉灵敏得很。自然也知道蒲家的风向有异,便想抓住机会攀上个靠山。毕竟就是蒲万里,也是对张家极为不屑的,他当权后张家在蒲家得到的好处会少许多。只是,这一回姜氏夫
似乎是有些失算。在他们几乎是半赖上蒲安之后,蒲安却
没有争夺蒲家家产的意思。更糟糕的是,蒲万里当家后,张家也没有被赶出蒲家的船队…
说这话时,可儿笑得有些尴尬,似乎有许多不好说的话。倒是后来,那张惠娘一时骂得顺嘴失了言,李玉娘才知蒲家老爷子尸骨未寒,那位在他晚年最受宠的张氏如夫人便在暗里和蒲万里勾搭上了。也不知蒲家老爷泉下有知,会作如何想。
因为恼了姜氏夫妇的倒戈相向,所以张家对姜氏夫妇颇为不满。因从李玉娘写给可儿的信中得知顾洪死而复生,又在泉州有些呆不下去了,这一次蒲安回杭州,他们便趁机跟了回来。蒲安原还不愿,可因为他们
得厉害,张惠娘又是提着顾昱的名字痛哭
涕的作态,他们也只好允了一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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